第141章(1 / 1)

童年+靜靜的遼河 zhxma 2202 字 2020-11-17

「唉,他媽的,」我重新握住方向盤,想起昨天的遭遇,鐵蛋恨恨地問道:「他媽的,如果不是封路,咱們何必遭這份洋罪啊!」「嘿嘿,」我則興致勃勃地說道:「嘿嘿,凡事,有壞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啊,這叫辯證法,嘿嘿,此番出門,因為趕上了修路,咱們只好繞道走,的確平添多了許多麻煩。不過,想一想,也是蠻有趣的啊,呶,」我向車窗外呶了呶嘴:「瞧,如果不是繞道,咱們哪會有閑心到草原深處的大監獄來逛逛吶!嘿嘿,……」「唉,」鐵蛋嘆了口氣:「力哥啊,你總是不知道愁,這一折騰,眈擱時間了,牛,可就趕不上好價錢嘍!」灰頭灰臉的汽車,在坑坑窪窪的泥濘路上突突地顛簸著,向著草原深處,緩緩地駛去,駛過一片大荒野,一望無際的稻田映入視野,嫩綠的稻苗整齊有序地排列著,好似園丁精心修飾過的草坪,美妙得無法形容。我懷疑自己可能闖進入了童話世界里。一座座高大雄偉的建築物盤踞在這無比美麗的草坪上,那是關押犯人的監獄,頭戴鋼盔,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拎著長槍站在了望塔上,凝視著高牆里面失去自由的犯人。這些建築物與這童話般的美景極不協調,簡直大煞風景。每座監獄的周圍都雜亂無章地隨意搭蓋起許多破破爛爛的住宅,那是監獄職工的住宅。白天,他們在監獄里嗲聲嗲氣地教訓著犯人,晚間,則在這些破房子里,吃著老婆燒好的飯菜,喝下二兩燒酒,然後安然入睡,如果有興致,也興許干些別的其他什么事情!每戶住宅的四周都有大塊的菜園,種植著各種鮮嫩的時令蔬菜,據當地人講,蒔弄這些菜園子,根本用不著家庭主婦們操心,大牆里面的犯人,都爭先恐後地為管教精心蒔弄菜園。「力哥,看,」鐵蛋興奮地手指著前方:「縣城,縣城!」我舉目望去,一座冷冷清清的小城,默默地出現在正前方的荒草地上,鐵蛋精神抖擻,欲奪過方向盤:「力哥,給我,穿過縣城,就進入中旗了!力哥,給我,你歇歇!」「啊哈,縣城到了,」鐵蛋歡天喜地的坐到駕駛位置上:「終於看到希望了!」當鐵蛋興沖沖將汽車駛進小縣城里時,小縣城正在遭受據說是百年不遇的,洪水的騷擾,流經城內的一條大河,翻騰著洶涌的濁浪,無路可走的河水,向著堤壩發起猛烈的攻擊,不可阻擋的河水隨時都有可能漫過橋面。橋上有很多人手忙腳亂地企圖將一根根水泥樁柱,捆綁到橋墩上,借以抵御洪水猛烈的沖擊。橋頭的路邊,堆積著一排排沙袋,抵擋著漫過堤壩的洪水,路基下面的電線桿,可憐地浸泡在汪洋之中,很多電線桿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瓜,並且,隨時都有滅頂之災。「鐵蛋,快跑,」望著路邊連著天際的洪水,我驚恐地喊叫起來:「我的天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洪水沖上橋面,咱們又得困在這個地方!」「對,」鐵蛋應道:「趕快跑吧!」話音未落,洪水已經漫上橋面,所有的車輛均被警察攔截住,鐵蛋絕望地松開了方向盤:「晚了,過不去了!完了,又困住了!」「鐵蛋,」我翻開地圖:「鐵蛋,這,還有一條出路,來,」我搶過方向盤,調轉汽車,駛向縣城的另一條出路。深夜,車外下起了更加可怕的暴雨,雨水象是用巨大的鐵盆潑撒著,在汽車的風擋前面,形成一道湍急的瀑布,任由雨刷器拼命地搖動,依然無濟於事。閃電象是一把利劍,那窮凶極惡的樣子,似乎要把大地劈成兩半,而震耳欲聾的響雷,要把大地,炸個粉碎。路邊孤零零地佇立著一棟民房,窄小的木窗里射出昏暗的燈光。「鐵蛋,咱們進屋躲一會吧,這雨太大啦!」聽到我的建議,鐵蛋推開車門,跳下車去,向著民房狂奔而去,屋內有個女人趴著窗戶,審視著我們,發現鐵蛋跑過去,立刻將燈火熄滅,四周頓時一片可怖的黑暗。鐵蛋象個落湯雞,垂頭喪氣地溜回車里:「他媽的,看我跑過去,那個臭娘們把燈關上啦!」「人家害怕唄,」我悵然道:「也難怪,世道太亂,人家不能不防啊!啊——」我突然驚呼起來:「土堆,他媽的,咋又冒出個土堆來!」一堆高高的泥土橫在公路中央,無情地擋住去路,汽車只好吱嘎一聲,停歇下來。「怎么回事,好好的道,怎么給堵上啦!」鐵蛋疑惑地自言自語著。後面駛來一輛農用拖拉機,裝載著一車蔬菜,裹著雨衣的青年農民,從土堆旁駛到路基下,繞過土堆後,重新爬上公路,繼續前進。「豁豁,」我立刻受到了啟發,也仿佛著拖拉機的樣子,將汽車溜到路基下,一邊在積滿雨水的泥溝里艱難地爬行著,一邊東張西望著,張於找到一處平緩一些的地方,將汽車爬上公路。可是,還沒走出十余里地,迎面又出現一個大土堆。「他媽的,操,」我只好將汽車再次滑下路基,可是,這次卻怎么也爬不上公路,任憑汽車如何拼命地掙扎著,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讓我絕望透頂地從陡坡上滑落下去。在這困獸決斗般的窮折騰中,駕駛室內的香煙、啤酒、礦泉水以及各種食物,在劇烈的顛簸之中,紛紛飛出車外,拋向荒野。「完啦,爬不上去了,」我汗流滿面,精疲力竭地松開方向盤:「完啦,上不去了,鐵蛋,看來,只好在溝里蹲一宿啦!」「唉,只能這樣了!」鐵蛋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現實,喃喃道:「力哥,別折騰了,等天亮了,找一輛拖拉機,往上拽吧!」「只有這樣了,再折騰下去,車也受不了的!」在這風雨交加、陰森可怖的深夜里;在這荒無人煙的草原上;在這積滿雨水的深溝里,我們這一車人,活脫脫地一群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沒有食品;沒有飲用水;沒有借以澆愁的燒酒;沒有用來消磨時光的香煙;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只有無盡的煩惱和憂傷。空空的胃袋,需要美味佳餚來充填;干渴的咽喉,需要清甜甘美的清水來滋潤。而這一切的願望,突然變得那么遙遠,那么侈奢,那么不切實際,但又是那么的強烈,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強烈的讓我倍受煎熬。啊——我愁苦著面龐,在漆黑之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汽車玻璃,雙手倒背,默默地倚著椅背,我想啊,想啊!我首先想到了三叔:年輕時代的三叔,為了生計,走南闖北,尤其是頻繁出入於內蒙各地,販運牲畜。那個時候,我年齡尚小,卻充滿了獵奇之心,每當三叔裹著油漬漬的棉大衣,拎著白酒瓶,嘟嘟地拽開汽車門時,我心上也像長了野草似地,躍躍欲試:「唉,他媽的,還得掙命去啊!人,不死,就得干啊,可到是的!」三叔這種顛波流離的生活,我感覺非常地剌激,而對於內蒙,便是充滿了好奇心和無限的憧憬,我曾悄悄地攤開地圖:啊,內蒙,內蒙,遼闊的內蒙古大草原,呈長長的弧形,鑲嵌在祖國的版圖上,她的東端,連著黑龍江,她的西部,鄰近新疆,好似一輪彎月,懸掛在祖國的正北方。不,她不應該成為一個彎月,她更大應該是一輪圓月,她本來有個一奶同胞的兄弟,被我們的強鄰,無情地割裂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破鏡重圓,變成一個幸福的滿月。啊,望著地圖上的內蒙古大草原;望著那充滿神秘感的色彩,我幼小而又稚嫩的心靈,努力地想像著:我親愛的蒙古族同胞們,他們一定是住在色彩斑藍的蒙古包里,喝著濃濃的奶茶,穿著長長的旗袍,揮舞著卡卡作響的馬鞭,自豪地馳騁在廣袤的大草原上。他們勇猛;他們頑強;他們豪爽;他們灑脫;……他們把整只、整只的肥羊,懸掛在熊熊的篝火上——熏烤,然後,手撕半生不熟,甚至還在滴血的羊肉,大碗、大碗地豪飲,他們……哇,我想起來了,在那美麗的大草原上,還有一對讓我總是在夢中意淫的蒙古族小同胞:《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龍梅和玉榮!「三叔,」我越想越興奮,我要去內蒙,找夢中的情人:龍梅和玉榮!我一把拽住三叔有力的手腕:「三叔,我也要去內蒙,三叔,帶我去內蒙吧!」「得,得,」三叔擰緊剛剛沏好的茶杯,一只手按住我的小嘴巴:「閉嘍,閉嘍,你給我閉嘍,小兔崽子,你以為內蒙是公園啊,你以為三叔去內蒙,是逛公園玩啊?去,一邊玩去!」「哼,可惡,」望著漸漸遠去的車影,我心中恨恨道:「三叔,再也不跟你好了!」「大侄,」每次從內蒙歸來,三叔都是破衣爛衫,蓬頭垢面,正如新三嬸所言:力,大侄,你看,嘿嘿,你的盲流叔叔回來了,咱家的叫化子,回來了,嘿嘿!「大侄,」盡管折騰得狼狽不堪,三叔還是首先拽住我的小手,或是塞進一袋冰糖,或是塞進一袋餅干:「呶,這是三叔販牛,掙來的!」啊——想起冰糖,想起餅干,我禁不住地咽了咽即將漫溢而出的口涎:好甜的冰糖啊,好香的餅干啊!現在,如果能有一塊,即使是很小很小的一塊,含在嘴里,那也會倍感幸福的!啊,三叔販牛掙錢,真不容易啊,三叔那樓新落成的樓房,凝聚著三叔多年辛苦奮斗的血汗啊!通過這趟非同尋常的內蒙之行,我對三叔的敬畏之情,愈回強烈了。「鐵蛋,」從座椅的後面,傳來仁花姑娘關切的話語:「呶,天好涼啊,別凍著,把我的外衣,壓在你身上吧!」「不,仁花,」鐵蛋拒絕道:「不,給我壓上了,你不得凍感冒啊!」「沒事,我沒事,我是土生土長的內蒙人,我已經習慣了。」鐵蛋推辭不過,突然說道:「那,給弟弟壓上吧,他太小,不經凍的!」「嗯,好吧!」昏昏沉沉之中,我依依稀稀地聽到仁花姑娘沙沙地給小石頭壓蓋衣服的細微聲響,以及小石頭推讓的話音:「嫂子,我不冷,我不冷!」「別動,呶,」仁花姑娘即嚴厲又親切的話語:「聽嫂子的話,好好蓋上!」聽到背後小嫂叔倆的話,我心頭一熱,只罵自己太粗心,光顧著胡思亂想,全然忘記了年齡尚小的兒子,正在飢寒交迫中掙扎,我狠狠地拍了一拍腦門:笨蛋,沒心沒肺的蠢貨,你的兒子正挨餓受凍吶,你,趕快去幫幫他啊!我輕輕地脫掉外衣,轉過身去,鐵蛋和仁花緊緊地相擁著,發出均勻的鼾聲,小石頭,蜷縮在長椅上,身上壓蓋著仁花的外衣,我伸過手去,將自己的外衣,壓蓋在仁花的外衣上面:兒子,好好睡吧,天,會亮的,面包,會有的!啊,望著香甜甘酣睡著的兒子——小石頭,我不禁又百思歸一地想到了老姑,啊——老姑!老姑的房間,老姑的床鋪,老姑的胴體,那是多么幸福而又溫馨的安樂窩啊!「力!」疲倦和飢餓使我近乎虛脫,迷迷茫茫之中,我似乎感受到老姑突然出現在我的身旁,正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肩膀,芳香四溢的臉蛋輕輕地貼在我的右腮上:「力,你餓了吧,想吃點什么啊?」「姑姑,我想吃魚,我想吃咱們家旁邊小池塘里的鯽魚!」「好的,嘻嘻,」我餓得直泛綠光的眼前,果然出現了三條香氣撲鼻,油水橫溢的大鯽魚。「哇,太好了,太好了,謝謝姑姑,」我正欲抓過香酥的鯽魚,老姑沖我嫵媚地一笑,一只亮閃閃的啤酒瓶,變魔術般地出現在老姑細嫩的手心上:「大侄,呶!」「哇,啤酒,姑姑,快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