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折 連天鐵障,將軍籙法(1 / 2)

照日天劫 默默猴 12650 字 2020-12-23

文、商二姝相偕入觀。文瓊妤清雅絕俗,任誰一瞧立時便給黏住了目光,自不待言,連商九輕也成為眾人焦點所聚,莫不議論紛紛。

她祖上世居北域,多與境外的羅剎族通婚,雖不如劫英那般深目挺准、生就一副異族風情的面貌,然輪廓亦深,再加上肌膚白如百合,微帶一抹淡淡幽藍,與南方越女的白皙水嫩又有不同;一頭黑發梳作尖額盤龍髻的式樣,前額瀏海從額角全梳往另一側,英氣、俏麗兼而有之,全然不用珠飾,倍顯精神。

「無量壽佛!兩位女施主是來燒香,還是還願?」知客道人迎上稽首,才來到文瓊妤身前五步,驀地商九輕窄袖疾閃,「啪!」一聲輕響,將道人拂得連退幾步,險些跌倒。

「我家姑娘好潔,還請道長退些說話。」她攏掌於袖,雙手負後,冷冰冰的一橫眼:「此地是哪一位仙長當家?煩喚前來!」那青年道人被嚇得有點傻,還搞不清楚自己是被什麽東西掃得踉蹌後退,楞了半天,結結巴巴回答:「本……本觀住持不……不在,姑……姑娘有什麽吩咐,交代我便是。」商九輕冷冷一睨:「是不是什麽事,道長都能作主?」她不過廿五、六歲的年紀,名列玄皇麾下「風、雪、雲、霜」四大將,更兼商家堡舉族之長,手下盡是北地豪傑,一呼百諾,平日頤指氣使慣了,氣魄很大,即使沒帶從人,仍是片言生威,懾得道人瞠目結舌,一愣一愣答不上話。

商九輕等得不耐,呼的一聲摔開窄袖,將知客道人往橫里平平拂開,欠身微微一讓:「姑娘請。」文瓊妤輕移蓮步,向著堂里裊娜行去,宛若仙子凌波,額間的小小金墜輕輕晃盪,滿堂香客都看痴了。

先前商九輕甫一出手,便有道僮逕奔後進,喚來號房執事真啟,此時恰好掀簾而出,眼看要撞上了文瓊妤。商九輕鳳眼一睜,隔空甩袖,挽著文瓊妤點足飄退,旋即放開了手,似乎不敢久握。

真啟被拂得斜斜摔出,「碰!」一聲跌入椅中,胸口氣血悶滯,一時竟難起身。

他是天城山第三代的後起新秀,模樣雖然斯文,但黃庭嫡傳的「列缺劍」、「風雷掌」已有火候,得本山代掌教玄鶴真人的特許,傳授守真閣里的劍門絕學《兩儀風雷劍》,武功絕非泛泛。這一拂固然是攻其不備,但勁力到處,居然能讓真啟無可抗力、狼狽跌入木椅,放眼本山元字輩的師叔伯里,也不過三兩人能辦到。

真啟暗提一口真氣遍走全身,只覺一股寒氣自膻中穴散入任脈,內息一到此間便阻滯不前,所幸片刻即消,否則以任脈號稱人體「陰脈之海」,若寒氣沿手足三陰經脈擴散,後果不堪設想。他調勻氣息,起身稽首:「貧道真啟,忝為本觀執事,不知女施主有何見教?」定睛細瞧,不覺一怔,胸口如遭重擊。

(這女子!生得……生得……真……真是好看!)商九輕向來對男子不假詞色,讓他瞧得有些煩惡,扭腰回顧:「姑娘,這里可有你要找的人?」文瓊妤搖頭,輕聲說:「這里的氣很弱,我瞧是從後進傳出的。咱們畢竟是客,不宜硬闖,姊姊且問一問道長。」商九輕點點頭,鳳目一睨,冷對真啟:「敢問道長,近日觀中可有留客掛單?」連問了幾聲,真啟才驀然驚覺,答得支吾:「本觀……這個……向來是大開山門,款待十方叢林來客,時時都有掛單求宿的同修,只消有戒籙衣牒,本觀一概不拒。卻不知女施主要尋哪一位仙長?可知仙名道號?貧道可安排齋堂面客,為兩位通傳。」他畢竟是本山第三代的俊才,言談間已盡復從容,殷殷探問,頗有討好之意。

商九輕無動於衷,微一冷笑。

「那好。煩請道長一一喚出,我家姑娘有事相詢,有勞了。」真啟為之愕然,露出為難的神色:「這……按照十方叢林的規矩,同修的仙長們掛單於此,便受本觀的規矩約束,須與眾弟子們一同執役誦課,並無例外。即使是女施主要求,本觀也不能一一將弟子們喚出,直如門庭市易一般,魚貫示人,還請女施主見諒。」商九輕冷然道:「無妨,我們自己瞧去。」邁步逕行,竟是要闖內堂。

真啟畢竟是本山栽培的菁英,豈容外人撒潑?一拍扶手,飛身攔住,指掌不敢觸及她的身體肌膚,攏於袖中,兩人眨眼換過十余招,四臂之間勁風呼嘯,居然未曾相接。

商九輕冷笑:「小小道士,好俊身手!」真啟乍覺她吐息如麝、撲面颸涼,心神不由一盪,胸口忽「啪!」一聲如遭鞭擊,又被一股陰寒柔勁拂開;摔落地時只見商九輕腰肢一扭,左掌的手套重新拉上,這才發現她雙手均戴小羊皮制的精細皮套,革上似有層糖霜般的細粉,至於何時褪下、褪下時又是何模樣,卻全然不明所以。

商九輕斜睨他一眼,正要請文瓊妤入內,忽聞一聲冷笑:「九幽寒庭好大的威風啊!居然擺到黃庭觀里來啦!」兩條斜背長劍、衣錦飾繁的人影掀簾而出,當先的女子苗條白皙,鳳眼高吊過頂,卻是法絛春夫婦。商九輕與文瓊妤對望一眼,兩雙明眸里均有疑色。

「法二小姐安好,道先生安好。」文瓊妤福了半幅,嫣然一笑:「兩位這麽有興致,也來游黃庭觀麽?」道初陽見她斯文有禮,倒不好意思綳著臉了,紅著面頰直撓腦袋,彷佛一顆熟透了的甜菜根:「也……也不是,咱們是符籙派的,與他們丹鼎派沒甚瓜葛,只是來辦點事兒。」法絛春怒道:「你跟她羅嗦什麽?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將軍籙與黃庭觀分屬道門的符籙、丹鼎兩派,平日甚少往來,黃庭觀近年發展興旺,藉著劫家勢力獨占中京的傳教香火,彼此間還有些小小心結。天下道廟中,又分「十方叢林」與「子孫廟」兩種,前者是以教團的形式收徒傳道,再由傑出的弟子中遴選掌教主持,廟產屬於教團公有,只要是受戒的道士均可來此掛單同修,因此擴張很快;子孫廟則是廟產私有、師徒傳授,通常握於一家之手,自不及十方叢林的澤流廣被。

黃庭觀是標准的十方叢林,教團規模龐大,各地分觀林立,號稱天下道脈之首,將軍籙則是中宸州最具代表性的子孫廟,歷代將首不受道誡規范,可自由娶妻生子,百余年來都掌握在法、道、經三姓家族的手里。法絛春夫婦便是想於京中訪友,也該前往城南同為子孫廟、歷來交好的洞玄觀,斷無現身黃庭觀的道理。

商九輕聽出她話里有話,俏臉一寒:「法二小姐此話何意?」法絛春輕哼兩聲,神色蔑然。「我夫婿是堂堂將軍籙的長弟子,出門在外,便是本門將首的代表,豈可與侍讀陪睡的女子說話?傳將出去,本門還要不要做人?」商九輕秋翦驟寒:「你說什麽!」橫臂一拉,便要扯脫手套。文瓊妤輕輕挽住,對法絛春微笑:「二小姐門第之高,便是放眼中州武林也少有人能及,瓊妤出身寒微,自是難入法眼。不敢耽誤二位,少陪了。」相偕欲入,誰知法絛春動也不動,竟是鐵了心要攔。

商九輕冷冷蹙眉。「賢伉儷這是什麽意思?」

法絛春乜眸蔑笑,眼中卻殊無笑意:「明日比劍之前,此路恐怕不通。」商九輕忽地微抿,眯起一雙姣美鳳眼:「法二小姐好生殷勉,將軍籙偌大的門庭,幾時做了黃庭觀的看門狗?」鏘啷兩聲激越龍吟,道、法二人雙雙拔劍,法絛春倒豎柳眉,尖聲厲叱:「商九輕!你敢辱及本門?」商九輕冷哼一聲:「辱人者人恆辱之。法二小姐出口之前,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法絛春惱羞成怒:「兀那賤婢!說得什麽話來?」商九輕冷冷一笑:「二小姐生得一張臭嘴,沒想到耳力也無甚靈光。」法絛春脹紅粉臉:「找死!」橫劍一抹,逕往她頸間揮去!

商九輕雙腿不動,甩袖拍擊劍脊,「啪」的一聲裂帛脆響,法絛春頓覺劍上一股大力撞來,虎口劇痛,肘腕幾欲脫力,嚇得圈轉長劍,擰腰後躍。看在旁人眼里,倒像她主動啟釁,忽又收劍退開,趨避之間,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道初陽攬住愛妻,劍刃虛點,遙遙封守門戶,氣度居然頗見森嚴。可惜他身子矮胖,這一攬還碰不到妻子的柳腰,堪堪摟住屁股,旁人忍俊不住,交頭竊笑起來。法絛春羞怒難當,揮開他肥短如鼓槌的手指,挺劍尖叫:「我要這賤婢的舌頭,你給我取了來!」「這……」道初陽一怔,露出為難的神色。

法絛春面色鐵青,瞠出滿是血絲的眼白:「沒用的廢物!你怕見血頭暈麽?」道初陽被當眾斥罵得有些無地自容,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勉強定了定神,倒持劍柄,沖商、文二姝一拱手:「貴我兩派是同盟,按說不該傷了和氣。商堡主與拙荊有些言語誤會,能不能……」法絛春猛揍他後腦勺一記,像是打條顢頇的笨狗。

「羅嗦半天,你是怕死還是怕輸?沒的丟人現眼!」道初陽無奈,長劍一立,低聲道:「商堡主,請。」商九輕橫臂當胸、掌心交疊,膝腿側並微曲,擰過一把結實健美的蛇腰,起手竟有幾分北國蠻舞之姿,扭曲的肢體隱含一股風雪驟臨前的靜謐,蓄滿奇異的力道與美感。她身穿一襲蔥藍色的對襟半袖短衣、湖水色的長裙窄褌,反折領、細圍腰,颯烈中倍顯嬌姿,襯與腳下一雙尖翹綠蠻靴,果如霜雪般驕人。

真啟看得面紅耳赤,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被身畔的道眾推了幾下,好容易才回過神,忙找來一名相熟的小道僮,低聲吩咐:「事情麻煩了,快去後堂請四爺來!」道僮拔腿就跑,忽又被喚回,真啟悄然附耳:「我看後堂還是別去了。你快些到朱雀大街的綏平府,去請……」大殿之中,不相干的香客信眾早已散得乾乾凈凈,黃庭觀諸道都遠遠避到邊上,恐受池魚之殃。商九輕凝然不動,轉過尖細的下頷:「姑娘,此人頗不好斗,請姑娘許我動用殺著。」文瓊妤溫婉一笑:「事已至此,須得回護宇文世家與玄皇的尊嚴。姊姊小心,莫要錯手殺了法將首的愛婿。」這幾句說得輕巧,殿上眾人卻無不盡聽。法絛春咬牙切齒,對丈夫咆哮:「把那小娼婦的舌頭也給我一並取下!爹那廂自有我擔待。」道初陽凝神接戰,恍若未聞,平舉著圓闊的厚劍,緩緩踏前一步,烏絛制成的道履下煙塵微揚,居然陷入青石磚中分許。眾人心驚未復,又見他跨出一步,「噗」的揚起淡淡輕塵,原先駐足處果有一枚淺淺足印,宛若水砂磨就。真啟看得駭然:

「這……這便是將軍籙的『六甲靈官劍』麽?好深厚的功力!」道初陽每跨一步,留下的足印比前度更深,震腳的力量卻絲毫未散,清清楚楚的蓄在劍里,彷佛驅動天兵大陣掩殺敵人,每一步都與另一支同等規模的生力軍合流;以兩人之間相隔不到十步,等縮短到一劍能及的距離時,劍上等於有七、八名道初陽合擊之力,便是玄皇親至也頗不易與,況乎商九輕等女流?

真啟見這矮胖子穩若淵停,劍尖卻不住輕顫,迸出嗡嗡低鳴,頓時明白「六甲靈官劍」的厲害,暗忖:「劍上蓄的勁力已至臨界,除非先引得他泄出劍勁,否則一觸即發,商姑娘必難招架。」掌里悄悄扣了枚銅錢,若三步內商九輕還未反應,便要出手射他劍脊,迫使靈官劍勁提前迸發。

須臾間,道初陽又進兩步,劍尖發出的高亢聲響已聽不清音質,卻震得人人顱中龍吟盤盪,宛若絞弦。他手里那柄厚重的闊劍起伏吞吐,彷佛一條活生生的青龍,似將脫鍔飛出。

商九輕面無表情,右臂緩緩橫挪,卻見右手那只白霜霜的薄革手套黏在左掌掌心里,抽出一只五指纖長、微帶幽藍的青白手掌;柔荑甫一露出,指掌周圍便幻出絲絲薄霧,袖口白霜鱗結,柔軟的絲綢頓時變得硬梆梆的。

真啟看得呆了,忍不住揉眼,赫然發現她的面孔變與裸掌同色,青白的雪肌上泛著薄霜一般的汪藍;檀口微啟,吐出一條淡淡寒氣。

商九輕右手食中二指一掐,指間倏地多了枚半透明的細薄冰片,冷聲嬌叱:「道先生留神,暗器來啦!」殿中諸人尚未看清,忽聽道初陽一聲悶哼,長劍陡然歪斜,劍上積蓄的勁力失卻所對,竟悉數反震己身。他握著右腕倒飛出去,圓胖的身體像皮球般連彈帶撞,一路撞爛桌椅神壇,仰天噴出一蓬血箭。

「丟……丟人現眼!」

法絛春見丈夫飛撞過來,連忙擰腰避過;羞怒之余,亦復心驚。

道初陽身為法天行的首徒,在眾同門中已罕有對手,便是與將首對拆劍法,最起碼也要三、四十招後才露敗象,誰知竟非商九輕一合之敵。他拄著劍,從撞爛的家生堆里起身,一抹唇下的大片殷紅,沉聲道:「這……這招很好。我沒想過還有這種破法。」商九輕斂起冷笑,正色道:「道先生劍勁沉雄,恕我不敢硬接。」道初陽點點頭。「我以為商家堡的『連天鐵障』是軟鞭或暗器手法,不想卻是凝氣成冰的陰寒掌力。這等純陰內氣,看來連本門的『玄陰指』亦頗有不如,佩服、佩服!」商九輕淡然回答:「暗器鞭法,均源於此,說來也不算錯。只是敝堡這門『連天鐵障』須仗北域獨有的萬載冰膽才能練成,輔以至陰葯物與獨門心法,再加上女子體質屬陰,使來威力更甚,與貴派的絕學『玄陰指』,又或江湖流傳的寒冰掌、卧鯉功等陰寒內勁玄妙相殊,本無短長,道先生毋須客氣。」商九輕並沒有說實話。

「連天鐵障」雖是北域商氏的獨門絕藝,但她這雙凝氣成冰的曼妙玉手,卻是來自體內奇異的羅剎血脈。商家的先祖曾與羅剎巫覡通婚,藉此鞏固自身的統治權,因而從那些信奉域外神只的代行者身上繼承了奇妙的異能,每隔幾十年便會出一名體質奇寒之人,其中大多是女子。

像這樣的女娃在羅剎土語中被稱為「什魯圖」,意即「召來風暴之女」。

擁有什魯圖血脈的女主巫王,正是商家堡賴以統攝北邊白羅剎的錚錚鐵據。一旦失去這頂光環,難保那些被漢人馴化了的白羅剎族人不會撕碎右?的衣袍冠帶,重新披上毛皮、拾起鐵斧,變成如狂風呼嘯般的恐怖入侵者,就像昔日毀滅宇文王朝的西賀州蠻族一樣。

於是商家堡上下盼了近五十年,終於在此世盼來了商九輕。這也就是為什麽她能以廿五歲的青春少齡,成為統御舉族豪傑的一堡之尊,並與玄皇麾下三大將平起平坐的原因。只是商家堡僻處絕域,絕少在中州武林行走,連同為四大世家的將軍籙亦不知底蘊。

商九輕看出「六甲靈官劍」的威力,不敢硬拼,遂以「連天鐵障」的純陰之力凝出冰片,逕射道初陽的右腕神門穴。那冰片是由空氣中的微薄水氣所凝,又薄又輕,肉眼難辨,出手之後飛快消化,射入道初陽的肌膚時,已溶剩一根頭發粗細的冰針,勁力直透穴位,教他如何防范?

道初陽聽她如是說,不由得大搖腦袋:「我修練玄陰指已有十三年,勉強能結水成霜,比起堡主凝氣成冰的功夫,那是大大不如了。」法絛春聞言怒斥:「是你自己沒用,別分派到師傅師門的頭上!」道初陽遭愛妻責罵,不敢反駁,縮著脖子垂落目光,緩緩提劍。

「商堡主,你這手雖俊,可傷我的是我自己,這不能算是我輸。」商九輕點點頭,褪下右手手套,裸露出一雙皓腕如霜、微帶冰藍的纖美玉手,偌大的廳堂里漫開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意,直沁衣領,黃庭觀諸道紛紛擠到陽光充足的窗下廊間,肌上兀自一片雞皮似的微悚。

道初陽垂劍抵地,斂目低首,聲音益發沉厚空蒙,頗有幾分恍惚之感。

「此招一出,勢難空回。堡主留神!」

說完,低著頭抬起左手,竟在空中畫起符籙。

◇◇◇

(醒來!劫兆,快醒過來!)

(誰……是誰?誰在喚我?)

「……快醒來呀!」聲音清脆甘洌,聲音的主人卻煩躁起來:

「你這個瞌睡蟲!再不醒來,瞧我一刀削了你的鼻子!」劫兆大叫一聲,猛然睜眼,甩落一頭大汗,才發現日已西斜,滿室霞暈。

岳盈盈被他嚇了一跳,輕拍著飽滿挺聳的胸脯,嗔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工夫捉弄人?」見劫兆神色茫然,唇面微透著青白,頗有神虛氣盡的樣子,實在不像作偽,不禁放柔了語氣,輕問:「怎麽啦?你身子不舒服?」劫兆茫然以對,半晌微略回神,才勉強搖了搖頭。

「我……我做了個夢。」

岳盈盈心懷略寬,又好氣又好笑:「這麽大人了,居然還發惡夢!肯定是平日壞事做絕了,闔眼全無安寧。」從懷里取了幅緋紅色的細羅絹子,往他頭臉上一扔。

那手絹是她貼身收藏之物,終日隔著小衣密熨雪肌,啜飽「春泉飛瀑」的清洌薄汗,再被暖烘烘的體溫一蒸,整條絹上都是那股幽微細致、宛若新剝果瓣般的少女甜香。劫兆一嗅之下幾欲銷魂,當夜盡享伊人的美妙滋味又涌上心頭,頓時精神起來,捧著絹子深嗅幾口,舍不得拿來抹汗。

岳盈盈粉頰上一陣熱辣,彷佛他嗅的不是羅絹,而是自己雪白酥嫩的胸脯。明明衣著完好,忽有種被剝得一絲不掛的錯覺,股間漫開一股暈膩,猶如蛇行蟻走;回過神時,才發現腿根淌下一抹涼滑滑的黏蜜,花房竟已濕透。

她又羞又惱,又覺不堪,思前想後,自是劫兆不好。

「淫……淫賊!手絹兒還我!」劈手奪過,誰知劫兆「哎唷」一聲滾下椅來,這一抓居然落空。岳盈盈順勢踮起右足,回身一勾;腳尖方才點地,左足又起,眨眼間連勾兩圈,更襯得腰肢盈握、腿踝纖長,姿態曼妙如舞。

這招「燕子無樓」是「太陰手」里的殺著,她直覺使出,沒來得及細想,滿以為能踢得劫兆鼻血長流;豈料他後腦勺彷佛生了對眼,岳盈盈擰腰勾腿,姣美的足尖已來得快絕,劫兆仍快一步,摟膝前仰後俯,唰唰兩聲,裙幅在他頂上開旋如傘,裙下結實的腿子、飽膩的玉蛤、烏卷的纖茸,乃至雪肌上的薄汗、腿根處那一抹油油潤潤的黏滑等,俱都映入眼簾,看得劫兆兩眼發直,一抹鼻下溫膩,終於還是流出血來。

「你——!」

岳盈盈羞怒交迸,「燕子無樓」的余勢不減,右足足尖呼的一聲,直往他胯間蹴去!

這一招三式連環不斷,威力一式比一式強,她玉腿一抬便即深悔:「我……我這便踢死了他!」已然收束不及,急得脹紅俏臉。劫兆兩腿大開躺在地上,眼看是俎上魚肉,忽往她左踝一勾,曲膝迎著她右足一抵,岳盈盈頓失重心,「嚶」的一聲撲倒在他懷里。

劫兆乘機將她滿滿摟著,恣意享受那富有驕人彈性的美好胴體;半晌見她沒有動靜,連忙支起半身,卻見岳盈盈仰起一張緋紅的秀美小臉,氣得胸脯起伏,兩顆結實乳球撐起大片酥浪,睜眼怒嗔:「劫兆,你個混蛋!你知不知道要閃?你以為自己刀槍不入麽?」語氣又恨又烈,眼角卻有淚花。

他不覺有些飄飄然:「笨丫頭還真舍不得我死。」頓覺懷中嬌軀猶顫,驀地心疼起來,輕輕柔柔的環著,貼面調笑:「我才剛剛睡醒哩!誰知便要跟人拼命。」岳盈盈想起是自己先動的手,嘴上卻不肯饒,恨恨的說:「誰叫你……誰叫你這般無賴?死了最好,死了活該!」劫兆見她含嗔薄怒的模樣,明艷不可方物,忽然一動:「世上有多少人管我的死活?小妹算是一個,三哥算一個,再來……便是這個笨丫頭了。」心底彷佛打翻了碗溫熱的什錦果粥,滿腹都是滋味。想著想著,想占便宜的念頭淡了,拍拍她的背心,低聲道:

「下回我警醒些,好麽?」

岳盈盈掄起粉拳,連捶了他胸膛幾下,恨聲低道:「關我什麽事?你死了最好!死無賴,快……快放開我!」攏著裙裳起身,別過視線,胡亂理了理雲鬢,俏臉上紅彤彤的兩抹暈子。

劫兆訥訥坐起,突然想起了什麽,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露出既迷惑、又難以置信的表情。「難道……那個夢是真的?」岳盈盈省起堂外尚有急事,連忙說:「你們家的客人在外頭打起來啦!堂堂劫家四公子,還有在這兒嘟嘟囔囔的閑工夫?」劫兆一愣:「誰跟誰打起來啦?」岳盈盈拽著他奔去,兩人穿過重重廊廡,掀簾而出,正好瞧見商九輕褪下手套,另一頭道初陽垂落劍尖,左手凌空畫符。

劫四公子在江湖道上的聲名也不怎的,肯定沒有一言止戰的份量,若要跳入場中分開雙方,不過多添一條冤魂而已,那是劫兆打死也不肯干的驢事。他雙手抱胸,忽見場邊一抹窈窕儷影,纖細苗條的身段裹入雪白貂裘里,長發逾腰,額間的掐金細練閃閃動人,卻不是文瓊妤是誰?

淡雅出塵的北域女軍師遠遠望見,對他微微頷首,一雙翦水瞳眸勻到了旁邊的岳盈盈,眸里忽起波紋,唇珠一抿,神情似笑非笑,彷佛一個逮到幼弟搗鬼偷雞的大姊姊,水靈水靈的眸子滴溜溜一轉,竟有捉狎之意。

劫兆被她乜得渾身不自在,不知怎的臊了起來,抓耳撓腮,兩只手一下子不知該往哪兒擺。

岳盈盈冷哼道:「怎麽?見了人家美貌,劫四公子心癢難搔了?」劫兆聽出她話里夾刀,不由得背脊一寒,大呼冤枉:「你想哪兒去啦?那位文瓊妤文姑娘,是九幽寒庭未來的軍師。」把從劫真那里聽來的現炒現賣,滿滿盛了一大盤。岳盈盈聽完忍不住多打量她幾眼,卻見文瓊妤含顰致意,很是斯文有禮,好感頓生:「宇文瀟瀟自大得很,這位文姑娘得他如此器重,必定是很有本領的。」「所以羅,這事兒多簡單哪!」劫兆聳肩一笑,故作輕松:

「她的人下場打架,你瞧她一點也不緊張,我敢說這場肯定死不了人。」岳盈盈橫他一眼。「你的道理還真是夠低檻兒的。不死人就沒事了麽?九幽寒庭跟將軍籙在中京的黃庭觀發生齟齬,照日山庄居然袖手旁觀,傳將出去,不只開罪三家,將來你劫家還要不要在武林道上做人?」劫兆乾笑:「你這樣替我家著想,我爹肯定喜歡。」岳盈盈柳眉倒豎,嬌嗔:「呸,你胡說八道什麽?」口氣雖然凶惡,粉臉卻紅了起來,恍若桃花浸染。劫兆嘿嘿賊笑,益發說得興起,一指場中的道初陽,壓低嗓音道:「你瞧那顆大頭菜,見人家商姑娘生得漂亮,嚇得扶起乩來啦!那只豬蹄在半空中胡亂比劃半天,約莫是想畫顆豬菜。」岳盈盈噗哧一聲,忍笑瞪了他一眼,水汪汪的杏眸嬌美動人。

場中卻隱然醞釀殺伐,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兩人對峙片刻,商九輕見道初陽漫天比劃、閉目喃喃,心頭忽起不祥,隨手拾起半截破碎的椅腳一掐,玉手寒勁所至,一陣「喀啦」脆響,椅腳已凍得片片脆裂。

「道先生留神,暗器來啦!」

素手一揚,裹著細密薄霜的碎木片飛濺而出,颼颼聲不絕於耳。

道初陽右手舞劍成團,硬將碎片格落,頭臉、肩臂都捱了幾下,左手兀自不停,符咒似乎越畫越大。商九輕忽地煩躁起來,秀美的纖纖玉指漫天抓開,所有被觸碰到的東西都凍成了冰:水珠、碎木、空氣、塵埃草屑……她隨手輕彈,一縷縷勁風挾著絲絲白煙激射而出,偌大的殿堂里寒氣縱橫,竟無一處可避。眾人都退到了殿外,道初陽避無可避,一身華美的道服被射得千瘡百孔,法絛春氣急敗壞,立起長劍、劍脊貼額,閉目低聲吟頌,左手也凌空畫起符來。

劫兆肚里暗笑:「你的專長是『發春』,這會兒發爐請神干什麽?」另一廂戰況又變。眼見道初陽擋得辛苦,商九輕指尖一引,被凍結的冰片水珠等紛紛連成一氣,繞著周身蔓延開來,宛若盤龍;她隨手抽落,劈啪一聲勁響,細細的冰龍飛甩過來,抽得道初陽盪開闊劍,額際熱辣辣的綻開一條血痕,冰片迸碎四濺。

商九輕揉身上前,雙掌連拍,道初陽不敢硬拼她凝氣成冰的姣美魔手,被逼得踉蹌倒退,口里不住頌咒,左手依舊簌簌比劃。商九輕虛拍幾下,所碰的碎氈、裂帛,甚至血珠、空氣等都結成了冰,並指斜引,又抖開一條細細冰龍,遠看就像一條極韌極白的柔革細索,抽甩自如,誰知竟是寒氣與冰片所凝。

(這……便是商家堡威震北域的軟鞭!)

劫兆想起三哥的分析,不由得扼腕:「失算!三哥這回真是失算啦。毋須文瓊妤出手,光是這個商九輕,老二就未必拾奪得下,遑論三哥自己。除非……」忽然閃過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偷偷瞥了岳盈盈一眼:「能賺得她出手相助,這商九輕怕也不是冷月刀之敵。」岳盈盈專心觀戰,彎翹的濃睫眨都不眨一下,渾圓結實的酥胸起伏分明,呼吸愈顯急促。

劫兆正想要調笑,忽見她小手一攔,蹙眉輕呼:「不好!他的籙法完成啦!」場中驟然生變。

「……急急如太上玄科律令!」道初陽一聲斷喝:「『降魔步星綱籙』,呔!」左掌猛往額上一拍,驀然睜眼,回身疾閃,倏地避過商九輕的柔龍冰索,眨眼間已出現在她身後,闊劍連點,迫得她抖開冰索一格,嘩啦一聲冰片碎散開來。商九輕抽身欲退,道初陽又壓上前,剎時攻守異位,令人難以置信。

「那胖子……」劫兆看得目瞪口呆:「怎的忽然變得這麽快?」岳盈盈面色凝重。「這是借用了符籙之法。聽方才所頌籙名,似乎是一種步罡踏斗的道籙,所以身形步法才會變得這般神速。」劫兆聽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你千萬別告訴我,這顆大頭菜用的是『法術』?」「不是法術,是一種練入神識、又由神識發出的奇門武功。」岳盈盈解釋:

「道家修練,分為精、氣、神三部,我們習練內功,其實是從『氣』一門入手,將軍籙與眾不同,練武不只練氣,最關鍵的是從『神』這個部分下功夫。你小見過跑江湖的郎中表演懾魂大法麽?就是拿一條紅繩串制錢、在人眼皮子底下晃啊晃,不知不覺暈陶陶的,郎中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那種?」劫兆當然看過。

他十歲那年在石獅子胡同見識過這種「懾魂大法」的表演後,當晚回家便做了一條,硬磨院里最俏的一名丫鬟叫懷香的陪著玩。懷香比他大了四五歲,生得腴嫩腴嫩的,奶幫子總撐得衣上兩團圓鼓,烏溜溜的辮子有股桂花香。他讓懷香盯著紅繩乾瞪眼,等她瞧得眼睛發直、頻頻流淚打呵欠之時,湊近她白嫩的耳珠說:「你現在很想睡……很想睡……」「嗯,很想睡……」懷香呆呆回應。

「我說什麽,你就干什麽——」

「你說什麽,我就干什麽……」

「你——」小劫兆興奮得差點尿出來,忍著狂喜,附耳顫聲:

「褪了褲子,給我干一干……」

懷香「噗哧」一聲,粉頰紅撲撲的憋了一會兒,笑得直打跌。那晚懷香還是讓他干了——院里的主兒讓丫頭陪睡,原本便用不上什麽懾魂大法的,吩咐一句就行了,只是到那夜為止丫鬟們都拿他當孩子看,全沒想到這一處來。

他讓懷香脫了衣服,一大一小並卧在床上摟著,互相摸索,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吸啜懷香潤紅的乳尖,捏著又軟又綿的兩團奶幫子,捏了一會兒不怎麽盡興,伸手探入股間,拿住那只油油潤潤的玉蛤。

這一摸可摸出了意思。

懷香本還拿手絹兒給他抹臉,縮著身子咯咯笑,抱怨乳上酥癢,不多時卻打起了哆嗦,兩只白嫩的小腳一個勁兒的磨,仰頭骨碌骨碌的咽唾沫。劫兆越揉越滑順,嫩蛤油滋滋的像要化開了似的,手感妙不可言,忽覺口舌有些饞緊,忍不住鑽進她腿間去吃,吃得蛤縫里卜卜吐漿,沾了滿嘴香膩,彷佛叼破一只熟透的無花果。

他像個小大人似的掰開懷香的腿子,把硬得發疼的小鐵柱戳進去,還不忘出言安撫:「一會兒疼過了,包你美的。」破瓜當兒,兩人卻疼得一齊迸淚,他以為肉柱給什麽東西一把挫斷了,佝著身子說不上話。

懷香綳白著一張俏臉,香香的奶脯偎著他的面頰,拿手絹給他擦拭眼角,柔聲密哄:「主子,您可厲害了,弄……弄得懷香像是死了一回。主子休息好,再……再弄我一回。」他聽得高興起來,慢慢忘了疼,後來才知懷香翌日根本爬不起身,整整躺了兩天,卻讓別的丫頭騙他是感染風寒。

一夜荒唐,懷香往後每隔幾天就悄悄溜進寢居,就著月色把自己剝得光光的,羞答答的卧上錦榻打開腿兒,任他吃得津津有味。那幾年,懷香是一點一點感受他的成長,那只小小的玉蛤彷佛定了形,漸有些吃不消。劫兆最喜歡讓她趴在床上,捧著她雪白的屁股大力挺聳,肥潤的奶子在被上壓得勻勻的,插得她嗚咽低泣,一邊抖一邊哭:「別……別!主……主子又大了些,每……每天都在變大……好大……好粗!懷香……懷香不成啦……嗚嗚……」劫兆知道她臉皮子薄,一哭便是要丟,益發刺得起勁,恨不得整晚都套在穴兒里,死活不出。

後來也不知是誰去告的密,劫震勃然大怒,不由分說,打發了一筆安家費,差人把懷香送回鄉下。直到去年劫兆都還派人去尋,回說懷香嫁了人,相公是個做規矩生意的,在鄉里的魚市給人過秤充牙,家境不壞。劫兆猶豫老半天,終於沒去見,讓人到市里買了一百擔鮮魚,回京的路上四處分派。

岳盈盈見他呆呆出神,不禁蹙起柳眉:「這個你也不知道?」「知道,」劫兆警醒過來,隨口應付。「郎中的騙人把戲。」「未必是騙人。道家符籙,其實就是一種法書,寫的是命令、是請求,寫咒驅役神鬼什麽的,當然也能用神識之術驅役自己。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有的人天生跳不高,有的天生跑不快,一旦用懾魂術將跳高跑快的訣竅烙進神識里,說不定便能突破界限,發揮出前所未有的潛力。將軍籙之『籙』,恰恰是這個道理。」這道理其實很簡單。倘若有人每天對著鏡子誇自己美麗,時間一長,不僅慢慢有了自信,內煥而外顯,舉手投足變得信心滿滿,說不定便真的美麗起來。

將軍籙原本是道家的符籙派一支,數百年來以符籙祈福禳災,漸漸發現像「五岳真形圖」、「飛劍斬龍符」之類的古老祝禱文里,藏有威嚇鬼神、凝神自壯的效果,譬如大喊:「破!」或「呔!」時,有助於提氣發勁;掐訣或誦經之際,則可清除雜識,讓肢體的反應進入一種空明之境,進退有如行雲流水。這些退魔道士受了啟發,開始研究各種道教儀式對於「神識」的影響,最後與內力武功結合起來,才有了今天的將軍籙。

在道教所有的符咒文書里,「籙」是威能最強大的一種,可作兩種意義解:一是錄有神魔之名的簿冊,持籙者可召喚籙中的神兵鬼將,或憑籙驅策,或運使道法;另一層的意思,也是對修道人的一種約束。因此,籙同時兼具「召神」與「律己」的雙重效力。

將軍籙門中的諸般武功,俱都與法籙相結合,與其說是降乩,倒不如說是深層暗示與武功的融合運用,與後世的催眠術異曲同工。道初陽頌咒、畫符的舉動,正是要讓自己遁入空明之境,從神識里喚醒潛能的手段,他這路「降魔步星綱籙」模擬的是魁星帝君,威力不強,勝在身法快絕。

道初陽繞著商九輕滿場奔行,伏高竄低,令人眼花撩亂的殘影里不時遞出一劍,防不勝防;若非喚出籙神,這胖子平日斷無這等奇速。以輕功見長的商九輕反倒居中不動,處於被動的狀態,僅以冰龍柔索護身,偶爾打出冰片擾敵,慢慢摸熟了他快而輕的攻擊模式,一掃先前的忙亂失措,慢慢又成僵局。

岳盈盈看得片刻,低聲說:「那個道初陽有心打和,否則使出更強、更具威能的法籙功訣,一照面間商姑娘未必來得及應變。」劫兆悄聲說:「胖子有這麽厲害麽?我不信。」岳盈盈搖搖頭:「他可以針對商姑娘的弱處變換不同的法籙,又或以專門克制寒冰內氣的法籙抗之,與自身的強弱無關。」劫兆想起夢中怪人傳授的「雲夢之身」,形態雖然大大不同,其理卻頗有相通,均是以空明神識駕馭肉體、心志的法門,隨物遷化、不受情擾,最是精純剔凈。常人不明所以,難免視之為妖術邪法,殊不知是道法與武功精辟闡發、巧妙融合的高深至理。「難道……那老妖怪竟與『將軍籙』有什麽瓜葛?但又瞧著不像。」忽聽一聲厲叱,一抹雷影飛入場中,豪光一閃、劍挾青芒,風風火火的朝商九輕攔腰掃去!

這劍委實來得太快,電閃鋒至,不由半點騰挪。商九輕被青光映亮了臉龐,眉影里難掩驚詫,情急生智,一扯腰帶甩出。「連天鐵障」的傾世寒勁倏然催發,卷住劍刃的綢帶連同空氣里的稀薄水分凍成了一圈圈冰柱,劍與商九輕的蠻腰間憑空生出層層堅阻——鏗啷一聲青光炸碎,裂冰迸散如雨,這一劍雖然呼嘯落空,電芒卻將商九輕殛飛出去,挺秀的背脊「砰!」撞上了門欞,半邊身子酸麻無力,冰藍色的薄腮黏著幾絡亂發,狼狽的模樣萬般凄艷。

來人揮劍復來,殿內又綻開一片耀眼豪光!千鈞一發之際,兩劍突入陣中,真啟攔在商九輕身前,另一頭道初陽猛然格住電芒,卻見青芒之後,來人面目猙獰、瞳散唇扭,卻不是法絛春是誰?

「道先生!」真啟橫劍大喝:「請與敝山一份薄面,觀中不得見血!」「內人功力不足,妄使極招『太上電母扞厄籙』,有走火入魔之危!」道初陽奮力對抗劍上的陣陣電殛,壓制住勢若瘋虎的妻子,回頭嘶喊:「我須以『霹靂雷霆帝君籙』助其調元回神,還請執事道友見諒!」無奈電母之劍威力無匹,他身上的魁星帝君法籙尚未解開,根本騰不出左手畫符;僵持片刻,慢慢被嚎哮怒吼的法絛春壓倒。

真啟撲至殿門,上前欲扶商九輕,卻被一把甩開,指尖在他胸前揮開一蓬寒涼,凍得他汗毛豎起。文瓊妤接手扶過,對真啟嫣然一笑:「道長勿憂,姊姊這兒有我。道長若不能助道先生一臂之力,我等將同蒙大害。」真啟恍然醒覺,轉身一躍,卻聽道初陽嘶聲大叫:

「別……別來!這電……常……常人難……難當……」「不妨!敝山的『列缺劍法』亦生電勁,或可當之!」揮劍啷當一格,頓覺渾身一陣痛麻,雖沒像商九輕那樣被電得彈飛出去,雙手卻剩不到三成氣力,便與道初陽合力抵擋,仍是壓制不住。

「四……四爺!」真啟運動全身元功,被殛得毛發直豎,勉力大叫:

「你……你也能使『列缺劍法』,煩……煩來幫……幫手……」劫兆正偕岳盈盈、文瓊妤等走避一處,陡被叫得頭皮發麻,只裝作沒聽見。

岳盈盈見他沒有出手的意思,半抽眉刀,低聲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去擋一陣,萬一不行,只好削了那婆娘的右臂。」劫兆一把拉住:「你常挨雷劈麽?那條母電鰻正自發狠,刀還沒碰著就給彈飛啦,有什麽好打?」岳盈盈橫他一眼。

「我又不像某人學過『列缺劍法』,能捱雷劈電鰻。」「那死道士說話不盡不實,你別聽他胡說!」

文瓊妤手掩檀口,忍笑正色說:「我學過一點相術,劫公子今日雲夢罩頂,滿頭都是祥瑞之氣,是逢凶化吉的兆頭,不妨上前一斗,必能成功。」劫兆心里連天叫苦:「你倒好!牽人送死,自個兒站著說話也不腰疼。」佳人軟語,這面子無論如何擱不下,硬著頭皮拔劍躍前,恰恰遇著道、真二人舊力已盡的當兒,發狂的法絛春電劍一揮,把他二人都震了開來,青芒驟閃,迎面往劫兆的腦門劈落!

「娘的!你們兩王八蛋陰我!」

心念甫動、電勁殛面,快得左右都來不及出手——「快……快閃開!劫——」岳盈盈失聲尖叫,眉刀才剛脫鞘,忽聽「鏗」的一聲,法絛春的電劍已劃開劫兆的身影、砸落青磚,激起殘光碎石無數。岳盈盈腦中剎時空白,不敢讓自己看見他屍身對剖、血漿噴濺的慘狀,身子晃了幾晃,視線里一片模糊。也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一股囂狠,銀牙咬碎,驀地抬頭:

「劫兆,我給你報仇!」

鏗鏗兩聲,磚碎電閃,炸開滿室青光。

法絛春兀自揮舞著電母之劍,劍形快得肉眼難辨,劍劍卻都砍落青磚,彷佛故意制造噪音似的,砍得她怒吼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