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夜色深沉,我光彩照人(1 / 2)

被高潮控制 心地荒涼 4554 字 2020-12-23

春天的時候,我醒了。雪花早已融化,太陽真大,像張大餅。我吃掉手中的大餅,喝光桌子上的鮮牛奶,開始整理我的東西了。報紙和雜志我收拾了足足一百斤,我決定把它們賣給收破爛的。這些報紙和雜志被我買回小屋,用去了大概一千塊錢,那個大爺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數了二十多塊錢給我。書是一本也不能賣的,我買了兩個大號的密碼箱子,全部放進箱子里,整整兩箱子,估計有二百斤,加上我另一個箱子里的衣服和零碎,估計有二百五十斤。被子和褥子就不帶了,可以打個包寄回家讓老媽拆洗。屋子里干凈起來,東西聚集在看不見的箱子里。看見的只有三個箱子。我知道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一夜過後,我就能站在北京的黎明里。我是多么的開心。我就要離開了,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城市了。這個不快樂的城市,我不快樂的生活啊。

花兒在開放,和我沒關系。你踩著我的腳了,你比我還凶,你正要抱怨我弄臟了你的鞋底,我對你寬容地一笑說,沒關系。你拉著煤球上坡,眼看就要上不去了,我隨手推了一把你就上去了,你上去的時候,你的煤球掉一只污染了我的白鞋子,你回過頭,不知道先說謝謝還是先說對不起,你終於決定先說對不起,你剛一張嘴,我對著你說,沒關系。你理壞了我的發型,把我搞得跟個少婦一樣,我皺著眉頭看著你,你正要張嘴道歉,我對你說,沒關系。你擋著我的道了,你裝做沒看見,我等了半天才能過去,我回頭對你說,沒關系。你死之前說過我壞話,我對著你的屍體說,沒關系。你是男是女,你是擠公交車的,你是拉煤球的,你是理發師,你是無賴,你死了,這一切都沒關系。這個城市的一切都和我沒有關系了。

z大學校園也和我沒有關系了,我想在里面再走一走,看一看,我一點都沒有留戀。天都黑了,我也無法看見你的臉,你說你擋著我干什么,難道我連在這所校園里走走看看的權利都沒有了嗎?你是校長他女兒嗎?你就算是校長他女兒又怎么了,你管不了我,我來旅游,我給錢還不行嗎?我說你這人怎么這樣,你真讓我恐懼,你說什么?你想對著我抽完手中的煙,**,你憑什么呀?你不怕得肺炎我還怕呢,魯迅怎么死的你知道嗎?你不知道?魯迅是抽煙太多最後得肺炎死的,他死的時候他的肺都成了烏黑的魚網了,你知道他要是不死能為中國乃至世界文學繼續付出多么大的貢獻嗎?你不知道!不抽煙的人和抽煙的人在一起,危害性比抽煙的人還大,什么,你不這樣認為?這可是科學,你連科學都不相信嗎?你剛才叫我什么,爬小房?**,你怎么把我的名字倒著叫,我叫房小爬,不叫爬小房,你這樣叫我不是姓房而是姓爬了,我不是叫小爬而是叫小房了,**,你別再胡攪蠻纏了好嗎?什么?你可以把我的名字倒背如流?**,就三個字,聽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你要是偉大,你把馬克思的《資本論》給我倒背一遍試試,什么?你認識我都快兩年了?你問我的病好了沒有?我什么時候的病?兩年前的病?**,兩年前的病得到現在就是發燒也上升到七八萬度了吧,那我不是早就化成了空氣,還能在這見到你嗎?恐怕你連我的屁味兒都聞不見了。你的煙抽完了吧,什么?你還想再對著我抽一根,大姐,你行行好,放我過去吧,我還要去找張朵告別呢,我馬上就要去首都北京了,我馬上就能見到毛主席了。春天都來了,你還擋著我干什么,你去園子里看花吧,那些花兒和你一樣美麗,去吧,我也不認識你,我認識苗苗,她一個人去看大海了,什么?我認識你?我在哪里認識你?你一說名字我就能想起來?你倒是說說看,讓我搜索一下我的朋友當中有沒有和你同名的,什么?你叫張朵,你剛才就聽見我說我要去找一個朋友叫張朵吧,你真丟人,張朵可是一個男人,你能叫一個男人的名字嗎?你在瞪我嗎?那我想對你說,沒關系,真的沒關系,反正我也看不見,你的頭發為什么要遮蓋眼睛遮蓋臉,你以為這春天校園是拍國產恐怖片的地方啊!什么什么,你說你的名字不叫張朵?

我正仰著頭走路,突然看見對面有一個女孩站住了,她穿著一雙拖鞋,右腳上的拖鞋有一只塑料狗,左邊的拖鞋沒有,好象不是成對的拖鞋,但顏色好象是一樣的,我驚訝那拖鞋有一種不對稱的美。女孩的褲子又肥又大,穿著一件小巧的花外套,好象沒有扣子,就那樣敞開著,乳房把看不見顏色的毛衣頂得脫離了肚皮,在空中懸著。她的頭發好象是剛剛洗過,不聽話地都圍到了前面,我無法看見女孩的眼睛和臉,只看見有一截香煙從她的嘴里突出來,她把煙抽得霧氣騰騰。我正要從她旁邊走過去,她卻擋住了我,我往左拐,她也往左拐,我往右拐,她也往右拐,我站住,她也站住,嚇得我後退了兩步,我就站在路燈下看著她。我知道她的眼睛絕對可以透過頭發的縫隙看見我,完全的看見我,這是我的經驗,因為在公交車上我總是讓頭發遮蓋住眼睛去偷看女人的屁股和乳房。難道這個女孩認識我嗎?她認識我應該是正常的,我常常被別人關注嘛,但我要是認識她,我就不正常了,因為我不愛關注別人。她猛吸了幾口煙,她的雙手插在小巧外套的口袋里,兩腿都開始晃上了。她在聽音樂嗎?

我們的周圍不斷有學生穿來跳去,有些學生還停一下看看我們。我有些不耐煩了,我對著兩腿越晃越陶醉的長頭發女孩說,你這人怎么這樣,你真讓我恐懼。女孩像個殺手一樣,半天才抽出左手把煙從嘴上拿下來,她對我說,我想對著你抽完手中的煙。我有些憤怒了,我問她,你憑什么呀?女孩又抽了一口煙說,憑我知道你叫爬小房。我撲哧笑了,**,你怎么把我的名字倒著叫,我叫房小爬,不叫爬小房,你這樣叫我不是姓房而是姓爬了,我不是叫小爬而是叫小房了,**,你別再胡攪蠻纏了好嗎?女孩嚴肅地對我說,我可以把你的名字倒背如流。我撲哧又笑了,**,就三個字,聽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你要是偉大,你把馬克思的《資本論》給我倒背一遍試試?女孩故意用很滄桑的腔調對我說,我認識你都快兩年了,你的病好了沒有?我有些納悶,我什么時候的病?女孩吐出一口煙說,兩年前的病。我不是撲哧又笑了,而是哈哈大笑了,**,兩年前的病得到現在就是發燒也上升到七八萬度了吧,那我不是早就化成了空氣,還能在這見到你嗎?恐怕你連我的屁味兒都聞不見了。女孩沒有笑,她的煙越抽越短。我問她,你的煙抽完了吧?女孩的右手抽出來,抓著一包「桂花」牌香煙,她把左手的煙頭熟練地用指頭彈到路邊的牆上,那煙頭火花四濺,然後消失。她用騰空的左手抽出一根新的插在嘴上,她說話的時候嘴上的煙就上下晃動起來,她說,我還想再對著你抽一根。女孩說完,把左手插進口袋,抓出一只打火機,打著後就點上了。她點煙的時候,我看見火光中她蒼白的鼻子。我開始求饒了,大姐,你行行好,放我過去吧,我還要去找張朵告別呢,我馬上就要去首都北京了,我馬上就能見到毛主席了。女孩拼命地抽著煙,吐起了煙圈兒,那些煙圈兒在她的嘴里吐出,在空氣里上升,越升越大,大得不能看見就消散了。我看她不說話,就又對她說,春天都來了,你還擋著我干什么,你去園子里看花吧,那些花兒和你一樣美麗,去吧,我也不認識你,我認識苗苗,她一個人去看大海了。女孩幽幽地說,你認識我。我問她,我在哪里認識你?女孩說,我一說名字你就能想起來。我笑著說,你倒是說說看,讓我搜索一下我的朋友當中有沒有和你同名的。女孩的雙手又插進了口袋里,一副挑釁的模樣,她說,我叫張朵。我嘿嘿笑著說,你剛才就聽見我說我要去找一個朋友叫張朵吧,你真丟人,張朵可是一個男人,你能叫一個男人的名字嗎?我等著女孩回答,可是女孩沒有說話。我又對她說,你在瞪我嗎?那我想對你說,沒關系,真的沒關系,反正我也看不見。女孩興致勃勃地聽著,她更陶醉了,幾乎跳起了搖頭舞,她的腿和身子動著,雙腳卻沒有動,她的頭發也開始動了。我大聲地對她說,你的頭發為什么要遮蓋眼睛遮蓋臉,你以為這春天校園是拍國產恐怖片的地方啊!女孩跳著回答我說,我的名字不叫張朵,我叫吳敬雅,反過來叫是雅敬吳。

兩年之後,我在夜晚的校園里,碰見了吳敬雅。那個時候我正准備離開z大學,離開那里的一切,奔赴北京。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站在那里,木偶一樣看著吳敬雅,她已經不跳了,把煙從嘴上拿到了手里。我攏了一把頭發,對著她嘿嘿地笑起來,我聽見她也在嘿嘿地笑。我們的樣子徹底迷惑了一個男學生,我眼角的余光看見他站在路邊的樹底下,等著看我和吳敬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並不討厭這樣的男生,我小時候也經常干這樣的事情,看見誰吵架或者兩個人面對著瞪眼,我就會躲在一邊觀看,我祈禱他們能夠打起來,那樣就更好看了。但我長大之後是非常討厭這樣的事情的,這個男生的心態和我小時候的心態很符合。我對吳敬雅說,把你的煙扔了吧。吳敬雅就聽話地把煙彈向路邊的牆壁,那截煙頭在空中傾斜著朝看熱鬧的男學生飛去,眼看就要上他的腦袋了,男學生的脖子往下一縮就躲過了煙頭,那煙頭在牆壁上火花四濺,然後消失。男學生遭此一劫後,就兔子一樣跳著逃走了。我看見吳敬雅笑得肩膀都在抖動,我走過去,伸手把她的頭發攏到了耳朵後面。我再一次驚呆了。我知道我會眩暈,我知道我會心跳,但還是比我想象的更強烈。那張臉在路燈下,在小診所的燈里,兩次將我打倒。那張無可挑剔的臉,完美而魅惑的臉。整整兩年,我都在尋找,都在默默地張望,到最後,我甚至就要遺忘了,她卻突然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我知道我將注定迷失在她晶瑩的眼睛里。我的手顫抖著從她的臉上拿開,凝視著她。

我看著她問,我怎么會在這里碰見你。她拿下耳機回答我,我也很奇怪。我說,你從那以後沒有再找過我。她說,是的。我問,為什么?她說,我看出你喜歡我。我問,你很討厭我嗎?她說,不是的。我說,我找過你,但我沒有刻意地去找你,我只是在校園里走的時候左右看看,沒有看到你。她說,你不經常在校園里走。我說,是的。她說,我老遠就看出是你,你的頭發更長了,好象比以前高了。我說,還是和以前一樣,那個時候病著,可能是彎著腰的。她笑了笑說,你很向往北京嗎?我說,是的。她說,我會請你去我家吃飯。我驚喜地問她,你家北京的?她點點頭說,怎么,不像嗎?我說,不是,我第一次聽你說話,就懷疑你是北京的。她說,我家在團結湖住。我高興地說,那你以後可得照顧我。她說,沒問題,不過我今天晚上還沒吃飯,你得請我吃飯。

我拉著吳敬雅的手走在校園里,我幾乎忘記了一切的憂愁,甚至決定不那么著急去北京了,留下來等她回家的時候和她一起去。我帶她去了「三百」飯店,飯店的老板娘看見我,開心地吩咐服務員帶我們上樓。我們在玻璃雅間里坐下,她坐在我的對面,眼睛里流露出溫暖的色彩。服務員把菜單拿上來,我對她說,你隨便點,喜歡吃什么就點什么。吳敬雅看著我說,我覺得你這兩年變化很大嘛。我說,說說看。她說,你是不是發財啦?我說,沒有。她開心地笑著說,你不像是那個生病的男孩了,那時候他連醫葯費都付不起。我嘿嘿笑了一下說,這兩年寫散文,在電台開了專欄,小賺了一筆,還有些存款。吳敬雅把菜單推給我說,還是你點吧,我請你。我說,你把我當吹牛大王了。她說,點你的吧。我當然不會忘記點烤鴨,我還點了兩道名字很長,而且價格很貴的特色菜。我對吳敬雅說,我們喝白酒?她說,成,什么酒都成。我為她滿上酒後問她,北京的高等學府多如牛毛,北大清華什么的,你怎么不弄一個上上,跑這古老破敗的城市瞎逛盪什么?吳敬雅喝著酒說,說來話長,還是不說了。我說,那就不說了,喝酒喝酒。我過了一會兒又問她,你也不討厭我,當初為什么不去找我,你怕我強暴你不成?吳敬雅說,什么話,不是的不是的,就是覺得你太喜歡我,不敢吶!她說完這句話開始拿眼睛瞥我,一臉壞笑。我說,那今天晚上看見我還不躲著走,還攔住我干什么?她說,冤家路窄,既然碰見了,就打一架好了。我說,怎么打?她說,你想怎么打?我嘿嘿笑著說,說出來別生氣。她說,說吧。我說,床上打。吳敬雅樂壞了,她喝了口水笑著說,大色狼,我覺得那沒什么勁。我說,你不會性冷淡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看著我說,我命令你,馬上給我閉嘴,小心我揍你。我端起酒杯說,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北京女孩。吳敬雅說,我可是人中豪傑,你別拿我和普通北京女孩比。我說,那是那是,怎么會呢。我問她,兩年來都是有什么變化?她說,分了一次轟轟烈烈的手,考了幾次試,面臨畢業的危險,我真不想離開校園,我害怕到社會上去。我開心地說,你現在單身呀?她看著我說,對啊,怎么著?我說,那我就有希望了。她笑著說,你能有什么希望。我說,這種希望只能到手之後才有意義。吳敬雅說,到手,意義?我對她說,從現在開始,你是我女朋友了。吳敬雅笑了起來,我們喝著酒,她漸漸有些醉意。我說,今天就喝到這里,改天接著喝,去北京我看就算了吧,我想留下來陪你。吳敬雅說,你走你的,我隨後就到,北京人話多,但心眼都不錯,你不要認為他們是騙子。我說,哪里話,你不就是一個出色的北京人嗎?最後我們走下樓,那頓飯還是吳敬雅請的,她把錢扔進去,老板娘找回了一把零錢,她是認定要請的。

我和吳敬雅走出「三百」,一起往東慢慢走去,在一座橋上,我們站住,看著下面的河水。我和她站在一起,她幾乎和我一般高,頭發被風吹起。我對她說,你很漂亮。她說,我知道。我說,你就不能謙虛一下嗎?她說,本來嘛。我問,你多高?她說,不穿鞋1米74。實在沒什么話,我就問她,你喜歡我嗎?她說,不討厭。我說,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很興奮。她撿起一個石子兒扔下去,我沒有看見任何動靜,也許是馬路對面的燈光照不到下面。她趴在橋的欄桿上說,我看出來了,我比你大5歲,我今年25,你20,我不可能和你談什么戀愛,我老得快,你最後也不會要我,我看算了,既然老天讓我們又見面了,那就做個好朋友吧。我說,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你了。她有些煩躁,左右看看說,你別他媽那么煽情好嗎?搞得我想哭。我說,那就不說了。吳敬雅跑到橋那邊去了,我跟著她過去,她蹲在一間房子的門口等著什么,我問她,你干什么呢?她說,我看見一只老鼠跳進去了,等它出來我去捉。我說,你肯定沒有貓有耐性。她摸出煙扔給我一根說,閑著沒事,抽吧。她走到我跟前把打火機給我。我和她就蹲在那里抽煙。我問她,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時候分手的?她說,半年前。我說,他現在在哪里?她說,跑德國留學了。我問她,也是在z大學畢業的嗎?她說,是,要不是為了來找他,我到這破地方干什么。我說,半年來你寂寞嗎?她說,寂寞不寂寞無所謂了,只要我願意,有的是男孩子,可是我討厭一切,我也不上課了,也不學習了,整天瞎混。我不想提起她的傷心事,就沒有再打聽她和她男朋友從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