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曙光來臨的前夜(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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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國生一愣,然後又放聲大笑了。兩人又是相對張著嘴哈哈大笑,睥睨一切規則的那種放肆大笑。放肆大笑之後,傅老大又有點眼紅,似乎對自己栽在「一毛黨」手里很不忿,可不忿之後,又是一陣大笑。

監控室里還真被兩人的談話給說得心跳加速了,隱約間也都聽出來了,敢情這位傅老大以前果真干過不少組織販運的事。幾位預審,想得有點冒火,審了這若干天,倒不如幾句談笑透露出來的信息量大。

談話還在繼續,不過余罪感覺有點詞窮了,但傅國生談興頗濃,指摘了一堆警察的壞話。余罪聽著,俱是報之以豎個大拇指道:「說得太對了,這些人我剛才還看見他們了。」

兩人又是哈哈一笑,在預審也覺得這談話太過操蛋的時候,變化來了。余罪點了支煙,抽了兩口,走上前去遞給傅國生,傅國生像是不敢受之一樣,凝視了好久,才接過去叼在嘴上,濃濃地抽了兩口,對著天花板開始吐圈圈了。

監控室里難住了,該叫停還是讓繼續?預審拿不定主意。本來期待這位卧底勸一勸,誰想勸都沒勸,盡說自己人的壞話了。他征詢著一直盯著屏幕的許平秋,許平秋搖搖頭道:「再等等。耐心,要有耐心,有句話叫知音難覓對吧?他們就是知音。看,嫌疑人對他一直就不反感,哪怕被他出賣了。」

這話說得讓杜立才看了半天才看出點苗頭,兩人還真像一對知音兄弟,不分你我。

「其實,傅老大,我可以不來見你,我知道如果有機會,你會毫不猶豫地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我如果有機會的話,比如現在,我想說句,謝謝你。」余罪看余煙將盡,輕聲道了句。

「謝我?謝我成全了你?」傅國生不屑道。

「不,謝謝你在案發的前一晚提醒了我。」余罪道。

「我提醒你了嗎?」傅國生似乎不願承認。

「其實出賣他們的,不是我,而是你。」余罪道。

「笑話,我到現在為止,沒有和警察說過任何有關案情的話,包括你。」傅國生道。對此他似乎很得意。

不過余罪卻不著急,他抽了口煙,吐著圈圈,一如監倉里曾經那個余小二,笑著問:「那你應該很好奇,為什么沒有人出賣,這些人都落網了,對吧?其實就即便我是警察,我接觸到你們的核心東西也很少,但為什么後來全盤皆輸呢?難道除了指揮不利的原因,你沒有想過其他?」

「有嗎?」傅國生問,似乎被說得心里起疑了。

「那我說,你看有沒有,出事的前一夜,你莫名其妙來找我,後來我想明白了,一定是有人覺得你的目標大,一直被人追蹤著,所以讓你和我出現在一起,她是生怕我沒有進入警察的視線,所以請你來渲染一下……能指揮到你的人,以我所知,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沈嘉文。」余罪道。

傅國生異樣地看了余罪一眼,沒有接話茬兒。

猜對了,傅國生也許有什么無奈之處,不得已當這個棋子了。余罪接著道:「我試過你,還記得嗎?我問你,是不是嫂子給你戴綠帽了……正常情況下,聽到這句話不生氣都不算男人,而你就沒生氣,可你又是個男人,於是我那時就想,你們不僅僅是同居的關系,或許還有其他更深層的關系,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傅國生眼皮跳了跳,皺起眉頭了,那個不經意的話題他想起了,誰想到這個貌似根本沒有心機的余二,居然在這種惡心事上動腦筋。

「但真正觸動我的不是這些,是你的那句話,你告訴我,犯罪本身就是毒品,如果你從中嘗到了自由的味道、尊重的味道、權勢的味道,就戒不掉了,老天是公平的,給你多大的享受,將來同樣會給你多大的難受……我那時感覺到了,你一定在什么地方失意了,人在春風得意的時候,不會那么有感觸的。」余罪說道。傅國生臉又恢復平靜了,那點心思被余罪瞧出來,他倒覺得很正常了,畢竟一起在監倉里待過那么長時間。

「你告訴我,我這莽撞性子,非被人打死,你還告訴我,囂張的程度,只會加速被人砍死的速度。還告訴我,這條道可是一條道走到黑了,將來別後悔……咱們這個世界好就好在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比如我滅了鄭潮,沒人覺得我不對,只覺得他太差了;可壞也壞在這兒,有一天有更強的如果滅了你,比如同行,比如條子,你除了認命,什么也做不了。」

余罪說完嘆了一口氣,那是一種深深的嘆息,人性的光輝偏偏在人渣身上一閃而逝,顯得那么的閃亮。余罪看著傅國生平靜得如同在沉思的臉,輕聲道:「雖然我們都是人渣,但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人味,是這個人味出賣了你,是因為你也許不忍看到我年紀輕輕就被人設計去背著黑鍋坐監,對嗎?」

傅國生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一言未發,眼睛如星如水,深沉得讓余罪看不懂。

「那晚過後我就判斷我如果走貨一定會出問題,但我不知道問題會出在哪兒。當沈嘉文折節下交,甚至暗示我可以投靠她時,我知道問題在哪兒了。坦白講,把你們這群販毒的送進監獄我一點也不內疚,你們做的惡事被斃了也不冤枉……可我現在很難受,因為我一直覺得你不像傳說中的那些十惡不赦的販毒分子。但我想你這種智商上的優越感一定會讓你不甘寂寞,也一定干過許多讓你不堪回首的事,所以你生活在那種焦慮、恐懼中,膽戰心驚而又自鳴得意。這種感覺我有過,只有到塵埃落定的那一天,心才會放進肚子里,就像在監倉里,光著腚四仰八叉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也能睡得著……而在外面,條件再好,也不會有很好的睡眠。」

余罪說話的邏輯有點凌亂,但他相信同樣的感覺傅國生聽得懂,那是作為嫌疑人最深切的體會。那是被剝奪一切權力後,一種常人無法想象的坦然。

「那你想勸我怎么樣?」傅國生突然問道,好像心理的防線已經松動了。

「結果怎么樣,我們都知道,焦濤、沈嘉文、莫四海、鄭潮,他們會像被擠牙膏一樣,慢慢地擠干肚子里的貨,在漫長的羈押時間里,有些事會被一點一點挖出來,而你已經沒有外面的依仗,除了等待別人為你做這個決定,什么也做不了。」余罪道。這是一句真正的實話,一個牽涉眾人的案件,查上一年半載都是短期的,警察難,作為嫌疑人煎熬起來會更難。

「你還是想勸我坦白從寬?」傅國生笑了。

「不,勸你給自己找個痛快,還記得咱們倉里那個瓜娃嗎?有天我問他,小子,你要只能活三天,你干什么,你猜他怎么說?」

「怎么說?」

「他說呀,第一天使勁吃,第二天使勁喝,第三天自己刨個坑埋了自己,樹個碑寫上幾個大字:誰也別來打擾老子。哈哈。」

「哈哈……」

兩人相視而笑,笑得眼中有淚,笑得不可自制。那是一種絕望的笑容,余罪也知道自己的來意,把卧底身份亮給傅國生,打破他心理上最後的防線。只是在看到傅國生那絕望的笑容里,余罪不知道心里哪兒難受,眼睛酸楚。他等笑聲漸稀,說道:「其實那樣挺好,活著就是人渣中的極品,總不能死的時候也像渣吧?怎么著也得像個人物,難道就這樣被小法警拎著吆來喝去?你可以試試,換一種活法,比如,要瓶拉菲,再要幾塊西餐鵝肝……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到的特權啊,可傅老大你有,不信你試試?」

傅國生又笑了,被余罪的痞相和無賴逗得哈哈大笑,兩人又是一陣笑得不可自制。半晌傅國生使勁敲著隔板,狀似瘋狂了,對著攝像頭道:「聽見沒有,給老子來瓶拉菲,要八二年的!」

余罪悄悄地豎著大拇指,贊了個:「這才是我的偶像,傅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