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奸詐勝勇(1 / 2)

余罪 常書欣 4558 字 2022-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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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鐺啷…一個熟悉而連續的聲音,監門打開了。

所有服刑人員條件反射地起身、站直,手挨褲縫,目視前方。這是規矩,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在倉門開時,都要拿出你最好的精神面貌。

左首、最後,頭發花白、衣服洗得發白、鼻梁上架著眼鏡的卞雙林,人站起來了,心卻沉下去了,盡管同室都用艷羨的目光看他,也沒有給他那怕一點喜悅的感覺。

「045,卞雙林,收拾東西。」

管教道,就那樣站在門口,等著卞雙林收拾。

衣服,不要了,隨手塞給同倉人員,書籍幾本,也不要了,送給同倉幾人,片刻躊躕,卞雙林兩手空空地站到管教面前,大多數刑滿釋放的人員都是這樣,很多會興奮到忘乎所以,光著腳袒著膀子就那么出去的都有,大多數什么都不會帶,反正帶出去也會扔了以免晦氣。

管教已經見怪不怪了,扶著門,他出了監倉,然後鐺啷一聲,門關上了,

清晨七時三十分,還沒有開始上工。亦步亦趨跟在管教身後,卞雙林心里五味翻騰,漫長的十年刑期走到終點,他有點奇怪自己似乎並不憤恨監獄,嚴格的紀律、簡單的人際關系、規律的時間安排,就像傳統文化中的高人隱士一樣,貨真價實的世外桃源。

而現在即便走出這個世外桃源了,今天是七月二十一日,比預期的時間要早八個月,零十二天。他算得很清楚,從司法廳調查到減刑通知下來不到兩周,他知道這不會是因為給打擊犯罪事業做了貢獻的緣故,真正的緣故只有一個:

有人在等著他盡快出去。

任何一個計劃都不會囊括所有的變化,這次似乎也是,他無法想像,那位貌似經歷尚淺的小警察,是如何把禍水擋回到他這里的。

出了茬子?似乎不可能,這件事只有可數的幾個人知道。

難道他們兩方走到了一起?似乎也不可能,他理解金字塔尖上的人那種睥睨的心態,根本不可能和底層的攜手,那種對立是天生的,也是任何時候可以加以利用的,可這一次,卻好像失去作用了。

難道十年時間,把她改變了?也不對,如果她一點也不在乎曾經的出身,那就不會有自己的出獄了,能提前出來,只有拜她所賜了。

所以結論是:她不可能在乎,自視高貴的富人,怎么可能無視自己曾經卑微的出身,那是他們揮之不去的夢魘。

信息量太少,他無法判斷,穿過了監倉區、隔離區、活動區、進了監獄的外層辦公樓,獄方會象征地給服刑人員最後一次談話。

老一套,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會要求你在白紙上寫一份心得,也就是對改造的心得,用以激勵那些籠子里仍然渴望自由的獄友們,卞雙林龍飛鳳舞,片刻揮就,又等著獄警驗明正身、全身搜查,磨蹭了一個多小時,才有監獄的獄政干部陪同著,正式放人。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正式的公民了,希望你珍視自己的身份。」

「從現在開始,你正式出獄了,希望你牢記教訓,不要再做與人民為敵的事。」

「走出大門的這一刻起,每一個服刑人員都會有強烈的自由感覺,對於一個人來說,自由大於一切、自由勝過一切,希望你珍惜來之不易的自由。」

「作為監獄人性化的方式,我們最後要給予你的是:服刑期間勞動所得,你的工資。車票,從這里乘公交到車站,釋放通知書保存好,這是你唯一的身份證明……到戶籍所在的派出所,他們給教你申辦正式的身份證……」

獄政干部直把這位服刑期滿人員送出監獄大門,車票、錢、釋放通知,鄭重地交到卞雙林手里,無論曾經是街頭毛賊、還是江洋大盜,在他們眼中都是一樣的,十年的牢獄,那怕是野獸也會被磨去凶性,變得乖巧。

所以他們的眼中,永遠是職業性的漠然、冷淡、甚至厭惡,那怕面前這位是監獄里表現良好的犯人。

咣鐺……大鐵門關上了。

十年的刑期,結束了!

如果只剩下本能的時候,人和動物的區別不大,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抬頭看眼自由的天空,感受一下自由的陽光,然後自由地奔向,能離開這里的地方。

卞雙林就是如此,依次做完這些動作,他快步奔著,離監獄大門一點四公里,是通往最近城鎮的公交站,每天兩趟,坐這趟車的,除了服刑人員就是服刑人員的探視家屬。

第一趟已經走了,第二趟沒有來,他等在站台邊上,遙望著視線里,恰如猙獰怪獸的監獄,心里泛起著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曾經被抓進去,一時間很難適應那個拘束的環境一樣,現在同樣不習慣自由的天空。

第一件事該干什么呢?

他有點無從選擇了,薄薄的信封里,是十年勞作的收入,除了日用品的開支幾乎所剩無幾,這個可能連住店都不夠。原籍別想了,他都快忘記了,要記憶中最清的,恐怕得把監獄當家鄉了。

躊躕間,他意外地對自己的將來有點迷茫,這一點也不像在監獄里,可以處心積慮討好管教,那樣會爭取到更多的權利,也會讓他贏得更多的機會,比如求學、比如讀書、比如一切可以打發無聊時光的機會,而現在,這些都可以自由的去做時,他反而有點迷茫了。.

轟…轟…一輛越野車沖著站台沖了過來,他從思忖中驚省,下意識地要跑,可側頭時才發現,路口早站著人了,一剎那,他站定了,像被嚇住了,痴痴地看著來車,泊在他的身邊。

嘭,後門開了,一位大胡子的男子,手握著槍放在膝上,指指他,擺擺頭示意他:「上車吧,等你很久了。」

「如果我不上,在這個地方,你敢開槍?」卞雙林不太相信地道。

怦滋滋滋……電火花一閃。他笑容一凝,然後全身抽搐,吧唧聲一屁股坐地上了。後座的男子跳下車,拖著他直扔到車里。

駕駛室里,司機拿著偌大的電擊槍回頭看看被電暈的卞雙林,笑著一呲牙道:

「****,槍口在這兒,知道不敢開槍還不跑。」

這個聲東擊西玩得兩人樂歪了,比想像中容易多了,車門一關,疾馳而去,沒人注意到這里發生的事,空空如也的站台,飛起了一張小小的紙片,那上面隱約可見的字樣是:

釋放通知書。

…………………………………

…………………………………

「再快點…再快點…恐怕來不及了。」

余罪查著警務通手機,連接著地方的警務區域,通往晉中監獄的路他已經很熟悉了。

「你指來不及見到人,還是來不及阻止什么可能的劫持?」

肖夢琪不太相信地道,他看了痴迷的余罪一眼,有點不相信地問著:「至於么,有人敢在監獄大門口劫持?」

「你當警察的,這也大驚小怪,監獄里出事都不稀罕。」余罪道了句,煩燥地合上了手機。

「到底怎么回事啊?」肖夢琪問。

「如果真要有人劫持他,那太方便了,晉中監獄a級監獄,通往最近城鎮有十九公里,每天兩班公交,下午就沒車了,釋放刑警服刑人員都在上午,服刑人員需要自己搭乘車輛到王氏鎮,這兒有個火車站,外地的都從這里轉車,能下手的機會太多了。」余罪道,心有點拔涼拔涼滴,他沒有預料到,事情的推進速度比他想像中快多了。

「我不是問發生什么,而是為什么要發生?總得有個理由吧?」肖夢琪一頭霧水,算是和余罪掰扯不清了。

「我說你煩不煩呀?能告訴你早告訴你了。」余罪煩了。

「信不信我把車停在應急道上?我沒頭沒腦給你當司機,你還煩?」肖夢琪不悅了。

「好好,趕緊走,別分心,好好開車。」余罪擺擺手,安撫著。

「好啊,說說,究竟怎么一回事……我就不信了,關了十年的詐騙嫌疑人,還有人意圖劫持他,總不至於像低俗小說里,他還藏著一筆驚人的財富吧?」肖夢琪取笑的口吻道著。

「你太小看他了,他要搞錢,分分鍾的事……上次在我們視線里消失了幾個小時,他就整了一身行頭回來。」余罪道。

「那才值多少錢?」肖夢琪道。

「錯了,對普通人太容易了,可對於人生地不熟,一直活在籠子里的人,一下子搞到錢沒那么容易吧?這家伙,還買了部手機……狀告運營商的起訴細節,被他一個字一個字輸到手機里了,你覺得他很落伍嗎?」余罪問。

這時候,肖夢琪慢慢地開始重視了,她思忖著問著:「難道……他和之後你身上發生的事有關聯?」

「你指什么事?」余罪反問。

「考我啊?就你這得性能有幾斤幾兩,值得人家星海那么重視?」肖夢琪問。

「聰明,確實有關聯,可惜我到現在都搞不清,他怎么可能和這些人扯上關系……戈戰旗比他少十幾歲,又不是本省人,理論上沒有交集;星海的總裁宋星月,似乎這個關聯也看不出來,究竟有什么糾結,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余罪道。

「那他……把你扯進去有什么用意?」肖夢琪問。

「投石問路唄……我就是那個投向對方石子。」余罪道。

「這種事你應該及時向組織匯報。」肖夢琪道,她隱隱感覺到余罪的話里可能包含的信息量很大。

「我這不正在向組織匯報,就怕組織不一定相信我啊。」余罪道。

「得性……說說看,像他這種人,如果有事,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小心點。」肖夢琪道,她聽得出余罪口吻里的調侃。

不過這話里的關心似乎觸動了余罪,他一剎那做了一個決定,提示著肖夢琪道:「抓好方向盤,放平心態,深呼吸,然後再聽我講這個故事。」

許是故事真的震憾的緣故,車身做了個趔趄,明顯放緩了速度,過了好久才又急馳飈在高速上,直朝晉中監獄駛去………

………………………

………………………

被電暈的滋味不好受,卞雙林好大一會兒才緩過這口氣來,中槍點在頸部,那地點被灼得火辣辣的疼,就像很多年前他被撲倒,很多孔武有力的警察撲在他身上,生怕他還反抗一樣。

有些人的武器是拳腳,有些人的武器是腦瓜,騙子的武器,就是嘴巴嘍,剛一清醒,卞雙林很老實地坐著,看看窗外飛快向後移動的景物,突然出聲道著:「你們要多少錢?」

「什么?」大胡子一呲牙,沒聽清。

「我問,兄弟們要多少錢,給個數。」卞雙林嚴肅地道,就那雙深沉的眼神,恐怕都很難讓人懷疑有假。

大胡子愣了下,然後十萬個不相信地豎了根指頭:「一百萬,有么?」

「有!」卞雙林道。

大胡子不動聲色,惡狠狠地吐了兩個字:「美元!」

「有!」卞雙林道,仍然是自信地點頭。

啪,大胡子直接甩了他一耳光罵著:「就你這鳥樣,捐精賣腚能湊夠一百塊錢么?還尼馬一百萬美元?你特么要拿得出來,老子現在脫光讓你操。」

司機一仰頭,哈哈笑著道:「胡子,你就真脫光,也不值這么多錢啊。」

「少扯淡,這特么騙子,還真敢說。也不瞧瞧大爺我干什么的。」胡子憤然道,卞雙林捂著臉,保持著客氣態度問著:「那這位大爺,您是干什么的?」

「爺這么有綁匪氣質,這都看不出來。」大胡子吧唧,又是一巴掌。

騙子遇綁匪,差不多要抵上秀才遇上兵那么難堪了,吃了兩記耳光,卞雙林哭笑不得了,他和聲悅色地道著:「匪爺,您都不核實我的身份,怎么知道我沒錢啊?如果我真是個無足輕重的屁民,也不至於有人請您這大駕,花這么大成本,冒這么大風險,來綁我了啊。」

「有道理啊。」司機道,眾匪詫異了,好你是這么回事。

大胡子一愣,卞雙林覺得事有轉機時,卻不料這貨吧唧,又是一巴掌罵著:「你看爺像個懂道理的嗎?」

肯定不像,卞雙林捂著腦袋,痛不欲生地道著:「去尼馬的兩個土賊,老子也是個判了死緩的犯人……不放人可以,可別把老子賤賣了啊,收不夠一千萬,回頭得悔死你們。」

老騙子惱羞成怒,倆土賊卻是笑得直打顛,笑完了一陣沉默,司機半晌問著:「胡子,咱們是不是真被坑了,才給二十萬干尼馬這活。」

「我也正想這事呢。」胡子不懷好意地看著卞雙林,盯了幾眼,猛地一把揪起人來,唾沫星子飛濺著問::「老家伙,你到底值多少錢?」

「一百萬。」卞雙林嚴肅地道:「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