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殺了我(1 / 2)

司命 九鷺非香 6879 字 202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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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淵自是無暇去想那頓盛宴會是什么,無方的長老們已經追了過來,爾笙的左手正在用力的與她的右手做斗爭。她見了長老們的身影,心中更是焦急,無助的望著長淵。

長淵正想著不管爾笙變成什么模樣,先擋退了這一群仙人再說,他一抬眸,忽見爾笙面色幾番詭異的變幻,而後她勾唇笑了笑:「來得正好。」一鱗劍在她手中一振,劍身上的血珠順著劍刃飛舞了出去,爾笙涼涼道,「方才還未斗得過癮。」

她一步踏向前,眼瞅著便要沖過去與長老們酣斗一番,長淵卻忽然自她身後拽住了她的手。他的眼中盡是不贊成的神色:「爾笙,你此時越與人斗魔氣便越為深重,實在不該如此放縱,且盡力將魔氣壓一壓。」

爾笙一怔,雙眸中的顏色一會兒黑一會兒紅,最終她仍是甩開了長淵的手,道:「今日就算不殺他們,逃了過去,他日他們必定也會殺了我。」

看了看自己被爾笙丟開的手,長淵有些呆愣,默了許久,他面色一沉,頭一次對爾笙用了強。他一把拽住她,強硬的將神力灌入爾笙體內,一邊壓制她的動作,一邊肅容道:「你心神混亂,拿不准什么對你好什么對你不好,今日我們不去九幽,也不與無方眾人斗……」

「孽障休想逃走!」追來的寂悟一聲大喝,祭出來的法器夾帶著靈力狠狠的砸了過來。

爾笙也不著急,不躲不避,只是冷笑道:「長淵,我不與他們斗又如何,這些人是鐵了心的要收拾我。」

此時長淵正被爾笙的態度刺得起了怒氣,寂悟這突如其來的一招擾了兩人之間的對話,更是讓長淵怒火中燒,他廣袖一揮,將迎面而來的法器狠狠打落。不料爾笙卻在他分神之際,猛的掙脫了他的禁錮,提著一鱗劍便直直沖寂悟砍了過去。

即便是爾笙入了魔,寂悟從不曾想過有哪個弟子膽敢對他刀劍相向,爾笙忽然主動攻來,驚得他臉色大變,心中被冒犯的怒氣更是一層層的燒了起來:「實乃孽障!」他終是拔腰間佩的劍,與一鱗劍清脆的撞在一起。

「老家伙有點本事。」

寂悟氣得渾身發抖,他是同輩當中修行最為努力的人,但是因為天資不高,也是最晚修得真身的人,以至於形容相貌看起來是所有人當中最老的。自然他也最忌諱人家說他老。

「人吶!」一招過完,兩人各自落地站穩,爾笙望著寂悟咯咯笑道,「人總是越缺什么便越是怕別人說什么。你沒有天分,修行又苦又累卻仍是最後一個取得真身的人。你權欲過重,總想做無方下一任仙尊,然而在我看來,你們仙尊立的接班人只怕另有其人,比如說——沈醉。」

忽聞此言,寂悟眉目間殺氣一閃而過。

長淵沉聲低喝:「爾笙!」他聽得出來,這番言語是爾笙在誘出寂悟心底的陰暗,修仙者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走火入魔便不遠了。

忽聽長淵這聲呵斥,爾笙面色又是幾變,她一只手艱難的抬起捂住自己的嘴,此時其余的長老們已經陸續趕到,眾人身上彌漫著的殺氣讓爾笙眼眸中僅剩的些許清明之色也消失了。

長淵眉目一沉,縱身上前便要抓爾笙回來,然而寂悟卻忽然出手,攔住了長淵,他大聲呼道:「此人法力更在那魔孽之上,切不能讓這兩人呆在一起!」

話音剛落,便立即有幾位長老飛身過來,一同攔在長淵面前。

「滾開。」長淵動了大怒,黑眸之中金光層層閃過,神龍之氣浩浩盪盪的震懾而出,懾得眾人面色一變。

無方長老們修仙多年,此生也經歷過不少危險之事,此時雖然被長淵的力量鎮住,但立時便回過神來,眾人互換一個眼神,當下腳步變幻不斷,立時擺了個殺陣出來,將長淵團團圍住。

這邊幾位正與長淵斗得認真,另外幾位長老自是不甘示弱,與爾笙你來我往的過起招來,一邊打一邊引誘著她往樹林深處走,想將她與長淵分開。

爾笙順著他們的意往林中而去,幾人的身影沒過多久便徹底消失在重重樹影之中。

一道白光倏地劃過眾人視線,緊追爾笙而去,長淵看得真切,那竟是仙尊長武的身影!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來。想要追去,但這些人仍舊死纏著他不讓他離開。

長淵的目光寒涼的掃過眾長老的臉。與凡人動手他向來不喜動真格,以至於上次輕易的著了那些術士的道,而這次……

黑色的發絲無風自動,神力自腳底而起,纏繞著他急速上升,徑直卷入天際。不一會兒,仿似有一條真氣凝成的黑龍自他身體中沖出,龍嘯九天,大地戰栗的顫抖,威武的龍身盤踞在他周身,他一抬手,強勁的神力澎湃而出,只聽空中幾聲清脆裂響,眾長老拼盡全力結出的法陣霎時支離破碎。

長淵緩步而行,每走一步,大地皆是一次震顫,有幾位長老甚至站立不穩,摔倒在地。眾人驚懼不已的望著他,他只淡淡看了寂悟一眼,道:「資質天定,而卻只能專與一方,造一處專研之絕才,而勤乃後天所養成,萬事皆以勤補拙,事事皆勤而習之,乃是成全才之道。爾笙方才的話,不可聽信。」

言罷,也不理會眾人的怔愣,他徑直向樹林中而去。

長淵的步履看似慢而緩卻是一步十里,不過一瞬的時間便追上了長武,兩人並行,卻不看對方一眼,直直行至那方白色絨花遍布之地,兩人見了眼前情景皆是一怔,頓住了腳步。

白絨花之上稀松的灑落著腥紅的血跡,無方幾位長老的屍身殘破的擺在花叢之中,爾笙持劍立在那方,渾身的鮮血。

一只蝴蝶正停留在她的唇上仿似在吸食她臉上的鮮血,詭譎的萬分,卻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糜爛之美。

爾笙緩緩轉過頭來,她輕啟唇,停在她唇上的蝴蝶被驚動,振翅飛走,她表情迷幻,仿似受了什么蠱惑,一會兒咯咯笑著說:「長淵,你看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一會兒又空洞木訥的說:「我試過控制他的,可是卻挖出了長老的心。」

「我現在……」她一邊笑著,眼里卻滾落出了腥紅的淚水,「……大概已經瘋了吧。」

風起,絨花漫天飛灑。

最後爾笙只是握著一鱗劍孤單的站在那方,一遍遍的重復:「我大概瘋了吧。」

長淵心神巨震,爾笙明明還在那方僵硬的站著,但是他卻仿佛看見了她蜷縮在黑暗之中,哭紅了一身,她在凄涼而無助的求救,但卻沒人幫得了她。

她大概已經瘋了吧……

長武握著掀炎劍的手用力至泛白,多年前,長安火燒流波的那一幕仿似又浮現在眼前,他心中悲痛難辨,一聲低喝,縱身向前,將渾身仙力盡注掀炎劍中,劍上光華大盛,攜雷霆之勢狠狠向爾笙劈砍而去。

爾笙不躲不避,仍舊站在那方。

但是,在掀炎劍距爾笙頭頂還有一尺的距離時,一層渾濁的結界忽然自爾笙心房處彈射而出,竟硬生生的接下了長武傾盡全力的這一劍。

劍光與結界激烈的抗爭著,摩擦出灼目刺眼的光華。

仙尊是拼著同歸於盡的心思也要將爾笙斬於劍下,此時更是將內息都調動了起來,哪想此時爾笙的力量竟蠻橫至斯,結界紋絲不動,倒逼得他生生嘔出了一口鮮血。

仙尊清修多年,血液之中自是有一股凈化之力。這一口血讓爾笙結界登時軟化不少,仙尊見機,不顧損傷自己的元氣,再度強硬的將仙力注入掀炎劍中,掀炎光華再盛。

只聽「刺啦」一聲,渾濁的結界告破。

掀炎劍不收余勢,一劍砍入爾笙肩頭……

適時,在掀炎劍快沒入爾笙肩頭的那一刻,爾笙眼珠突然轉出了一個詭異的角度,狠狠盯住仙尊,她不躲不避,連一鱗劍也棄之不用了,她一手蜷指為爪,鋒利烏黑的指尖直直向長武挖去,竟是想生生掏出他的心!

仙尊也狠了心思,察覺到爾笙如此狠辣的招數,仙尊也不收招,眼瞅著這一劍砍下,劈了爾笙,他也會賠上一顆心。

剎那之間,白色絨花倏地騰起,沒人知道長淵是怎么過去的,等爾笙血紅的眼慢慢將長淵看清楚時,仙尊的掀炎劍已劈砍在了他的背上,衣衫被劍刃灼燒得殘破,但是掀炎劍卻未能真正傷到長淵,黑色的龍鱗浮現,將掀炎劍的攻勢盡數擋住。

背脊上的龍鱗一振,已傷了元氣的長武被震懾得堪堪往後退了數丈,長武落地站穩,捂住胸口,已是受了重傷。

爾笙的臉上濺到了星星點點的血漬,溫熱的血液卻並不是來自長武。

爾笙睜大了眼,仿似極為恐懼一般,她吃力的轉動著眼珠,目光終是落在了長淵的心口處,在那方,她尖利的指尖深深的埋入了他的皮肉之中,她仿似能感覺到里面那顆心臟的跳動,不慌不忙,十分平穩,一如往日的長淵。

「龍……龍鱗呢?」爾笙戰抖著下意識問道。

她不知,長淵身上那塊最堅硬的護心鱗甲早給他拔了,做成了一鱗劍,像糖果一樣送給了爾笙。

「咳。」他一咳,壓抑在喉頭的濃血溢出唇邊,淋濕了落在地面上的一鱗劍。看見爾笙眼中的驚恐,他抬起手,安慰般摸了摸她的頭,像沒事人一樣說道:「無妨,沒傷到心脈。」

爾笙思緒大亂,她動了動指尖,想拔出指甲,長淵渾身微微一顫,似是痛極,他咬緊了牙一聲沒吭。緩了好一會兒,長淵才微微嘆息,輕緩道:「爾笙,放松,指尖別用力……」

他話音未落,爾笙卻不知道受了什么驚,迅速的將手指拔了出來。

饒是長淵再能忍,在那一瞬仍舊白了臉色。

「對……對不起。」爾笙見狀,臉色卻變得比長淵更加難看,她抱住自己的腦袋不停的拍打,「里面有人,有人讓我捏碎心臟……那人要害你,我怕我又控制不住了。」

「我怕……」爾笙一邊拍著自己的腦袋,一邊踉蹌著往後退,她沙啞道,「我制不住他,每次見我他都在笑,每次他一笑,我再回過神來便一手血腥了。長淵……我怕。」

爾笙幾乎從來沒有當著長淵的面跟他說過一個『怕』字,她向來是膽大又逞強的,此時說怕,定是已經走投無路,怕到極致了。

她抱住自己的頭,一步步向後退去,神色慌亂無措,尖利的指甲戳破了眉心的魔印,黑色的血液涓涓流出,像細蛇一樣蜿蜒著爬了她滿臉,看起來可怖又惡心。

長淵強抑住胸口翻涌的血氣,止住了胸口外溢的血,他上前兩步緊緊抓住爾笙的手腕,爾笙掙扎著要推開他,長淵卻靜默無言的將她拉到自己的懷里,用力的抱住。爾笙掙得越厲害,他便越是無法放手。

他不知自己該說什么安慰的話,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去讓她不再害怕。這樣抱著爾笙,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他痛恨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龍族慘遭滅族之時,他尚年幼,唯有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族人以身軀築起沖天的龍柱,而後被封印起來。在萬天之墟中,不管他再怎么想獲得自由,也只有被無盡的黑暗牽制,無法沖破禁錮。而現在……

他空有一身神力,仍舊沒法幫爾笙分擔哪怕一點痛苦。

不管他變成了什么模樣,這個世上總是有他無能為力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爾笙漸漸靜了下來,她靠著長淵的肩頭,兩人都是一身狼狽的血。爾笙忽然冷靜道:「長淵,殺了我吧。」

心跳在此時突然落空,長淵垂下眼眸靜默無言,只是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了。

「他們說得沒錯,我不能活著了。」爾笙聲音很輕,「屠戮了這么多人,害了這么多人命,我再也無法說服自己,我還很好,我還能贖罪。我癲狂的活著,卻要拿萬千人命來祭奠,這樣的『活』還有什么意義?」

爾笙從長淵懷中抬起頭來,望見藍天白雲從頭頂悠悠飄過,她平靜的表情慢慢變得僵硬,而後猙獰起來,眼珠也在次鮮紅溢滿殺氣,唯有嘴角無奈的苦笑還掛著,她聲音緊綳,咬牙道:「長淵,救救我……」

音落,狂風大起,一並將所有的白色絨花齊齊卷上蒼穹。爾笙臉上遍布的黑色血液宛如凸起的經絡,凶狠的盤踞在臉上,將她的容貌割裂得支離破碎。

她渾身忽然卷出一股烏黑的氣息,生生將長淵推開了去,她仿似極為喜悅,尖利的大笑著,聲色極為刺耳。

這樣的爾笙哪還是他的爾笙。

此時沈醉與霽靈趕了過來,見此場景皆是大驚。仙尊捂著心口,面色鐵青的望著爾笙那方,霽靈忙從懷里掏出了傷葯遞給長武吃下。仙尊閉上眼調息了一會兒,才道:「不可讓她化魔。」

沈醉聞言,眉目一沉,提了劍便向爾笙飛去。

黑色魔氣中心的爾笙眼珠僵硬的轉動,她看見沈醉,忽然眼眶一濕,無助的望著沈醉道:「師父,救救小耳朵。」

沈醉心頭一亂,劍上殺氣一頓,哪想爾笙唇角卻在此時裂出了一個嗜血的弧度:「騙你的!」她腳一跺,地上的一鱗劍立即飛了起來,爾笙隨手一舞,徑直將一鱗劍向沈醉擲出。

劍勢來得極快根本不給沈醉躲避的時間,眼瞅著劍鋒便要劃破他的喉嚨。霽靈一聲驚呼,忽然劍勢一頓,竟在憑空繞了個彎轉到了長淵手中。

眾人的目光都凝在了長淵身上,他握著劍,用衣袖輕輕抹干了劍上殘留的泥土與鮮血,漆黑的劍刃在他手里閃著熠熠的光,仿似這劍也有了情緒一般,忽悲忽喜。

爾笙靜靜望了長淵一會兒,忽然落下兩行清淚來,她凄聲道:「連長淵也要與我為敵了嗎?你說過會與我一直在一起的。」

長淵垂了眼眸,沉默著未答話。一鱗劍劍尖垂下,指向地面。

爾笙抹了抹淚,欣喜笑道:「長淵還是向著我的。」

長淵一步踏出,霎時地動山搖。他抬起眼,金眸閃爍,里面隱藏著的是上古神龍的浩然神力。一身正氣澎湃而出,只一個呼吸之間,神龍之氣盪出百里,攜著橫掃千軍之勢,滌盪天下妖魔之氣。

爾笙初初化魔,身中魔力再是厲害也抵擋不了這樣硬碰硬的蠻橫攻勢。當下面色一黑,渾身經絡層層暴起,竟是被長淵生生震斷了數根經脈。她腿一軟,無力癱軟在地。

長淵提著劍,緩步走到她身前,爾笙凄然的看著他:「長淵,爾笙好痛啊……你要對我動手么?」

他臉上卻沒有露半點聲色,但握著一鱗劍的手卻青筋暴起,關節僵硬泛白。對爾笙動手,他心緒誰也無法言明。

「長淵,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對我好的……」爾笙忽然哀傷道,「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沒辦法,實在是天意弄人,我本來還想著……我本來還想著與你多生幾個蛋來著,我還想著生十個蛋都不足以說明我有多喜歡你。」

「長淵,你且殺了我罷。我沒辦法陪你走盡千山萬水了……對不起。」

長淵輕輕闔上雙眸,握著一鱗劍的手也慢慢放松。

突然,爾笙蜷指為爪,趁長淵閉目的時候猛的起身,直襲他的心房,半點也沒猶豫,一副誓要將長淵殺死的狠毒模樣。

血光飛濺,眾人只聽『卟』的一聲輕響。

萬物歸於寂靜。

爾笙望著穿心而過的利劍,倏地冷冷笑了:「此一劍後,人世再無爾笙,神龍長淵,你將萬年孤寂,無數日日夜夜中,你都會記得,是你親手殺了她!」爾笙的面容倏爾變得哀傷,「長淵啊……你可還能心安……」

長淵仍舊不說話,只默默的拔出了一鱗劍,鮮血飛濺中,他將這柄親手制作的絕世利器狠狠丟棄。

劍哀戚而鳴,仿似大悲長哭。

爾笙的身子漸漸軟下,她臉上的冷漠嘲諷和憤恨都盡數消失不見,唯剩下單純的平靜,若是沒有這些斑駁的黑色印記,她就像睡著了一般。

長淵蹲下身子,輕輕的將她抱到自己腿上。他聲音極盡喑啞:「我會陪你……」話說一半,他轉念一想,爾笙不是凡人,她是司命,這一世走完,她是該回上界繼續做她的逍遙神君,在那方,她還有一個喜歡的人,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連陪,都不知道該上哪里陪。

呼吸微滯,他摸著爾笙的臉頰,空茫的思索著自己該何去何從,忽然,他指尖感到一陣顫動,卻是沒了呼吸的爾笙睜開了雙眼。

長淵不由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喘氣,就把爾笙吹散了。

她的眼中是久違的清澈透亮,宛如他們才相遇的時候,一個粗魯任性而又無比渴望有人疼的孩子。她看著天空,熟悉又陌生的雲朵還是一如既往的飄過藍天。她忽然道:「這是村子後面的樹林。我記得的,我在這里遇見了長淵。」

她淺淺的笑了:「像夫子說的,彼其之子,美無度。」

長淵喉頭一哽,宛如剜心之痛。

爾笙眼眸靜靜的閉上,只是這次再沒有睜開。連讓他和她最後說句話的時間也沒有……

清風徐來,已帶著濕潤的暖意。長淵記得,爾笙說過,過了今年七月她就十八了,她這短暫的一生竟還沒來得及走過第十八個年頭。

司命,這若是你編排的命格,你當真對自己太過狠辣。

沈醉在不遠處呆呆的站立,心中百味陳雜,他定定的望著爾笙,忽見爾笙嘴上冒出了黑色的泡泡,他臉色又是一變,駭然道:「屍變!」他這一喝,眾人的目光又再次落在爾笙臉上。

仙尊怒道:「那魔物竟想霸占爾笙的屍身,將她變為行屍!」

長淵摸了摸爾笙的腦袋,聲色中盡是澀然與嘆息:「不想我竟連你的全屍也保不住。」言罷,他埋下頭,不顧爾笙嘴里正冒出的森森魔氣,用舌頭挑開她的唇齒。

這是他才學會的吻技,沒想到卻是用在了這樣的地方。

他一手貼在爾笙心口,猛的灌入神力,爾笙的屍身狠狠一震。卻是長淵將爾笙的心臟生生震碎!神力推著心臟的碎屑盡數被長淵吸入腹中。

失了心的爾笙體內魔氣盡消,臉上斑駁的黑色印記與魔印也漸漸消失,變成了原來白白凈凈的一張臉。

長淵強自忍住體內翻涌著的血氣,邪靈珠的魔氣的他的體內與神龍之力廝殺得激烈,疼痛令他渾身的肌膚都在止不住的戰抖。他仿似什么都沒感覺到一樣,看著爾笙的干凈的臉,眯眼笑了:「女孩子還是干凈點好看。」

沈醉見此景心神大為撼動,他忽聞一聲哽咽,卻是素日面冷的霽靈捂著嘴哭出了聲。連仙尊也看得有些呆怔。

長武垂下眼眸,眉目間竟恍然浮現了一絲滄桑與哀憫。

忽然,一股清潤的氣息自天際而來。長武抬頭一望,心神大震,天邊踏雲而來的神仙,與他幼時的恩師重華竟長得一模一樣。他自是不知他的恩師只是戰神陌溪三世歷劫中的一世。當然這些都是外話。

此時來的確實是戰神陌溪,他身後跟著數千名天兵,皆是聽了天帝的令來捉拿逃出萬天之墟的孽龍的。

此處場景卻不如他們想的那般,孽龍沒有一臉凶惡,沒有蠻橫霸道的急著逃出生天。

那個衣衫被撕扯得破爛的男子一身的血跡未干,但面色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見了他們,只是輕輕的將懷里已死的女子放下,對另外幾人道:「且將她的屍身用竹席蓋好,你們……碰不得的。」

其余三人都知道屍身上恐怕還有殘余魔氣,長淵定是怕天兵天將們知道了,連個屍身也不給爾笙留下,所以刻意遮掩了爾笙身上的魔氣,不讓人發現。又怕他們事後去整理爾笙的屍體,染上了魔氣。

他本是那么善良的人,又是那么心疼爾笙,那么喜歡爾笙……

老天爺都逼著他做了什么……

陌溪淡淡看了掃了眾人幾眼,看見長武時,他眸光微微一頓,隨即點了點頭,又望向長淵:「長淵,私自逃出萬天之墟,你可知罪?」

長淵搖了搖頭,老實答道:「不知。」

天兵天將們臉色一變,心道此龍是個不動聲色的主,不好對付,忽又聽長淵道:「不過現在我也不想呆在人界了。我願回萬天之墟。」

畢竟,這世道已經沒有什么是他好留戀的了。

她醒來之時是在自家的床榻之上。

看見床帳上清麗的綉花,不知為何她在這一瞬她忽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