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上,站著四個人。
驚魂未定的祁天一,面目慌張的山佳,滿臉錯愕的小護士。
還有——
站在崖邊的赫連長葑。
陸軍常服裹著結實挺拔的身體,有棱有角,尤為分明。俊朗的臉龐似是染了層冰霜,深邃黑亮的眼眸斂盡危險,隱約間能看到其中燃起的那團怒火。
氣場強大,氣息危險,威懾力駭人。
「赫連隊長。」
想了想,祁天一跟他保持著距離,謹慎地朝他打了聲招呼。
視線緊盯著下面,赫連長葑沉著眸,聲音冰寒,「繩索。」
納悶地眨眼,祁天一停頓了下,才領悟到他的意思,連忙拿了新的繩索過來,准備放下去拉夜千筱上來。
只是,他還沒開始動手,赫連長葑就將繩索拿過去,快速地將繩索綁好,然後將繩索扔到懸崖下方,正好落到夜千筱身側。
懸崖中央。
夜千筱穩穩地踩在懸崖的斷層上,正琢磨著上面是否有反應,就見得根繩索落到身邊。
眯起雙眼,她微微仰起頭,朝懸崖上面看去,一抹熟悉的身影頓時映入眼簾。
呃。
不由得愣了愣。
聯想到上次的電話,夜千筱雖說詫異,卻也沒有撐在這里不動,抬手便抓住那根繩索。
因為沒有用上升器,只有一根繩索,攀岩繩索過於細小,不適合徒手攀岩,所以他們采用的是較粗的纜繩。
纜繩比攀岩繩索粗許多,可以制造足夠的摩擦力,降低難度的同時,也降低了危險事故的發生。
正因為是纜繩,不容易斷裂,所以祁天一才粗粗檢查一遍,並未詳細謹慎。
兩只手抓住繩索,可左手剛剛握緊,就傳來劇烈疼痛。
疼得她眉頭緊緊皺起。
先前沒注意,現在感知到疼痛,仔細看去,才注意到那鮮血淋漓的手指。
方才情急之下,只得用手盡量去抓石壁,盡量減緩下墜的速度,並沒顧及那么多,沒想五根手指在石壁上刮得滿是傷痕,傷口沾染著碎石與泥土,臟兮兮的,鮮血順著漸漸溢出來。
夜千筱緊緊蹙眉。
不因別的,而是……著實疼得厲害。
「喂。」
身側,忽的飄來個冷淡的聲音。
夜千筱斜眼看過去。
「換一下位置。」
封帆就在她右前方一點點,微微側過頭看她,一張帥臉上面無表情。
「我可以。」
淡淡的收回視線,夜千筱用受傷的手,緊緊抓住繩索。
封帆皺了皺眉,很快聲音涼了幾分,堅持道,「換位置。」
說完,也不理會夜千筱的反應,輕松的往前面幾步,抬手抓住夜千筱的那根繩索,長腿一伸找好落腳點,便放開了先前那根繩索,順利的來到夜千筱這根繩索上方。
鐵了心來交換。
夜千筱頗為無奈,只得妥協,往旁邊晃了晃,抓住先前封帆的那根繩索。
剛穩住,旁邊又傳來個聲音,簡潔明了,「手。」
往左邊一偏,一只手已經伸到她面前來。
於是,夜千筱朝他伸出手。
手腕被抓住。
夜千筱借著他的力道,開始漸漸往上面攀登。
高度大約三十來米。
訓練強度高,體能消耗大,雖說已經能夠適應訓練,但經過一整天的訓練,攀岩著實有些困難。
更何況——
五根手指,傳來鑽心疼痛。
速度自然慢了許多。
懸崖不是別的地方,無法隨意地行動,在沒有足夠設備的前提下,只能憑借自己的力量來到地面。
或上,或下。
往下雖說節省體力,可危險系數要大許多,倒不如多耗些時間往上爬。
再者,崖頂還有雙嚴厲陰沉的眼睛,夜千筱被盯得毛骨悚然,打消了最後一丁點的想法。
……
懸崖上面。
陸續的,其他的學員完成任務,來到了頂端。
時間已過六點。
本不用集合,完成訓練便去食堂,可他們一個個的都站在崖頂,神情緊張的看著仍舊在懸崖中間攀爬的兩人。
席珂是第一批抵達的,最先站在崖邊等待,將封帆和夜千筱的動作全然看在眼底,眸色冷不防地沉了沉,冷著的臉說不清是擔憂還是其它。
站的筆直的赫連長葑同樣沉著臉,眸底不掩緊張擔心,可凝聚的冷意卻更甚幾分。
祁天一覺得背脊發寒。
「他是誰?」
眼見著兩人越來越近,赫連長葑眉頭緊蹙,忽的朝身側的祁天一問道。
「啊……」
祁天一本在擔憂,猛地聽到這聲音,身體下意識綳得緊緊的,就差沒端端正正的朝赫連長葑敬個軍禮。
赫連長葑看著他,眉宇間壓抑著煩躁與慍怒。
「他也是參加選拔的,」反應過來,祁天一連忙解釋道,「新調過來的,老兵,叫封帆。」
封帆……
這名字,有些耳熟。
沉思片刻,赫連長葑又問道,「他們關系很好?」
「這個……」皺著眉想了想,祁天一不太注意這些,但有幾次見到他們一起吃飯,於是估摸著道,「應該挺好的。」
頓時,赫連長葑臉色又沉了幾分。
祁天一只覺得背後涼風愈來愈冷。
不遠處——
花了好幾分鍾,山佳穩了穩心神。
只是,臉色微微發白,胸腔的那顆心臟,抑制不住的迅速跳動。
趁著小護士的注意力轉移到懸崖下面,她躊躇了半響,終於悄無聲息地移到一棵樹後面,待了會兒後,才抓著塊鋒利的石頭回來。
「纜繩那么粗,我們又沒用多久,怎么忽然就斷了?」
「不清楚。不過,懸崖中間那么多鋒利的石頭,可能被磨斷了之類的。」
「先別管那些了,等人平安上來再說吧。」
「話說回來,夜千筱和封帆,最近是不是走得很近啊……」
……
近二十來人,站到一起輕聲議論著。
明明是壓得很低的聲音,可落到耳里的時候,卻格外的清晰響亮。
緩緩走過,山佳緊緊抿著唇,心臟似乎跳得更快些。
她沒想那么多。
沒想害死夜千筱,沒想後果如何,沒想他人是否會追究,沒想這件事是否會真相大白,追究到她身上來。
她只是想讓夜千筱吃點苦頭。
看她難堪,最好受點傷,因參與不了訓練而被送走。
這些日子,她每天都見到夜千筱,看著她獲得教官的嘉獎,看著她出色的完成訓練,看著她受到其他人的認可……
嫉妒與怨恨在心里扎根,所以她不假思索的選擇動手腳。
直到現在,她才忽然意識到,一旦事情真相被查明,後果……不堪設想。
「佳姐,你怎么在這兒?」
驚恐的思緒剛在心底蔓延,便聽得前面傳來詢問聲,山佳下意識被驚得抖了抖。
似是察覺到她的害怕,小護士有些奇怪地擰了擰眉,連忙走過去,扶著她的手臂問道,「佳姐,你怎么了?」
「沒事。」
推開她的手,山佳冷淡的回道。
「哦。」疑惑的眨眨眼,小護士也沒往深處想,旋即道,「佳姐,夜千筱好像受傷了,我們先拿著醫葯箱過去等著吧。」
「……嗯。」
山佳遲疑地點頭。
不會被發現的……不會被發現的……不會被發現的……
閉了閉眼,山佳再睜開眼睛,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然後同小護士一起,拿著醫葯箱在懸崖邊等候著。
然而,於她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猶如煎熬。
就算身邊站著她心心念念的赫連長葑,她都沒有心思再多看一眼。
……
莫約二十分鍾後。
在封帆的幫助下,夜千筱終於移到了懸崖邊緣。
兩人還未上去,其他人就一窩蜂的涌上來。
夜千筱滿頭黑線。
很快,祁天一就發飆了,指著那堆人怒斥道,「擠什么擠,萬一塌了怎么辦,媽的,都給我退開!」
「……」
於是,一行人立即往後退了幾步。
這懸崖周圍,著實不安全,要是他們把地方踩塌了,全部跌下去,那事情可就玩大發了。
就在他們前移後退間,赫連長葑已經來到夜千筱上方,彎下腰,朝她伸出手,「把手給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夜千筱微微仰頭看去。
她看到陸軍常服的顏色。
棕綠色。
比綠色更深些。
夕陽余輝從後方照射下來,斜斜地將他渾身籠罩,俊朗的眉眼染上了層暖黃,淡去了那眸底深處縈繞的冰寒,他站在上面,卻彎著腰,骨節分明的手伸到面前來。
抬眼的剎那,正巧與他的視線對視。
微微一愣。
她看見那雙深邃的眼睛,藏著激烈而復雜的情感。
與此同時,封帆瞥了眼赫連長葑,旋即松開她的手腕,手撐在邊緣跳了上去。
沒多想,夜千筱將受傷的手伸出去。
下一刻,赫連長葑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從下面拉到地面上來。
然而——
對於夜千筱來說,腳踏實地的感覺不過瞬間,沒等她意識過來,整個人就被攔腰抱起,再凝眸看過去,只見到赫連長葑一張冷若冰霜的臉龐。
「赫連……」
祁天一走過去,可話剛出口,就被冷冰冰的話語打斷。
「我帶她去醫務室。」
「這里有醫務……」
涼颼颼地掃向他,赫連長葑冷聲道,「我不信任她們。」
「這……」
「晚上幫她請假。」
說完,抱著懷中女人的力道一緊。
赫連長葑的視線在周圍掃過,一一審視著每個人,帶著極強的壓迫感,鮮少有人敢直接同他對視的。
「還有,」微微一頓,赫連長葑斂眸,繼續道,「我希望你查查,繩索斷裂的原因。」
話音落卻,他抬起修長的腿,穿過周圍圍聚的人群,直接往下山的道路走去。
剩下的一行人止不住的驚訝。
先前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夜千筱和封帆身上,對這個忽然出現的軍官沒有在意。
卻不曾想——
他會直接將夜千筱帶走。
陸軍軍官,顯然不是東海艦隊的,那么,他跟夜千筱是什么關系?
疑惑重重,卻無法解答。
在這一批人中,除了夜千筱,就再沒一個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