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那沒見過世面的士兵過於鬧騰,彭雅很是無奈,將他趕到一邊歇著去了。
「彭隊長,」司機走近,面露關懷,「要不,你去休息會兒?」
搖了搖頭,彭雅笑道,「不用,還撐得住。」
「行,那您注意身體。」
「好的,謝謝。」彭雅溫和道。
司機擺了擺手,「謝什么,你這么辛苦,本就不該做這些。」
彭雅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很快,她坐上副駕駛位置,在顛簸的車子上,抓住手中的水管,朝還在艱難匍匐前行的三個人,用上了最狠的一招。
水,迸發,於陽光下,點點閃亮。
沖勁極大的水柱,直接朝三人的方向沖過去。
在泥地匍匐訓練里,三個人的速度都相差不遠,頂多只有一兩米的差距,這也方便彭雅跟著她們移動。
保證水珠沖到每個人身上。
陳雨寧在第一個,首當其沖——
水柱一來,整個人沒有防備,瞬間被沖倒失去重心,狠狠地跌倒在泥潭里。
滾得那個狼狽。
呃……
見此,易粒粒愣怔了下,緊隨著水柱便迎面而來,她下意識的降低重心,可迎上那猛地沖來的水柱時,還是冷不防的晃了晃。
唯有夜千筱。
第一時間回過神來,快速地調整好自己的重心,縱使整個人被從頭到尾澆了個徹底,仍舊巋然不動。
「喲,最後那個,不錯啊。」
司機開著車,是不是往泥地那邊瞥幾眼,頗為欣賞的說道。
「嗯,」彭雅繼續放著水,笑道,「體能落後,但足夠聰明。」
「聰明好啊。」司機點了點頭,「干你們這行的,不聰明怎么行。」
「那倒是。」
微微抿唇,彭雅贊同道。
跑一千米,她們只要五分鍾,在泥地里爬一公里,她們需要十五分鍾,在水柱的沖擊下,她們速度再次減少一倍。
三個人,跌跌撞撞的爬完全程時,已經快八點了。
全部跌倒在地。
彭雅磨蹭了一會兒,等她們休息了幾分鍾,這才朝她們走過去。
一走近,就見到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的三個人。
橫豎隨意躺著,不規不矩的。
渾身濕漉漉的,衣服沾染了不少的泥土,黑乎乎的,像是個打過滾的泥人。
彭雅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心知今天的水柱讓她們吃了不少苦頭,神色倒也柔和些,便垂眸問道,「怎么樣,還承受得住嗎?」
「能!」
陳雨寧斬釘截鐵。
「可以!」
易粒粒一字一頓的將話擠出來。
「……」
夜千筱沒吭聲。
抬眼看了看天,旭日東升,藍天白雲,還有草地瘋狂生長的草葉。
自然的氣息迎面而來,悠閑安靜的,好像處於另一片空間,跟剛在的煎熬全然不符。
唯有四肢傳遞的酸痛,時刻在提醒著她,剛剛經歷的一切皆是現實。
很久沒有過這樣的體會了。
在先前的選拔訓練時,也經歷過類似的幾次,但她總能找到捷徑,快速的適應。
因為項目繁多,總歸有她擅長的。
並且,也總有比她更弱的。
可這次——
真的是在咬牙撐著了。
超過體能的極限,陳雨寧和易粒粒的體能,都甩了她好大一條街,這一時半會兒,她還真的無法超越她們。
這次,真成了落到最後的那個了。
抬了抬眼,夜千筱看著從正上方飄過的浮雲幾秒,最終,唇角輕輕勾起。
早該做好心理准備的。
「夜千筱呢?」
斜上方,忽的傳來彭雅的聲音。
總共只有三個人,彭雅有能力關注到每一個。
微微揚眉,夜千筱唇角笑意變淡,旋即撐著身子從地上站起來,有些搖晃,可動作卻很穩當。
「報告!」
筆直的立正站好,夜千筱喊得鏗鏘有力。
「說!」微微沉眸,彭雅盯著她。
「我很好!」
夜千筱喊得底氣十足。
很好?
彭雅狐疑地看著她,忍不住從頭到尾將她打量了一遍。
渾身濕漉漉、臟兮兮的,帽子被她甩在地上,黑色短發貼在皮膚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可——
彭雅注意到那雙眼睛。
沒有退縮,沒有膽怯,沒有逞強。
眼底淡出淺淺笑意,黝黑明亮的眸子,折射著柔和的陽光,縈繞著的光彩近乎溢出來。
她淡定自若,游刃有余,甚至有幾分趣味隱藏其中。
不遠處,拎著幾瓶水過來的士兵,突地見到立在陽光下的夜千筱,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夜千筱站在草叢中。
夏天,瘋狂生長的雜草,已經達到她腰間。
早晨的陽光溫暖而柔和,將她全身籠罩其中,光線中的塵粒在飛速旋轉,屬於她的身影極其亮眼。
身影筆直修長,本應該顯得狼狽的她,隱入他人眼底,卻只有淡定從容。
士兵呆住了,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可等他想繼續前行,打算將礦泉水送出去時,卻聽到彭雅的口令聲——
「集合!」
與此同時,司機也走過來,揪著他的後領,直接把他拎回了水車。
開車,離開。
另一邊,夜千筱一行三人,終於得到了十分鍾的休息時間。
彭雅從小電驢後面的箱子里,拿出了四個小袋子,里面都裝了兩個饅頭,夠讓她們暫時填飽肚子。
同時,每個人都分配了一瓶水。
在那么臭的泥地里待了快倆小時,三個人渾身上下都是臭烘烘的。
易粒粒和陳雨寧相互合作,用水洗了下手,這才准備吃饅頭。
至於夜千筱——
易粒粒本想去幫她的,可一抬眼,瞥見她用袋子包著饅頭,坦然的吃著,眉頭微微一動,便沒了去幫忙的意思。
將一切看在眼底,彭雅慢慢的吃著饅頭,卻一聲不吭的。
簡單的吃過早餐,新的訓練又開始了。
這一次,在沒有任何防備的前提下,彭雅弄了架直升機過來,將她們丟到一片陌生的山地。
「每人一份地圖,一個手表,不許團隊合作,無法求助,沒有救援,距離基地三十公里,希望晚上六點前能見到你們。」
分配好工具,彭雅就簡單的說著。
吩咐完,便上了直升機。
三人站在原地。
抓住手中的地圖和手表,夜千筱抬眼看了看天,旋即瞥向易粒粒和陳雨寧,見她們倆也並非那么坦然,心里便有了幾分底。
看樣子——
前面三天的訓練,還算是比較常規。
因為她回來了,所以開始來真的了?
夜千筱聳了聳肩。
「我先走了。」
沉思間辨別了下方位,朝兩人擺了擺手,夜千筱直接朝回基地的方向走去。
現在九點左右。
距離下午六點,還有九個小時。
九個小時,三十公里,每個小時走三四公里。
在這山區,可不是簡單的任務。
必須得抓緊時間。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易粒粒淺淺笑著,將視線收回來,看向陳雨寧,「我們也走吧。」
「嗯。」
陳雨寧點頭,剛向前走了一步,又頓住,偏頭看她,「加油。」
「當然。」
笑得溫和,易粒粒點了點頭。
任務剛開始就失敗,像她們這種自尊心強的,誰也不會允許。
……
正午時分。
彭雅從辦公樓里走出來,正巧碰上吃過飯回來的路劍。
「路隊長。」
看到來人,彭雅朝他打了聲招呼。
「彭隊長。」
瞥見她,路劍徑直走過來。
「怎么,沒去訓練那三個家伙?」
挑了挑眉,路劍面色稍稍疑惑,冷不防問道。
「嗯,現在不用,」彭雅和緩的解釋道,「把她們丟到山地里了。」
「哦?」路劍似是很驚訝,「這么快?」
在陌生的山林里,極容易迷失方向,就算憑借地圖找回來,也會走一大段的冤枉路,你不知道盡頭在哪里,便只有堅持再堅持。
這不是考驗體力,考驗的是耐力。
他沒記錯的話,夜千筱昨天才回來,今天才開始訓練吧?
一上來,就放大招?
「是啊,」彭雅點頭,「才三十公里,她們應該能應付。」
「但是,那個夜千筱……」路劍忍不住道。
夜千筱的實力,他自是清楚一二。
在新兵訓練中,她從拖後腿的變成尖子,可跟陳雨寧和易粒粒相比,光說體力方面,都是落後一大截的。
才剛開始,就來這么一招,對夜千筱豈不是不公平?
彭雅笑了笑,「你好像挺關注她的。」
「咳,」被如此一說,路劍面色稍稍尷尬,掩飾道,「她很優秀,關注她很正常。」
「席珂、易粒粒,還有冰珞,她們都很優秀啊,論綜合成績來說,比偏科的夜千筱厲害多了,怎不見你關注別人。」
「這個……」路劍啞言。
怎么回答?
誰讓她們沒有一個叫赫連長葑的,再三叮囑他注意點兒?!
想了想,路劍收斂神色,認真評價道,「夜千筱跟她們不一樣。」
「哪兒?」彭雅好奇。
「跟她接觸久了,你就知道了。」路劍正色道,「在這批新兵中,她算是最特殊的。短時間內,增長最快,心情最穩的。我之所以推薦她成為狙擊手,不僅是因為她的槍法,還有她的心理素質。你訓練了她一個早上,不會沒有看出來,她的心理素質何等強大。」
「那倒是。」
有關這點,彭雅贊同的點頭。
就夜千筱的心理素質而言,不管是陳雨寧還是易粒粒,真正拼起來都比不過夜千筱。
而,作為狙擊手,心理素質是必備因素。
他們是人。
作為蛙人,他們需要面對死亡,而作為狙擊手,他們需要面對更多。
沒有人天生冷血,在殺害敵人的時候,總歸會「心慈手軟」,在最關鍵的時候猶豫,狙擊手與目標之間沒有任何仇恨,甚至會在長期的觀察中產生「親近感」,在這種情況下展開殺戮,狙擊手必須克服到的以及心理上的種種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