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涉險冒凶徒(2 / 2)

棍王巴大亨 松柏生 9414 字 2020-12-26

巴大亨為了避免尷尬,端坐直視,可說是「視而不見」,聞聲一怔,忙道:「姑娘你說什麽?」

紅娣失笑道:「你這人怎麽喪魂落魄似的,那像是什麽「黑鷹令使」?」

巴大亨正色道:「姑娘慧眼獨具,小可確實不是黑鷹令使。」

紅娣一怔道:「你說什麽?」

巴大亨坦然道:「小可的確不是「黑鷹令使」。」

「真的?」紅娣上身微微前沖,幾乎要站了起來,滿面狐疑之色道:「你不是黑鷹令使,來這里騙人干什麽?」

巴大亨搖頭道:「小可並未騙人,一開始就對令尊說過不是令使,但令尊不肯相信,力促小可進堡,要小可向黑鷹令主代貴堡求情………」

「你好大膽!」紅娣臉色大變道:「你和黑鷹令主有交情麽?」

「小可不認得黑鷹令主。」

紅娣驚急道:「好一個不要命的人,你和黑鷹令主沒交情,能替人求什麽情?趕快走罷,別把小命送在這里。」

巴大亨科不到對方忽然下逐客令,道:「哇操!你不要門縫里瞧人,把人看扁了,也許黑隱令使肯聽小可的話呢?」

紅娣「哼」了一聲道:「你知誰是黑鷹令使?」

巴大亨微笑道:「哼!小可見過不少,只差沒有通名報姓。」

紅娣站起身子,冷笑道:「教你走,你不肯走,我也救不了你。」

巴大亨已打定幫助風雷堡的念頭,不料一說不是「令使」,就和這姑娘間僵,忙道:「小可幫忙貴堡逐走黑鷹令使也不行麽?」

紅娣一怔道:「你要和黑隱令主作對?」

巴大亨輕輕頡首。

紅娣更加著急道:「那就更加不行,你要命就趕快走。」

巴大亨真不知對方為何這般著急,到底為了自己安全,還是另有用意?正欲細加解說,忽聽外面傳來風雷堡主的喝聲道:「紅兒,你跟小俠吵什麽?」

紅娣聞聲一驚,忙悄聲道:「你必須先承認是「令使」,我也許有辦法救你。」

巴大亨被她忽然逐客,忽然又無限關心的態度,弄得滿頭霧水,只是雙眼發直地凝視在他臉上。只聽她嬌笑揚聲道:「紅兒沒有吵呀,只是要請令侄上翠雲閣看看,他偏不肯去,爹你說氣不氣人?」

風雷堡主呵呵大笑道:「原來如此,爹倒錯怪你了,那就請小俠出來走走吧。」

紅娣臉色一舒,轉向巴大亨,輕透一口氣道:「你當真要和黑鷹令主作對麽?」

巴大亨見她重提這句話,心知必有原因,陡然想起風雷堡主將自己誤作「令使」,而仍然折節下交,可不正是有結納「令主」之意。眼前這位姑娘也許是不滿父親所為,才勸令自己速逃,及聞親父喝聲,立又改變了口氣若果猜想不錯,則自己的處境已在兩面交逼之下,可說危險萬分,他想了想,毅然點頭道:「小可確有此意。」

紅娣輕輕嘆息道:「也許你好心得不到好報,懂得「孤掌難鳴」這句話麽?」

巴大亨道:「難道貴堡甘願毀滅而不加抵抗?」

紅娣關切地向他看了一眼,反問道:「你知道這里是什麽地方?」

巴大亨道:「什麽地方?」

紅娣櫻唇一動,欲言又止,最後,才又長嘆一聲道:「我爹是黑道中巨擘,平日就巴不得結納黑鷹令主以自固,不想黑鷹令忽然送到,若果遵令毀家獻寶情有不甘,我正喜這是杜絕他老人家投向黑隱令主的機會,偏偏有你這旨牌「令使」撞到這里來,這豈不是更害死人麽?」

巴大亨一皺劍眉道:「倘若我能殺退黑鷹令使呢?」

紅娣星眸中突現異彩,但這種異彩一閃即隱,反問道:「你是哪派的門下?」

巴大亨苦笑道:「小可並無宗派。」

紅娣接著道:「那就該是家學淵源了,令尊何人?」

巴大亨不假屈索道:「小可姓巴,名大亨,家嚴上凌,下宇。」

「啊,令尊竟是神劍手!」紅娣面泛喜容,旋又轉為憂色,悄悄道:「這一來更糟了,這身份給這里任何一人知道,你就沒命。」

巴大亨一驚道:「令尊與家嚴有仇麽?」

紅娣滿面惶急道:「仇是沒有,但一個是黑道巨魁,一個是白道高手,縱是無仇也要拼個死活,何況你公然假冒黑鷹令使入堡?唉!你這個禍闖得不小。」

巴大亨暗叫一聲:「哇操!慘啦!」不由自主地望了對方一眼,忽然覺得這位姑娘生長在黑道互魁之家,竟能出污泥而不染。

人性本善,未必不能將黑道巨魁的風雷堡主也改變過來,何況黑鷹令送到之後,風雷堡主正驚得手足無措?

所謂員雄,除非度力不如,否則決不甘居人下,若能侄風雷堡主轉而加入白道,對整個武林末始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里,自覺心安理得,臉上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紅娣可不知他心里想的什麽,只見他一對俊目投向自己臉上之後,竟然泛起笑容,也不由差得俏臉腓紅,暗自一咬牙根,薄嗔道:「你是怎麽了?還不快走。」

巴大亨心意已決,微笑道:「小可要走,量必能走得了,但若此時一走,豈不連累姑娘受責?再則小可意欲勸請令尊棄惡向善,共同對付黑鷹凶徒,也不願在這時就走。」

紅娣初瞧巴大亨的一剎那,便覺得這少年風流儒雅,一團正氣,不由為之芳心悴動,情不自己地一再表露關切,不料對方也關心自己受責,更加心頭猛跳起來,一縷熱氣立即由舟田沖上腦門。

沖擊得鼻恩咻咻,雙耳嗡嗡作響,指尖也劇烈發顫,竟然昏頭失神,沒聽到巴大亨下面說的是什麽。

巴大亨見她忽然面紅耳赤,身子發頭,微驚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適?」

紅娣秋波攏煙,以已沉醉在一個綺夢里,陡地端起她爹爹留在幾上的冷茶一飲而盡,對丹田之火平抑下去,幽幽地輕喟一聲。

巴大亨留神她一切舉動,見她臉色由火赤轉同紅潤欲滴之這才放心下來,泰然道:「姑娘若是身子不適,請合同去歇息。」

紅娣搖一搖頭,輕聲道:「你方才說了些什麽?請再說一遍。」

巴大亨怎知道這位嬌艷如花的姑娘僅屆二八之年,然因家境豪富,羞尊處歷,所見的都是聲色犬馬,早把戲曲中一切唱詞舞態牢記心中,暗地里也懂得嗟風嘆月,恨不得早日遇上一個風流才子,俊美英雄。才致被一句關心的體己話弄得如飲春膠,幾欲即享溫聲一刻?

巴大亨聞言微徽一征道:「小可曾問姑娘是否覺得身子不適。」

紅娣又一搖頭道:「不是這句,你說什麽此時要是走了……」

「哦!」巴大亨點點頭道:「小可恐怕此時走會連累姑娘受責,再則也想勸請令尊棄邪從正,共同對付黑鷹凶徙。」

紅娣臉上紅湖又起,微帶顫音道:「你勸不動我爹的。」

巴大亨愕然道:「令尊難道甘心從惡?」

紅娣蛾眉緊皺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夠令我爹俯首聽命,而你與這人又勢不兩立!」

巴大亨一怔道:「姑娘說的可是黑鷹令主?」

紅娣點頭道:「你猜對了,我爹認為黑鷹令主在五十年前能一舉而毀滅雙龍令主,並又連續屠殺二十年,無人能夠相抗,最近黑應令再度出現江湖,第一支就毀了神州第一劍手……」說至此,猛然想起神州第一劍手正是巴大亨的父親,急忙住口,星眸里也透出關切的光芒。

巴大亨淡淡一笑道:「姑娘說下去吧。」

紅娣本想間一問掃葉庄的情形,卻被他一句話堵住,接著道:「第二支黑鷹令又毀了蔣家庄,可見黑鷹令主堪居武林第一人而無愧色,因此我爹深為傾慕……」

「豈僅傾慕而已。」風雷堡主的笑聲由合外傳來,二人都驚得同時站起,紅娣更怕方才的話全被聽去,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風雷堡主飄然入閣,見二人愕然相對,向巴大亨拱手道:「老朽不該打擾小俠與小女密談,只因酒筵已設,特親來促篤。」

巴大亨看看此老的阿諛神態,覺得紅娣所說不差,也證實自己進堡時的猜疑無誤!風雷堡主不但對黑隱令主佩服到五體投地,道一個黑鷹令使也可令他卑躬曲節。

要想將此老改變過來,除非假借黑鷹令主的命令行事,否則立即反臉成仇,智機一轉,已有計較,也拱手立禮,道:「何敢當老丈隆情,只消一位已足。」

「好說,好說。」風雷堡主受寵若驚,笑逐顏開道:「老朽不敢怠慢令使……咳……老朽昏庸,竟忘了小俠忌緯……」

巴大亨決意當真冒充一番,然後見機而作,欣然道:「已進貴堡,也談不到什麽忌緯了,不知寶眷與閑人等回避了沒有?」

風雷堡主不知他存心要找將到的黑鷹令使交手,反以為有意保全,喜道:「除了拙荊與幾位好友欲瞻令使豐采,並留下一班能歌善舞之女樂助興外,余人全已暫時遣散。」

巴大亨知他欲以酒色賄賂,不皺暗皺眉頭,故作從容道:「女樂雖可留下,但她們既不懂得武藝,又要聲喧戶外,最好是一並遣走。」

「是,是!老朽遵命。」風雷堡主連聲答應,轉向紅娣道:「紅兒陪令使過學稼堂來,爹先走一步了。」

紅娣急道:「爹,我那兩個丫頭也遣走了麽?」

風雷堡主笑道:「秀英,秀美麽?她們在打掃翠雲閣。」

「我那翠雲閣也要打掃?」

「間你娘去吧!啊,這邊的花蘭,木蘭也帶過去好了。」說罷,向巴大亨一拱手,瓢然而去。紅娣待她爹去遠,轉向巴大亨,微帶嬌羞道:「看這樣子,爹竟是要請你宿在我的翠雲閣了!」

巴大亨心頭一震,急道:「哇操!那……那怎使得。」

紅娣也心頭狂跳,顫聲道:「那也不妨,你要裝得像個令使,就該答應下來,而且在我合理進出也比較方便,可恨的是我爹這樣糊塗,若是來了真的令使,我一生名節可不被毀了。」

實在貌來,巴大亨也覺這位姑娘長得甚美,與施紅英,趙唧卿,庄幼雄等三位少女比較起來,可說是春花秋菊各有勝楊,無分軒輕。他心無綺念,只敬重對方出污泥而石染的人品,也未加以深思,深感對方信任自己,當下道:「姑娘如此信任,小可應當更加自勵。」

紅娣含羞道:「不必多說了,妾薄命,與君同,今夜不知怎作區處,真的令使一別,騙局揭穿,只怕當真要同葬一穴了。」

巴大亨怔了一下,毅然道:「哇操!命該絕,那就沒話說,否則五行終當有救。」

紅娣以為他這只是安慰自己的話,報以一笑,召來花爾木蘭兩名小陴,叮囑不可泄漏秘事,並令先行,然後和巴大亨並肩學步,穿花拂柳,不覺已到學稼堂前。巴大亨一眼瞥見風雷堡主帶著十幾人排立階前迎候,急超前一指。

風雷堡主忙躬身一拜道:「何敢當令使多禮。」

紅娣避過一邊,笑道:「爹不要客套了,怏替他引見這幾位叔叔吧。」

「女兒說得有理。」風雷堡主喜孜孜,由自己妻妾開始,逐一引見到最後一名,紅娣的娘點頭含笑道:「你這老糊塗,令使的姓名是什麽?」

風雷堡主面色微變道:「大妹你又來了,難道不知令主一向御下甚嚴,逐姓名都不許輕泄?」

巴大亨唇皮徽動,正待報出自己姓名,紅娣卻搶先笑道:「人家也叫做巴大亨,早就透露過了。」

紅娣的娘笑道:「巴公子對你說的話為娘怎會知道,但你偏又說什麽「也叫做」,難道還另有一個叫巴大亨的人?」

紅娣嫣笑道:「怎麽不是?神劍手的兒子可不就叫做巴大亨庭?」

巴大亨暗贊這位姑娘夠得上錦心銹口,僅僅多用一個「也」字,就替自己報了姓名,也替自己掩蔽了身份,令人起撲朔迷離之感,不覺報以微微一笑。

風雷堡主頓時春風滿面,笑道:「大妹,鄙人說的如何,這位令使實乃天日之表,龍鳳之委,兼又謙仲和氣,對人誠懇,若非黑鷹令主有統率萬方之能,像巴令使這等人怎肯歸於旗下?」

這時,不但他那群妻妾個個笑逐顏開,甚至連與雷總管並列的群梟也流露欣然羨慕之色,「哇操!又是一個馬屁精!」

唯有巴大亨被他這一陣恭維,弄得渾麻痹,起了雞皮疙瘩,連忙拱揖道:「堡主謬贊,徒令小可汗顏。」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風雷堡主得意之極,降下石階,左手挽著巴大亨,右手攜著紅娣,徐步入堂,同時招呼眾人:「列位老哥老嫂,語按預定席次入座。」

巴大亨閃目一看,見這「學稼堂」約有十來丈寬廣,雖然名為「學稼」卻並沒有半件農具。

相反地,緊靠四壁排列有兵器架,架上劍戰刀槍森然發光,暗忖「學稼」本是學農耕,這里學的卻是凶殺。

學稼堂一列五間,因為沒有板壁隔開,所以四顧一目了然,居中一間,對正前門,後門卻開在兩側問的後面,最外側兩間各有一座耳門通向兩條石徑。

此時,已有三桌酒席作「品」字形設在居中一間,酒菜噴香,杯盤映目,雖然末到黃昏時分,堂里卻已張有十幾蓋紅綠宮燈,相映成趣。

風雷堡主挽著巴大亨和紅娣行到「品」字頂端的首席,強納巴大亨坐在上首,並令愛女坐在巴大亨的右側,然後自與老伴坐在下首主位。

兩旁則坐了四位豁裝娠妾,由花園客廳過來的小婢木蘭、花蘭則各執酒壺,站在姬妾身後。

被留下參加盛宴的群梟,敢情盡是風雷堡的精英,見正席已經坐定,也就依次魚貫在偏席入坐,竟是秩序井然,鴉雀無聲。

巴大亨到了這時才領悟「盜亦有道」的真義,不禁暗自點頭,心忖照此看來,似乎並不難將對方說服。

風雷堡主一雙虎目正凝視在巴大亨臉上,見他面露歡愉,自己也更心花綻開,持杯起立,朗聲道:「列位老兄弟,今天本堡忽然奉到黑鷹令,若依令主當年慣例,本堡原應即將所藏之秘寶與及成名兵及獻於令下,並即另外覓地安居。

「兄弟正吩附迢令行事之時,不意有幸獲這位巴令使之豐采,經懇巴令使念及本堡摹路襤縷,成之不易,請代轉懇令主憫此下清,民全本堡,作為采兄弟定居之所,已蒙巴令使允代轉達。

「所以特設淡酒粗餚,聊為令侄潤潤行色,宴後當將兄弟心目中之至寶交出,語令使代表奉獻。

「現在酒筵初開,列位兄弟起來為黑鷹令主進一杯壽酒,遙祝令主萬壽無疆。」

群梟齊聲高呼,紛紛擎杯起立。

巴大亨心里暗罵無恥,忽覺右腿一震,原來是被紅娣輕輕碰成了一下,小不忍則亂大謀」,若不隨眾起立一這「令使」也就裝不下去。要想勸惡從善也將無從說起,恰見木蘭已向自己面前酒杯篩滿了酒,逐就持杯站起,從容含笑道:「小可代表敝上敬領列位一杯。」

紅娣暗忖好聰明的人兒,這一杯酒竟因「敝上」二字,成了代他自己父親領的了,忙也含笑起立,淺淺嘗了一口。風雷堡主見各人均巳杯底朝天,立又吩咐斟酒,再度舉杯道:「兄弟再請列位敬巴令侄一杯。」

「小可何能何德?實在不敢領情。」巴大亨慌忙推辭。

風雷堡主笑道:「老朽全族與眾兄弟拜領盛情已參,今後仍須有仗鼎力扶持,薄酒祗能算是一點敬意,怎能不飲?」

「哇操!想用酒來濯醉本大亨呀!卡早困卡有眠!」巴大亨裝作無可奈何,舉杯仰乾,紅娣亦轉過俏臉,一欽而盡。

「好一對璧人,大家同斟一杯。」

左下首的偏席上響起一個暴雷似的聲音,巴大亨因見主人未坐下去,自己也不好坐下,還未弄清怎麽一同事,卻見紅娣艷臉紅得像兩朵嬌花,這才暗叫「不妙」。

而那對小婢已由兩側走了過來,花蘭一把奪下紅娣手中的酒杯斟酒,木蘭則捧壺走列巴大亨面前,含笑道:「巴公子,婢子替你篩酒,請再進一杯。」

「哇操!情況不妙!」巴大亨已知事不尋常,也許那提議喝第三杯酒的飛鏢手羅天信有意捉弄,無知木蘭嬌怯怯的捧壺站在身邊,星眸流露出企盼之情,紅娣臉紅紅站在一旁,目光幾乎看到自己的腳尖,這種尷尬場面,總得打開才行。

只得將酒杯遞給木蘭,朗聲道:「羅老英雄的話恕小可未聽清楚,語貌出個道理來,小可方敢敬領此杯。」

羅天信被稱為老英雄,端的樂不可支,豪笑一聲道:「老朽豈敢當令使如此稱呼,方才因見令使與紅娣侄女並立,恰似無瑕之瞳,光耀滿堂,故擬奉猷一杯,諒無過份。」

巴大亨暗忖「璧人」二字雖不好混用,但人家一番盛情卻無可非,官下微笑道:「小可不敢當,敬領羅老英雄的謬贊。」

說罷,由木蘭手中取過酒杯就歐。

同桌的堡主夫婦含笑點頭,沒有喝酒,唯有紅娣目光溶溶地投他深情一瞥,然後淺淺一嘻,含羞垂首。

巴大亨一雙度日橫掃在座群易,對於本桌上各人的神態並未留意,見各人杯底朝天,又將手中杯遞給木蘭道:「請木蘭姑娘再給我一杯酒。」

紅娣關切地悄悄道:「你能夠喝麽?」

巴大亨笑了一笑,高舉酒杯道:「小可敬代敝上,借堡主的美酒,轉敬列位一杯。」此話一出,頓時歡聲雷動,但見二十多張面孔同時仰臉朝天,烈酒齊向喉底灌下。

風雷堡主老眼閃爍看感激的光輝,慨然興嘆道:「令使能代貴令主恩威並施於武林,羅某縱是肝腦塗地,也該奉令維謹了。」

巴大亨見此老活地甘心附從黑鷹令主驅策,不由得心頭暗嘆。

卻也知道大凡這種盲目崇拜的人,也多半容易傷悟,是以並未灰心,肅然道:「酒筵上不便詳談,請列位英雄盡情歡飲。」

「是,是!」風雷堡主三登速罄答應,吩咐各人坐下。

歡笑之聲,充溢學稼堂內外。

巴大亨本來善於飲酒,幾杯急酒下肚,當時還不覺得怎樣,坐下來淺斟低酌,誰知沒有多少時候,侄覺一縷熱氣由丹田沖上任脈,神思有點飄盪起來,以為自己將醉,為恐醉後失儀,又想到有很多事情必須了解。

乃運功強行抑制,趕忙問道:「老丈究竟藏有何種秘寶,致令敝上著令搜尋,可肯坦白見告?」

風雷堡主欣然道:「老朽半生浪跡江湖,遇上寶物可視難以數計,惟足引以自豪者,第一就是這獨生愛女紅娣,第二就是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造化圖……」

此話一說,群梟席間立即起了幾聲驚噫,坐在兩旁的四名美姬,星眸中也閃爍出異樣的芒采。巴大亨暗忖:「哇操!這真奇怪,軟骨秀才曾對翟小仙聲稱造化圖被父親奪去,不料此老又承認藏有造化圖,難道竟是此老旨父親之名向軟骨秀才行編的不成?忙又問道:「請問老丈得來的造化圖可是原來之物?」

風雷堡主正色道:「造化圖乃當年玉樓巧婦以頭上青絲各劈為四片編織而成,織就錦綉河山並藏入三千七三三九百一十七字之回丈詩句,可謂巧奪天工,尚未聽說有人能夠假冒。」

巴大亨聽他說來比自己歷次所聞有關造化圖的傳說詳細得參,知道他所藏造化圖定是真跡,若非另有膺品,則旨名行騙已無可疑。想不到因為傳說造化圖被父親得去,以致家毀人散,而嫁禍之人卻與自己僅隔三尺的桌面。

這時,一股怒火驟然猛升,幾乎立刻發作,撲殺當面的奸徒,但一念及毀的不止自己一家,而黑鷹令主動輒滅人滅門更加可恨,又自忍耐下來,輕輕頷首道:「請問第三件寶物又是何物?」

風雷堡主喜在頭上,也不曾留意巴大亨那一現即逝的怒容,微微一笑道:「第三件寶物是一付鴛鴦血玉訣中的一只,雖因只有一只而美中不足,但老朽幸獲的這只恰可作為治傷之用,比起另外那只又稍勝一簧。」

巴大亨微諾道:「另一只既無用處,如何又說美中不足?」

風雷堡主道:「若得雙決合璧,並成一只完整無缺的鴛鴦玉環,則可由玉紋構成的羽毛上看出中藏秘密。」

巴大亨點點頭道:「原來如此,老丈可知敝上之意?」

風雷堡主斷然道:「令主慣例已風行數十年,老朽行走江湖,耳食已久,也景慕已久,只要能托庇於令下,保全本堡,老朽自當將至寶與成名兵及風雷烈火劍,托令使帶去。」

巴大亨暗忖他將獨生女兒列為第一寶,若說連女兒也奉獻給黑鷹令主,天下那有此理?想到這里,終覺對方不致於貪生怕死,卑鄙絕齪,微笑道:「老丈只知敝上慣例,可知道敝上必欲收盡天下寶藏利刃之意麽?」

風雷堡主愕然搖頭道:「老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請令使即席言明,老朽與敝堡弟兄洗耳恭聽。」堂內各人都想聽巴大亨宣布黑隱令主的行事機密,頓時靜寂無聲。

紅娣知他要利用這機會,轉變自己父親的念頭,生怕稍有不當立即選受橫禍,著急得星眸隱隱含淚。

然而,巴大亨此時已義憤填眉,反而氣慨昂揚道:「小可也未敢妄自猜測敝上之意,但曾間敝上言:「象有齒而焚其身,人有財而軍其命,武林中仇殺頗仍,多半因奪寶爭雄,所以欲盡己之能,收盡天下賓藏與兵刃,然後付諸一毀,如是,則天下無所爭,而武林賴以靜。」這就是敝上年來苦心孤詣,為天下武林造福之旨。」

這一席話,當然是他順口胡說,然而乍聽起來,卻是無瑕可擊,一個為惡萬端的黑鷹令主,在他這番話里竟變成為武林造福的聖人,紅娣聽來忍不住暗地好笑,同時也佩服他那懸河倒瀉的口才。

風雷堡主先是一楞,似乎起了幾分狐疑,忽然鼓掌大贊道:「令主此旨,真正大快人心,章某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來,來!我們老兄弟該為此再浮一大白。」

他也許懾於黑鷹令的威勢而曲從,也許確是厭倦了刀口吮血的生涯,企能安享余年,於願已足。

姑不論他的出發點為何,至少已如了巴大亨假「令主」以令梟雄的心意,總算是一件好事,巴大亨見他轉變得快,端的喜出望外。

但那雷總管卻忽然站了起來,道:「堡主且慢,依老奴看來,這話恐怕有假。」

風雷堡主一怔道:「總管這話怎說?」

雷總管一對利劍似的目光先在巴大亨臉上轉了幾轉,跟著輕咳一聲道:「這位令侄所說,雖然頭頭是道,卻與黑鷹令主的行徑絕不相符合。」

「哇操!本大亨好好的一個計劃,看來即將被你這雷總管三言兩語破壞。」俊臉上不禁掠過一絲怒色,正要開口說話。

風雷堡主已先哈哈一笑道:「雷總管說的也是道理,不過這層道理方才我已經想過,仍覺巴令侄說的不假。」

雷總管愕然道:「堡主未免輕信了吧?」

風雷堡主淡淡地笑道:「雷總管祗抓住令侄這番話與令主行徑不合這一件事,殊不知此次黑隱令再行於江湖,先指向自命為白道高手的神州第一劍遠有可說,第二支部向我們同道的蔣瑞生開刀即已證明一反當年作風。

「若非如巴令侄所說要收盡天下兵及與寶藏,使武林永享太平。則令主這樣不分黑白做法,又將如何解釋?」

雷總管被反問得楞了半晌,老臉一紅,儒嚅道:「老奴昏庸,不該懷疑令侄,尚乞恕罪說罷,向首席一拱手,廢然坐下。

巴大亨也想到了反駁的話,不料風雷堡主搶先駁倒雷總管,可見他巳實心實意把自己認為是真「令使」。喜極之下,見面前又有滿滿一杯酒,不覺舉杯飲盡。

忽然,右偏席首座上一聲狂笑,鈷起一位四十參歲的壯夫,只見他順手撈起放在地上的大酒壺,朗聲道:「今日何日,我等盡皆該痛飲爛醉,黃大仁笨鳥先飛,不揣昌昧,向令侄先被一杯酒。

巴大亨見那大酒壺足可裝上十幾斤酒,忙道:「小可已不勝酒力,不敢再領情了。」

黃大仁不容分說,邁開大步來到身側,捧起大壺,笑道:「令使毋庸過謙,在下一杯水酒並不成敬意。」

紅娣著急道:「黃叔,你可是耍耍力力神功麽?」

黃大仁好笑道:「好侄女不用擔心,令使自是藝高功厚,怕什麽大力神功?」

巴大亨經紅娣提醒,恍然大悟,原來對方意在較量試探,那有什麽誠意上來敬酒,俊日一掠,見所有目光都投向自己,暗忖若不答應下來,豈不被對方看輕,又從何進行下一步的計劃?「哇操!你這大笨牛自找苦吃!」

留下微笑舉杯道:「小可量小,實在不敢領情,不過黃大俠既是盛意而來,只好從命了。」

「令使過謙,黃大仁只求賞臉。」黃大仁口里雖在客氣,已將大力神功傳入酒壺,經過神功一追,篩出來的酒已是一滴千斤,重逾磐石。

巴大亨不知對方如何較量,雖已運集內力,對方斟酒落杯,手腕仍猛可一沉。群梟臉色徽變。

風雷堡主夫婦也為之愕然,因為黃大仁雖練有大力神功,但這種武功實非上乘藝業,在座群易全可接下他借酒傳力的猛勁。巴大亨能代替黑鷹令主出使江湖,應該有過人的造詣,若連黃大仁一杯酒都承受不起,豈不是冒牌貨色?

紅娣關心過分,急叫一聲:「當心!」

哪知巴大亨經這一來,已明白對方如何較量,頓將勁力貫聚手腕,微笑道:「小事情!小可恐怕美酒溢出,所以略沉數寸而已。」

黃大仁見酒力壓況巴大亨的手腕,心里已存輕視,暗忖死到臨頭還要吹牛,非要你當場露出尾巴不可。然而,當他繼續斟酒入杯時,奇跡卻立即發生。

巴大亨那酒杯不但不再下沉,斟入杯中的酒反而漸漸高起。越斟越高,高出杯口,一寸,一一寸……一尺,二尺,三尺,四尺,形成成一根酒柱,由杯里直立起來。

黃大仁捧高酒壺,提高腳跟,結果仍被酒往直頂到嘴壺,不禁面現愧色,喘著氣道:「令使恕罪,黃大仁這番是真正的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