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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

門被推開了。

溫月安轉過頭,看見賀玉樓站在床邊,一束月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身上。

「眼睛閉上。」賀玉樓說。

溫月安微微搖頭。

「聽話。」賀玉樓說。

溫月安不肯:「能多看一陣也是好的。」

賀玉樓右手在空中摸了一下,左手不自然地動了動。

溫月安眼睜睜地看著賀玉樓像從前那樣變魔術,卻一連兩次都失敗了,最後那顆話梅糖掉到了地上。

賀玉樓用右手撿起來,遞給溫月安:「給。」

那是家里的最後一顆糖。

溫月安伸過手,又縮回來,一連反復好幾次,才從賀玉樓掌心接過那顆話梅糖,緊緊握在手里。

「……我已經長大了。」溫月安輕聲說。

「還沒有。」賀玉樓摸了一下溫月安的額頭,下意識地就說出了賀慎平曾對他說過的話,「我在一天,你就還是孩子,可以吃糖。」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一瞬間想到了父親。關於賀慎平曾經的教導,賀慎平對他的期許,還有賀慎平最後面目全非的樣子……

膝蓋骨都碎了。

想到這些,賀玉樓心中大慟,原本在跑來溫月安卧室時,那些想告訴溫月安的話、想要溫月安再叫他一聲師哥的念頭,便再說不出口了。

「睡吧。」賀玉樓完,便出去了。

溫月安摩挲著那顆話梅糖的包裝好久,忍不住起身去找賀玉樓。

他遠遠看到賀玉樓站在鋼琴前,撕開紗布,雙手久久懸在琴鍵上方,一邊完美無瑕,一邊畸形殘缺。過了一陣,賀玉樓將鋼琴蓋上,出了屋子。

隔著那么遠,溫月安都能感覺到他的掙扎與不安。

等賀玉樓進來的時候,右手拿著一疊沾了泥水的宣紙、一塊被摔碎的硯台,還有一只被折斷的毛筆。

他站在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寫兩個字:

靜心

心神不寧的時候練琴或練字,從來就是賀家人的習慣。

墨已潑了,筆也折了,寫得格外艱難。

溫月安看著賀玉樓寫字的側影,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永遠不會被原諒,只要他在賀玉樓面前一天,賀玉樓就會永遠像今天這樣,不得安寧。

在他想好,在他彈那首曲子唱那支歌的時候,他就該明白,會有這么一天,他逃不掉。

等快將那疊紙寫完的時候,賀玉樓好像真的就鎮靜了一些。他寫到最後一張時,發現溫月安遠處在看他。

可溫月安一發現他的目光,便低下頭,轉著輪椅回了自己房間。

無人看到,溫月安最後回目光時,低頭那一眼,悲哀至極。

賀玉樓拿起筆,把最後一張寫完,添了六字落款:

靜心

玉樓丙午中秋

最後的字跡,已不似初始時煩亂。

賀玉樓把那張紙裁好,悄悄進了溫月安的卧室,然後把那幅字放在溫月安床頭。這是他欠溫月安的,自他燒了他們從前寫的那些字以後。

賀玉樓准備離開,卻聽見溫月安極低地說了一聲:「……別走。」

賀玉樓沒有應聲,只像從前一樣躺到了溫月安的床底下。

溫月安遞了一個枕頭到床下,然後拿起床頭的字,看了很久,光看還不夠,他還將那字蓋在自己的臉上,不停地聞那幅字的味道。

「……你……賀玉樓……」溫月安嘴上這樣喊著,可是心里還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喊師哥,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他緊緊抓著被子,幾乎要把被子抓破,「明天我們去哪個鄉下?」

「老家應該有一塊地,一座老屋。」賀玉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