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他才發現:「愚缸」里怵目的情景。
局面不再由庄懷飛把待。
人死了好幾個。
情勢凶險。
卻聽外面有人聲寬氣和地道:「他說的對。我打下了呼年也,又重創了他,還生擒了離離姑娘……為的就是要換句話一一。」
人現身。
不只一人。
前面是個女的。
風中雨中,更艷更媚的離離,雙手倒扣,給人推了進來。
後面跟著一個漢子。
一個平凡的男人,看來十分平庸。
他的語氣也很溫和。
他還微笑著跟鐵手打了個招呼:「我好命。這次你上了當,吃了虧,哥哥我就坐收漁人之利了。」
然後他說:「沒辦法,我好命。」
又向上風雲笑著頷首:「我早知道你對這筆財寶起覬視之心一一其實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盯謝夢山的大本營,我則把住要隘河道,且看庄懷飛往哪兒跑?那筆財富還飛得上天?——打老虎,也得要打得干凈利落,事半功倍。本小利大、省時省力方才是上著。」
「可不是嗎?」他又剔起一只眉毛,笑問喘息中的上鳳雲。
打老虎第五章永遠別說死
第一回反臉無情
第二回翻面不認人
第三回痴情應笑你老兄
第四回太息之劍,痛苦的腿
第五回我只不過要你欠我一個情
打老虎第一回反臉無情
庄懷飛聯同夏一跳,何爾蒙三人明明可以贏得這場斗爭,占盡上風而去的。
可是現在局面已倒了過來。
完全倒反了過來。
杜漸也來了。
他殺了呼年也,傷了夏金中,狹持住離離。
庄懷飛知道已不必多說什么了,他只說一句:「這是你和我的恩怨,不關她的事,你先放人。」
杜漸也不多說什么:「你交出財寶,我就放了她。」
庄懷飛慘嘆:「錢誤人一至於此!為了錢,你們連名捕也不當了,官也不做了,面子也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杜漸哈哈大笑。
「你要我怎么說?」他好暇以整的反問庄懷飛,「你現在不也做著同樣的事?你的上司不就是因為這原故而死在你腳下嗎?你也不一樣為了這個翻面無情么?你的恩人不就是為了這玩意兒而落到如此田地嗎?」
庄懷飛黯然。
他無法回答。
他縮回了腳。
只聽謝夢山喉頭格格有聲,血水不住涌出,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有一聲聲、一聲聲的嗆咳、槍咳。
庄懷飛知道自己最該做的事是:
讓他死。
所以他收回了那一腳:
血足!
謝夢山倒下。
死了。
一一也死在庄懷飛腳下。
他死的時候,眼睛變得很有感情。
他的眼睛是看著外面的。
因為外頭的凄風苦雨中,正走來了幾個人,為首一名女子,正尖叫了一聲。
「爹!」
來的是謝戀戀。
她親眼看見:
是她的戀人殺了她的爹。
戀戀瞪了庄懷飛一眼,就飛步走過去,扶起她爹爹。
可是他已經死了。
她又瞪了他一眼。
恨恨地。
可是她卻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背後還有沙浪詩、姑姑和杜老志,還有那名高大沉默的護院。
杜老志還帶了七八個家丁、衙役來。
大家都深痛惡絕的盯著庄懷飛。
庄懷飛迄此,只能澀聲道:「我本意不是要殺他的……」
「我知道。」戀戀淌臉是淚,但語音卻是出奇的冷靜,「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剛才你就匿伏在這兒。」庄懷飛感嘆的道。
「這兒是有地道通往『指顧間」吧?老何的鼻子很靈,他一嗅就知道這兒還有其他的人,已用眼色暗示了我。其實我的鼻子也很靈,該嗅出來的我也注漏掉。我知道是你,還有小珍姑娘。中途,你還挪身溜出去。鐵手還故意揚聲說話,希望我沒發現。」
戀戀這次白了他一眼,容色間無限幽怨。
「你明知我在這里,為何還是讓我出去搬救兵?」謝戀戀無限委屈的說,「你既然狠心殺我爹爹,何不把我也殺了滅口?」
庄懷飛仍在看著他娘親的遺體,將她平放,手腳位置也移好,慘然道:「我本意是誰也不殺傷,更何況是你。」
聽到這里,鐵手才放了一半的心。
他也一早就從瓷缸的倒映中發現:戀戀從地道上進入了「愚缸」外。
來的還有小珍。
他就是怕她們涉險。
到了半途,戀戀小心翼翼的走了:她畢竟受過謝夢山的調教,有些許武功底子,不像小珍,功力全無。
他怕庄懷飛、紅貓和老何發現,還故意開聲掩護。掩飾。
——原來庄懷飛是一早已曉得了:他只是有意放她離去而已。
這樣,鐵手至少可以放心一些。
可是他忽又擔心起來。
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的心忽忽地跳著。
他希望自己估計錯誤。
他但願那不是事實。
可是他估計一向很准。
也很靈驗。
例如:他在爾虞我詐的局面伊始,就覺得庄懷飛是投中毒也不該太快碎桌表明自己沒事的舉措,很有些不對板,實際上,後來果然證實了局面錯綜復雜:庄懷飛既與自己聯手,又與唐天海有密約,其實是聯同了夏金中、何爾蒙行事,其他的人,全著了他的道兒,他才會那么有恃無恐,搶著表態。
——可是這一回,他憂慮的卻又是什么事呢?
是怎么一回事?
小珍這時也起來了。
她憋久了,匍伏了好長時間,可是她一站起來,還是那么溫柔,那么柔弱,那么柔情似水,而且仍是那么清。
清得似是一盆浸在水里的水仙。
這兒這么多斗爭,那么多血腥,可是她在這里,只與世無爭,像一縷幽魂,像一抹夢影。
她站在那兒.不說話,也不出聲,只用一雙明若秋水的眸子,偷偷看了鐵手幾次。
她才現身,杜漸已經哈哈咐同的笑道:「現在人都齊了,可熱鬧的,那太好了!」
他簡直有點奮亢的說:「你看,小庄憋在這兒,上總捕也鎮在這里,哦,還有鐵二捕爺到席;加上我這充字號的,這會兒.還算湊合得上是『四大名捕大對決』了吧?」
他還歡天喜地、意猶未盡的追問了一陣:「摁,是不?對不對?」
上風雲忽道:「杜兄。」
杜漸道:「請說。」
上風雲道:「我們倆份屬同僚,是不是?」
杜漸道:「是。」
上風雲道:「我們雖偶然有些齷齪,但卻一直都互不侵犯,我也沒做過什么傷害、破壞你的事,是不?」
杜慚道:「我們一直都是朋友。」
上風雲道:「我雖然沒去過你家拜訪,但你有一戶人丁旺盛的家,開支很大,還要打點兒孫入京任官,這點很不容易,手頭上有點拈據,有時候趁辦案,刮了些油水,貪了些小財,我也是知道的一一但我從來就沒有點破,是不?」
杜漸道,「是,你很厚道,也很聰明,悄息更是靈通。」
上風雲道:「你的財路,我一向不管,我的你也不會干涉,對不?」
杜漸哈哈笑道:「有財齊齊發,好極了!」
上風雲道:「別忘了,吳鐵翼那筆財寶很多,三十個人花一輩子也花不完。」
杜漸笑逐顏開:「我本來就不大奢侈,也不太亂花錢。」
上風雲道:「那就好了。你助我把庄懷飛逮起來,咱們一齊爪分那一筆橫財如何?」
杜漸道:「這個………」
遂望向庄懷飛。
庄懷飛徐徐自他母親遺體旁立起,逍:「你別阻我報仇……誰阻我就殺誰!」
杜漸絞起了眉頭:「你怎么這樣說話!你娘又不是我殺的。我只想知道有什么好處?」
庄懷飛咬牙切齒道:「你不阻我,不幫他。並且放了離離姑娘……我就答應你一齊到山上尋寶去。不然、休怪我反臉無情!」
杜慚聽得豎起了耳朵,「真的!?」
庄懷飛斬釘截鐵地道:「只要你袖手旁觀,放了離離,我一定陪你走一躺太白山!」
上風雲喘息聲更重了,眼也紅了:「老杜,你別聽他的……」
離離也忿道:「你不可以把錢給他!」
她欲掙動,可是在杜漸的鉗制下,一掙更痛,但她還是把話自齒縫里迸了出來:「不要給他——」
戀戀看看庄懷飛,又望望離離,眼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神情。
打老虎第二回翻面不認人
杜漸也是左看看,右看看的張望了一會兒,忽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幾聲:「雖然,我不知道誰比較可信,但我肯定一件事……………」
此際,場中以他的戰力最高,所以,誰都得聽他說話。
「錢,仍在你那兒。」杜漸那平凡得十分平庸的樣子,現在看來,竟有七分狡猾,三分猖狂:「只要把你逮住,錢就是我的了一一我又何必冒險!」
然後他又非常狐狸的問:「我說的對不對?」
誰都知道他說的對。
因為他說的是真話。
誰都知道庄懷飛現在的局勢很險,而且也很孤立。
可是他卻在這時候做了一件事:
一件絕對不該在這時候做的事。
——不只是一件:
而是兩件!
他是兩件事一起做:
兩個人一並兒打!
他突然之間,揮拳打上風雲。
上風自從捱了他一腳之後,一直都有提防著他。
他一動,他就退。
他怕他的腳。
但庄懷飛沒有用腳。
他用手。
上風雲退得快,庄懷飛一拳擊空。
一拳擊空,再一拳。
拳頭仍向上風雲迎面痛擊。
他恨絕了上鳳雲。
上風雲一低頭,避過。
他還是怕他的腳。
但他還是沒出腳。
他一拳沒擊中,轉拳為劈,一掌掛落。
上風雲冷哼一聲。
他精於擒拿手,若以手以對手,他可誰也不怕。
但他還是怕他的腳。
怕他的腳法。
所以他邊招架,邊疾退。
庄懷飛依然不沮、不挫。
依然追擊。
他一追,上風雲就看出來了。
庄懷飛左腿鮮血淋漓,已受了傷,右腿則有點瘸,顯然行動不便。
一一難怪他不出腿了!
這次庄懷飛上前,雙龍出海,兩手一齊出擊。
上風雲硬接了他這一招,但他依然沒有反擊:他還是得留神他的腳!
這時,上風雲已退近社漸那兒了。
他認為在杜慚身邊,較為安全。
至少,庄懷飛會多些顧忌。
可是,他沒料到的是:
庄懷飛根本就不顧忌。
他非但不顧忌,還遂然出擊,拳打社漸!
他不僅要跟上風雲開戰,還與杜漸為敵!
因為他己看准了杜漸跟上風雲是一樣的貨色!
——這時上風雲而言,可以說是:正中下懷!
他是沒料到,但杜漸卻是:早已算定了似的:
只見他腳步倒滑,跺跟割錯,拔劍還了庄懷飛一招。
庄懷飛無疑應付得有些狼狽。
時機到了!
上風雲認為這時機正好:
庄懷飛正在應付杜漸的毒劍怒招,他正好全面發動他的「左降龍擒拿十八翻」。「右伏虎擒拿卅六路」。全面攻向庄懷飛。
他要扭斷他的脖他要扭碎他的骨骼。
他要扭擰他的筋脈。
他要扭住他。
……………他恨他。
上風雲當然恨庄懷飛。
因為他踢傷了他。
但他只記住了這一點別人傷害他的,卻渾忘了他做過傷害人的事。
人,總是這樣:嚴以待人,寬以待己。
嚴和寬,也是他擒拿手的松與綳,一緊一弛間,他在指掌內足以撕獅裂虎。
他已鉗住庄懷飛。
但庄懷飛終於出腿。
他制得往往懷飛的手,卻擋不住他的腳。
對庄懷飛的「打神腿」,他畢竟仍不敢櫻其鋒銳。
他只有急避。
飛閃。
腳踢空,踢在一口缸上。
缸碎裂,瓷片四濺,魚也隨水在涌出。
碎片濺在上風雲臉上,他幾乎睜不開眼,一面擋架一面退走,遲到杜漸身邊。
有杜漸,至少可以擋那廝一擋……
就在這時候,他忽覺背心一甜。
低首,只見胸前突出了一截劍尖。
劍頭發藍。
藍汪汪。
那是一把毒劍。
屬於杜漸的毒劍。
一一江湖上有人索性叫「杜漸」為「毒劍」,武林中也有人相信,杜漸本來就不叫杜漸,他的名字是從「毒劍」兩個字衍化來的。
杜漸的劍很毒。
出手更毒。
他現在就是在上風雲最不防備的時候,最狼狽的時候,最需要他相助的時候,忽然翻面不認人,一劍刺著了他。
刺殺了他。
刺死了他。
他覺得自己這樣做很應該:也很應份。
因為他是杜漸。
他使的是毒劍。
刺殺上風雲之後,杜漸面對著快要斷氣的同僚說:「你沒拜訪過我,知道我手頭緊,又知悉我貪污,使是大錯,何況剛才還公開說了出來,這簡直是該死了!
打老虎第三回痴情應笑你老兄
「我替你報了仇了。」
杜漸居然還對庄懷飛這樣說,然後「唆」地收回了他的劍,也「掃」走了上風雲的命。
「我替你殺了他。」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此仇雖報,庄懷飛卻覺得很是疲乏。
一一一身心俱疲。
一一一一切如夢。
「我只是要你欠我一個情。」
杜劍臉上漸漸又形成了一個微笑:
笑得很狡。
很滑。
就在這時候,庄懷飛摹覺急風自後急掠而至。
他想回身應敵,但腥鳳撲面,己來不及。
那是七八道暗器。
魚!
打碎了的缸所掉出來的魚!
魚當然不會主動作攻擊。
魚是給人擲出來的。
出手的人是唐天海。
他的禁止突然解除了。
他仍出來的當然是「毒魚。」
但是唐天海的毒魚卻沾不上庄懷飛。
是一個原因:
他身受,「冰火」之毒,一旦解除之時,幾乎在同時,鐵手身上的「七重天」毒也暫時解開了。
他馬上相助庄懷飛。
他接下了魚,接住了攻襲,也接過了敵手。
唐天海怒叱:「你狗拿耗子……………」
他還沒說完,鐵手已鎮靜的接道:「不,我打的是老虎。」
——唐天海恃位行凶,貪贓枉法,一樣是「大老虎」!
「毒魚」,雖不是給庄懷飛險險閃過,就是給鐵手接下來了,但也有一兩尾,幾乎落在戀戀的身上;使她驚呼了一聲。
庄懷飛定了定神,立即跑了過去,護住了她。
卻聽鐵手大吼了一聲:「小心——」
可是唐天海已發動了總攻擊。
他整個人沖了過去。
他以他洛大的身軀抱住了他:
他全身都是毒。
他本身就是件暗器。
——一件極龐大、極危險。權具殺傷力的暗器!
鐵手因分心於庄懷飛那兒.一失神間,竟給唐天海抱個正著,他只有施展渾身解數,畢生功力,以抗唐天海的暗器毒力!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悶哼,庄懷飛淬然推開了戀戀,吼了一聲。
他雙手本來仍搭在戀戀肩上。
戀戀手上有刀。
刀已沒入他的腹中。
庄懷飛從來沒有想過戀戀也會暗算他,所以,他此刻是吃驚多於痛楚,痛苦大於疼痛。
「你……」
「你殺了我爹,你背叛他,就為了那女人!」戀戀長刀一甩,手指向離離一指,咬著唇,恨聲道:「你為了維護她爹,就殺了我爹…我要替爹報仇!」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橫了心的說:「你殺了我吧!」
鐵手一聽那吼聲,就知道大錯已鑄成,來不及挽救了。
他剛才便覺得不大對勁:
戀戀是不大可能不報父仇的,何況,據他剛才的推想,戀戀在場的時候,總是庄懷飛施計。下毒得逞之時,偏是他說對她衷心愛戀的話語之際,她又不在現場,難免,戀戀會對庄懷飛懷恨於心。
然而他更不曉得,在「愚缸」之前,戀戀恰好偷聽到庄懷飛與離離的對話,異常親呢,庄懷飛向離離表示心系戀戀的談話、戀戀又恰巧已俏悄離去,上天弄人,一至於斯。
更弄人的是:在這節骨眼上,唐天海和鐵手都一齊失去了功力。
「冰人七重天」第四度散功。
正值此時!
卻在此刻!
竟在此際!
兩人都頓住了,就相擁著,愣在那兒。
只聽杜漸峻噴頃,笑道:「庄兄啊庄兄,多情應笑你老哥千劫百險渡得,就是太痴於情過不了美人關啊!」
說完,他便在嘆息中出手。
嘆息里出劍。
仿佛連他的劍也充滿嘆息。
打老虎第四回太息之劍,痛苦的腿
他一劍刺入戀戀的後心。
太息很悠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