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的頭不打招呼的就痛了起來,痛得自暴自棄,也旁若無人,脾同一世,亦不可方物。
痛得他一時回答不了那女於的問話。
「你不必害臊,也不必難過——」那女於仍在慰勉他。
聽她的口氣,她是絕對堅信她的話能帶結自卑、自憐。自傷、自形狠陋的無情許多信心、光明、愛心和新希望前途似的,她說,「你站不穩,所以才像只小狗般亂撞——我可以原諒你!」
──幾乎要聽到掌聲了。
假如這里有「觀眾」的話。
所以那女子還志得意滿的加了一句:「我決定寬恕你。」
無情苦笑道:「謝謝你的寬恕——可是我卻不知道能不能原諒你?」
女子沒聽懂,娥眉一壹:「什么?」
無情只有說:「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女子的眼睛很大。很亮,大得亮礙足以容納所有的目光和火光,然後又自其中融合交揉出一種極其柔和的眸光來。
──真像是一句話。
「你猜我是誰?」
女子笑,笑著收刀,就像她那把刀也像她的人一樣,含情看刀,深情用刀,高情收刀,忘情舞刀——只不知無情的時候會不會又殺人一記絕情刀?
無情實在沒時間也沒心情去猜估:「希望你不會是王飛就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中忽然閃過了另一個名字。
──千萬不是她才好!
是什么人居然在無情心目之中居然要比「飛月忘情」的殺手王飛還難應付?
「你以為我是王飛,哈!哈哈!哈哈哈廠那女子笑得直跌,笑得連那對小黃蝶也飛遠了些,保持距離,以此保安全,通常,這種只屬於男人的笑法(而且還是很j雄的那種),而今這女子笑起來,卻讓入覺得很好玩的感覺:你會覺得她嬌。她驕。她矯,她燒,但一點都不突幾。難聽,反而覺得她爽朗可人。「我一看你的腳,就知道。猜著你就是——盛崔余!」
──又是提他的腳!
這女子忒也真不識避忌。
真連三劍一刀憧也聽不過耳。看不過眼了。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你是盛崖余的?」那女子洋洋得意的漫聲喚了起來:
「大──師──哥──啊一一,我──是──聽零零柒說的呀——」只要是男人,在場的,誰都聽得心頭一盪。
真是盪氣回腸。
一切都明白了。
──嗚哇,果然是她!
「你是習玫紅?」無情心中悵然叫了一聲:不是吧?
一時間,他自己也分析不清楚,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喜歡還是失望?著有所失還是如釋重負?「習姑娘!?」
原來是習玫紅!
──其實,不是她,還會有誰呢?
誰能夠才出現一下子,已把無情搞得頭暈腦漲,又把事情搞大搞砸,還幾乎搞出人命來。
只她大小姐還渾然未覺。
沾沾自喜。
──還喜不自勝哩!
無情一聽那女子提起「零零柒」,就知道眼前逃不了。
眼下換不掉──來人正是習玫紅了!
因為「零零柒」正是四師弟冷血的原名:冷凌棄的諧音,與他相熟的人,有時以此呢稱,戲喚。
──這女子真「名不虛傳」。
情早前男扮女妝,好不容易才偵破了一連串的江湖上女名人j殺案,遇上為調解」武林四大世家」互爭相斗以致元氣大傷的三師弟追命,便從他口中得知「四師弟的女友習姑娘是個什么樣什么樣」的「女中豪傑」了。
因為追命也劍及履及的「領教」過了。
無情未見過她,且因冷血為「武林世家」存亡之劫而耽擱下來,一時無法赴山西截擊吳鐵翼,但習玫紅卻早已出發,直奔疑神峰,是以追命自認「嚼舌」,對習玫紅先行向大師兄天花亂墜的「形容」一番,以免無情一不小心「撞板」,而他自己,又得為西鎮鎮主藍元山大鬧「金印寺」事而頻撲去了。
不過,講到未了,追命也引述了他的「結論」:
「我們都羨慕小師弟。」
「習姑娘其實是個好女子。」
「小師弟有了她,可以忘優,可以解愁,至少,可以忘懷當日小刀之痛了。」(冷血與凌小刀的那一段戀情,詳見「四大名捕」故事之「少年冷血」系列。)
無情聽了,其實也很為小師弟高興。
他只怕依他所悉的習姑娘性子,萬一上得疑神峰來打大老虎,只怕要出亂子。
——由於她大小姐是四師弟的「心肝寶貝」,無情更怕萬一有個什么閃失,自己可絕對擔待不了。
所以他覺得很負擔。
追命就是知道大師兄性格偏激,因付出了真情而栽得慘烈,對美麗女於都免了疫,設下重重防衛,他可不想大水沖著了龍母廟,習玫紅是自己人,萬一在無情手下有個什么「冬瓜豆腐」.那么,對誰也不好過,只好事先「照會」。
無情趕上疑神峰,其實也是想在習玫紅抵達以前先行解決吳鐵翼、王飛。朱殺家、唐化這一干殺手,避免讓習玫紅涉險。
——女人,本來是不該涉江湖事的,更何況是漂亮的女人。
習玫紅是小師弟也是鼎鼎大名冷血名捕的女友,大家嘴里不好說什么,但心里都分明:
要保住她。
一一可是習玫紅又是個極度自信,每一彈指問都會生事的女子,偏生她又長得漂亮,世上哪有比保護一個又美麗又自以為是且又愛鬧事的女子更費事的事?
無情發現她真的是習玫紅的時候,就只有嘆氣。
他本來不喜歡方臉的女人。
可是而今月下一見伊人,原來方臉的女子也可以那么美的。一一這幾乎打碎搗破了他一向來的審美觀,所造成的震撼力未必小於那險過剃頭的一刀。
畢竟,那一刀是落空了。
但這眼前的美,卻還是在的。
不但在的,而且還很美很美。
他心里的美,又添了一種;原來的不美,又刪去了一樣。
不過仔細看,她也不完全是方臉的,方的只是她的顴骨,很有在水一方的那種:『方」,方舟聚處的味道,但下頷卻還是尖的。香的,跟她的胸脯一樣。
──但胸脯更柔更軟……
像一個夢。
想到這里,無情就不許自己再想下去了,唐突佳人事小,虧欠師弟事大!
偏生腦里要想的事,你不能叫它不想它便馬上不想——
要可以。世上早已沒有人自殺輕生了。
無情現在心亂得連她眼睛像一句話……………那是句什么話咋也想不起、記不得了。
但他的臉色還是很冷。
眼神還是很酷。
習玫紅婉然展顏。花枝招展的笑說:「大師兄啊——小紅這廂有禮了!」
無情現在不止頭痛。
他連頭都大了。
三劍一刀憧看著她的笑,也痴痴的、怔怔的、呆呆的,好像要在這笑容里發掘出什么稀世奇珍來。
卻沒料到,這時候,居然有人喊了一聲:「你們被捕了!」
聲音很嫩。
但很勇。
「你們別裝蒜了,」那人竭力大聲、充威武、逞強斗勇的喊道。
我是『天下第一捕快』。『朝天大將軍』、『武林十八煞之首,『江湖散發雙絕峰』羅喝間廠那人抄出手銬、鋇鏈,乓另乒冷。平零碰龍的,好不容易才湊齊了一副可以用的,雙手捧得滿滿的,走到習玫紅與無情之間:
「我說哪,你們別嚇愣了,我羅大俠哪,三向都是抗拒從嚴,坦白從寬,排除萬難,屈打成招的一一誰先告訴我:
誰是王飛,我就考慮放他一馬,只所他手手腳腳,咦,沒腳的……就用耳朵補上……女的?就拔頭發——」然後他才把思想整頓好,直嗓子喝問:
「誰是王飛?」
然後用手指指向無情:
「你說!」
又指習玫紅:
「你說!」
猿猴月第四回誰都不是王飛
有什么事比遇上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人更頭大?
有。
那就是遇上兩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家伙。
無情嘆氣:「我知道你。」
羅喝問奇道:「你知道我什么?」
無情道,「你叫羅白乃。」
羅喝向怔了一怔:「你也知道我?」
然後又眉開眼笑,「我就那么出名?」
無情道:「我知道是因為你曾經給溫柔女俠自劫法場時順便把你也救了,王小石在逃亡的時候一時不察也把你帶著走,你卻因此成了名,人人都知道王小石逃亡的時候有個『鴛鴦蝴蝶派』的羅白乃跟在身邊。」
羅白乃頓覺臉上無光。
無情反問:「你幾時搞上那么一大堆外號什么來的?」
羅白乃一雙大眼睛眨了眨,怪不好意思的說:「那是江湖上的同道、武林中的朋友,硬要往我頭上套的花名,盛事難卻,又不想有所得罪,只好照單全收了。」
無情道,「你真謙虛。」
羅白乃突然記起:「吹!閑話少說──你到底是不是王飛!?」
習玫紅忍不住c嘴:」你不知道他是誰,又如何當『天下第一捕快』?」
羅白乃馬上頓悟:「難道他是『天下第二捕快』?」
習玫紅搖搖首:「差一點。」
羅白乃本來想發火,一見習玫紅美不勝收,他自己就心亂得不能收拾,再加上習玫紅呵氣若蘭,他便覺得她的燦爛里有著他的寂寞。
他長得不高,可是,正好她也不算高挑,看到她柔柔的站著,他的肩仿佛己發出了邀她枕靠的傳書。
他樂意猜估她所設的謎,於是異想天開:「他莫不是『天下第一逃犯』!?」
「呵!我去你龜孫子!」習玫紅笑罵道:「他是方今聖上御封浩告天下『四大名捕』之首——盛崖余,也就是無情大捕頭!你連他都不知道,你的『天下第一捕快』打從哪兒閃出來的!?」
羅白乃這才弄清楚。
這才搞明白。
原來在他面前的就是:
——四大名捕的大師兄。
無情!
既是「天下四大名捕之首」,那么說,「天下第一捕快…之稱號,無情也是當之無愧的。
可是他呢?
──他是誰封的?
羅白乃的臉色變了。
變得很快。
……………他的武功可能沒那么快,他的招式也可能沒那么快,但若論此際他應變之快,只怕在場的,誰也不如他。
「嘿,你是……是你!」羅臼乃馬上熱烈招呼,要不是無情容色冷峻,早拒之於七尺之外,他簡直會作熱烈擁抱,盡管如此,他仍殷勤的伸手哈腰,為無情身上的仆仆風塵勤快抹拭,笑逐顏開,極盡婢膝奴顏之態,「唆,我一早就知道是大捕頭你!與眾不同,不同凡響,你不是無情,誰是無情,無情果然是無情……」老魚在旁聽了,忍不住咕峨了一句:「真像!」
小余問:「像什么?」
老魚說:「像古大俠說的話。」
在旁的何梵聽不明白:「古大俠?」
「古歡古大俠。」老魚答,「他是個在武林中很有地位的名宿,誇人的時候,喜用『某某果然就是某某……』句,這變成他的招牌說法了。」
「他說他的。」何梵道:「我家公子可不喜歡。」
果然,無情無動於衷,只冷冷的問:「你的天下第一名捕,是誰封的?」
羅白乃用上唇壓住了下唇,「我……是我自己封的。」
無情道:「哦?」
羅白乃突然感情沖動了起來,「我想當捕快,鋤強扶弱,除暴安良,為天下蒼生做些有意義的事……」他熱情澎湃的說:「王小石感化了我,也感動了我,我要當個為萬民百姓造福的執法差役!」
他熱烈得幾乎要去拉無情的手。
……………無情那白生生的、很秀氣的。像女兒家的手!
無情卻縮了手。
──他只有一雙子,他可不想讓人抓住他的手不放。
「你只是想當名捕吧?」
「這個……」羅白乃居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若行有余地,功大勞大,一旦出起名來也是沒辦法的事……嘻嘻,這個,我就卻之不恭了。」
老魚老聲老氣的說:「到底,你當捕頭是為了求名吧?」
羅白乃涎著臉道:「可不是嗎?這世間能人這么多,要出名可真不易!」
「要出名,也不難。真有才者,到底紙包不住火,布裹不住錐。」無情冷冷的加了一句:「你若真當捕快,真的要為百姓執法除害為快才好,應以大魄力繩豪猾、撫鰥寡。為地方做善事才行,不要殘民以快才是!」
「是是是……」羅白乃一聽,眼睛發亮,簡直要感激流涕了:「聽大捕頭的意思是……有意栽培了?謝謝栽培。多謝栽培……扶植之恩,永世不忘……」「慢。」無情問,「你現在已真的當捕快了?在哪里掛班?
何處供職?職守為啥?」
「我我我……」羅白乃把胸膛一挺。他原是個眉清目秀。
人見人愛的小伙子,而今一旦庄重起來,也頗有幾分英氣、氣概:「我就在永興路貌州霹靂縣金寶鄉味螺鎮當皂快後補。」
「什……么?」這回連無情一時也記不下來:「兢州路霹靂……那個金主……什么鎮嚇?」
羅白乃雄赳赳的道:「報告大鋪頭:是霹靂縣金寶鄉味螺鎮……大爺!」
無情抬頭問老魚:「這是哪里?」
老魚茫然,望向小余。
羅白乃忙補充道:「這地方雖然小,藉藉無名……但,卻出過名人。」
小余問,「誰?」
羅白乃十分自豪:「是王小石。」
「哦。」無情嘴角這才似有了一點笑意——他一向很少笑,很冷,很酷,所以有了一點笑意的時候,最是好看。
「這下可好了,我們誰都不是王飛。」
其實大家大抵都知曉:四大名捕笑起來的時候,各有不同的風味。
無情平時很冷酷,其實眉頭常蹩,有點郁郁。他少有大笑,就是嘴角稍牽出一點笑意,也像萬里冰封一點春,足以令人怦然心動。
鐵手為人較寬厚。溫和。端正,有點嚴肅,能克己自律,責任感很重。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千年神木風吹葉動,自蘊一股勃勃生機,讓人覺得開朗、有信心。且生無事不可解決之感。
追命年紀較大,飽歷世故,較為滄桑。他總是個笑看風雲的人物,一切都以游戲人間。佰笑怒罵行天下,以棺皮笑臉、醉看世問去走江湖,他的笑就是他的狂歇,他的哭,也是他的蒼涼與無奈。他的笑有一切江湖人的迷和悟。
冷血年青而激烈,遇強愈強,見敵殺敵,越戰越勇,以惡斗惡,遇挫不折,遏悲不傷,其實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性情中人,平素殺氣騰騰,虎虎來風,一旦笑起來,便真讓人開心,如風吹花開,日出夜落,一個斗士因一個笑容而變成了一個孩子。
「我們誰都不是王飛。」習玫紅問,「那么,誰才是王飛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然後聶青忽然青著臉向羅白乃問了一句:
「你這小差役一一、怎么會在這里出現?」
羅白乃反問他,「你又是誰?」
聶青給他氣得鼻子又綠了,習玫紅卻反問無情:「你怎么這時候才來?」
羅白乃忽然湊過去側著臉仔細端詳習玫紅,道,「張開口。」
習玫紅不解:「嗯?」
羅白乃又趨前一些:「打開嘴巴,讓我看著你的舌根。」
習玫紅大惱:「什么!」一巴掌就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羅白乃挨了一記耳光,撫著臉呆在那兒。
屋里最漂亮的一個女人間:「你們是誰?來這里干什么?」
老魚則一句反彈了過去:「你們又是誰?為啥喊救命?」
習玫紅懊惱未消,乾指向羅白乃:「你為何要看我的舌頭!」
無情發現在場的人,每個人都有疑問,每個人都有來歷,而且每個人都在疑神疑鬼,所以說:
「我看,大家都得要先走進去。坐下來。喝杯茶。吃個包子,然後都要交換一下消息,交待一下大家來到這里的原因。」
然後他問:「好不好?」
一一他很少問人「好不好」,但屋里的女性多,他總得要客氣一下。
不料,第一個響應的就是羅白乃。
「好!好呀!好極了!」
他只差些沒舉腳贊成。
然後,他迅快打點,說直接點,就是只搬凳椅給無情坐;別人,他可不管。
他簡直「取代」了三劍一刀憧的「職責」。
一刀三劍懂都盯著他。
可是他一點也感覺不到。
他可不在乎。
老魚、小余也狠狠的盯著他。
他仍然笑嘻嘻的:
他對一個人能吸走十二只目光仿佛還感到很滿意。
聶青也盯著人。
但不是向羅白乃。
而是向習玫紅:
仿佛她是花。
一一而他是蜜蜂。
好像她是r。
──而他是蒼蠅。
無情也在看人。
他不是盯著羅白乃,也不是留意習玫紅。
他看的是客棧里的人:
這客棧很奇怪:破不為怪、細不為怪、爛下為怪、臟不為怪──怪的是這荒山野嶺的驛棧里卻有很多個女人。
一一而且這些女人大都長得不俗!
猿猴月第三章疑神疑鬼
第一回綺夢
第二回獨孤一味不獨沽一味
第三回酒缸中冒出來的朱殺家
第四回夜夜磨刀的女人
第五回磨刀霍霍的l女
猿猴月第一回綺夢
女人。
「女人是累人。」老魚對「女人」的高見是:「女人有時簡直是淚人。」
「女人有時很害人;」小余比較不那么偏激,「女人對凡人而言會很煩人,但對不凡的人卻十分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