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發現了敵眾:一行人正浩浩盪盪上山來。
而且愈來愈靠近。
她們等待、發動。
但來人遲遲沒有行動。
於是綺夢決定試一試:
她叫李青青喊救命。
——在這荒山野店一個女子大聲叫救命,對方是敵是友會不會武功是什么來路,只怕一下子便得顯底了。
所以,才有無情飛探沖入客棧救人,但卻與那使刀女子撞個滿懷的一幕。
才有羅白乃在無情面前充「天下第一捕快」的一場。
才會有無情發現來人竟是習玫紅——而大家才知道她叫做習玫紅的這一情節。
走龍蛇第三章一只老虎跑的怪
第一回不旅也館
第二回不愛也做
第三回不做也愛
第四回又臟又臭鐵布衫
第五回千年斷續
第六回老虎與鬼
第七回鬼和老虎
走龍蛇第一回不旅也館
八月十五是中秋,鬼沒出現,「老虎」沒來,卻是無情,聶青這一行不速之客,到了這荒山野嶺來,無情還幾乎沒給:習三小姐一刀砍死。
不過,還好,一切都總算明白了。
……………「猿猴月」系指八月十三至十六這一段期間,吳鐵翼,唐化,王飛這些人,今晚沒出現,只怕遲早還得現身。
至於「鬼怪」,即有了個殺機的開頭,到底還是免不了一場人鬼大戰,只看陰盛陽衰?正,勝不勝得了邪?
最可喜的還是:
對無情等人而言,在「綺夢客棧」里的一干人,全是友非敵。
……………大家都是來對付吳鐵翼那只大老虎和他那一干黨羽,凶徒,殺手的!
這就好辦了。
……………是友非敵。
敵氣同仇。
「太好了,」綺夢又回到她當客棧老板(她始終不承認她是,「老板娘」因她根本就是「老板」:女老板)的樣兒,「這里荒涼貧瘠,不毛之地,無以款待,但諸位遠道而來,又是貴賓,今回大伙兒都弄清楚了,沒誤會了,既然不是敵人。便是朋友,各位雖非旅客,但我這兒陋室柴扉,但仍可以是個為大家遮遮風、蔽蔽雨。歇歇腳、透透氣的地方,畢竟還是這座孤峰上唯一驛館。承蒙幾位屈就落腳,不如先洗個澡、上房休歇一下如何?」
「太好了,謝謝你的盛情。」無情微微笑了一笑,忽把笑意一收,「不過,咱們卻不是為歇腳而來的。」
也不知怎的,他一笑的時候,好像一朵蓮花破冰而出。忽爾不笑了,又像冰封天地,大家心里都涼了一涼,寒了一寒。
「這兒,看來祥和寧靜,但吳鐵翼隨時會來,妖魅鬼怪。也說不准在什么時候突然殺到,偏生是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即是鬼和老虎,本來不可能會勾搭在一起,但捕風捉影的往深層推論分析,卻可能是拳指之易。表里之分,根本只是蟲蟀一體,蛤螟雙棲的,所以在還沒有另一次,警示及意外之前,我們應該先弄清楚一些要害、法門。」
綺夢神色有點愕然。
但也只是半晌。
這半響極短,但她愕然的神色,卻是極美。
她的唇很薄,很艷,而且,一直都微微開啟著,愕然的時候,還可以稍稍看到下排齊整編貝般的齒齦,很是誘惑好看。
然後她會過意來。
於是她吩咐道:「大家都找張椅子。凳子,還是一塊柴一顆石頭坐下吧,大捕頭公事公辦,要先查案咧。」
大家都坐了來了。
羅白乃靠得無情最近……………好象靠近一些,就能多沾些光似的。
只一個不肯坐。
鐵布衫。
……………他大概想坐也坐不下來,一坐,身上的重重厚裹的綳帶只怕都要綳裂。
那時,後果可是極嚴重的,別的不說。臭哪,都臭死了。
無情道:「為了方便辦案,有一些重點和細節,我們都想知道,方便辦案。」
綺夢好像有點哀莫大於心死的道:「你問吧,我們知道便答。」
無情問:「杜姑娘是不是給吳鐵翼j污的?」
他第一句就這樣問。
杜小月在炕上震了震,又緊抓被角。
綺夢自齒縫蹦出了一句:「那老匹夫!」
無情知道這種事,杜小月是答不出來的,但他不能不問。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還是綺夢代答:「兩個月前。」
忽聽低低的一聲嘶吼,像一只凶猛但又壓抑至極獸。
那是鐵布杉。
他目中兩點寒芒,與獸無異。
無情目光閃動,雙眼白的雪亮,黑的漆亮,凌厲明利的向那駝背大漢盯了一眼。
綺夢忙解釋道:「老鐵很疼小月,如待她是女兒一樣。」
——女兒家發生了那種羞事,當然不願意有人再提。何況杜小月脆弱。善良,本來仍是處子之身,這件事對她傷害至極至深,好不容易才歷兩個月余平復了些,無情再重提舊事,無疑又在挖掘她的瘡疤,其痛苦可想而知。
鐵布衫疼惜她,激憤亦可以想見。
這點無情明白。
也諒解。
所以他也稍稍改變了話題:「也就是說,兩個月前,吳鐵翼還來過此處。」
綺夢答,「是。」
無情問:「他一個人來?」
綺夢道:「不是。他一向不會一個人來。他是個謹慎的人,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卻絕對不是只獨來獨往的大老虎。」
無情接著問:「那么,上一回跟他一道來的人是誰?」
綺夢倒是問一句答一句:「呼延五十。汪思。朱殺家和唐化。」
無情皺了皺眉,緊接著間:「庄懷飛沒來么?」
綺夢不必思索就答:「沒來。他不常常過來。」
無情吁了一口氣。
綺夢馬上警覺到了,反問,「怎么了?」
無情有點倦意地道:「庄神腿的為人,我略知一二。如果像強暴弱女子這等齷齪事,教他遇上了,只怕就算是恩人。上司,他也不會袖手不理的。」
綺夢點點頭道,「上一次,他也的確沒來。」
無情道:「那么,王飛呢?」
「她?」綺夢楞了一愣:「……應該是來了。」
「應該是?」無情當然不放過這兩個字眼:「怎么說?」
「我們只能推測。」綺夢說、少王飛要是來了,也是一骨溜就鑽入六號房內。所以,到底她有沒有來?先來了還是遲到了?我們也說不准小。只知道,那天晚上,六號房的被榻有人睡過,毛巾碗筷萊餚都有人動過就是了。」
「所以,照推理,」無情又皺起了眉頭。「你們以為他來過。」
綺夢反而狡儈的反問起來:「你為什么那么斤斤計較上一回誰來了誰沒來?不是更重要的是這一項踉吳鐵翼一同來的是什么人嗎?上一次他們人多勢眾或勢孤力單,跟這次我們要伏擊他們估量,又有什么關系?」
「有。」
無情就是答這一句。
其它的他就由老魚和小余回答。
「公子要知道上一次來的人是誰,就是要估計敵人戰斗的實力。——要是來的是原班人馬,以我們的戰斗力,是不是可以擺平?」小余說,「而且,從你的答案聽來,在兩個月之前,吳鐵翼至少躡唐化和朱殺家都還沒有翻臉:他們還在一道。」
「我想,更重要的是,」老魚道,「我家公子覺得:一個朝廷高官,同時也是武林高手,而且也成了亡命之徒,為何偏選在月圓之際,千辛萬苦千里迢迢長途跋涉;糾眾來到這荒山野地,跟這么一班陰狠毒辣、武功高強的好手密議?究竟為了什么?談的是什么?」
一時間,大家都靜了下來。
──為什么?
走龍蛇第二回不愛也做
大家都答不出來。
——吳鐵翼率領一大班武林高手在月圓之夜來這荒僻之地密議,到底為了伺。么?
誰都答不出來。
——一但一問之下,誰都覺得有溪蹺,里邊大有文章。
是的,為了什么?
「既然大家都答不出來,不如讓我先請教你們。」無情道,「孫老板,你為何要留在這里?」
綺夢倒很願意回答:「為了自由。」
無情又皺了皺眉頭:「自由?」
他還是皺眉的時間多於笑。
綺夢於是多說幾句:「我在山東『神槍會』,爹管得很嚴,會里規則很多,爹不管我時,其他的長輩也會管我訃我,我在那兒,很不自在,很沒自由。」
無情道:「就算你要離開『神槍會』,尋找自由自在,也不一定要長途跋涉到這鷹不叫鳥不飛狗不拉屎的荒山野峰未啊?」
綺夢居然頷首道:「是的。」
無情等她說下去。
綺夢幽幽的說:「但我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
「我父親非常嚴厲。他若不讓我離開,我便到死也休想離開『神槍會』的『一貫堂』一步,可是他沒看得准我,我跟他老人家一樣兒的倔強。我向他提出了多次,要到外邊闖盪一番事業,他狠狠的教訓了我,但我不死心,一有機會。便舊事重提,後來,他要籠絡各方勢力,便由細姨作主,要把我配給『東北王』林木森的長子『青月公子』,我給狠了,就跟他索性攤牌,不惜以死相脅。這一次,他有點妥協了,便說:『給你好處去你偏不要!你有本事你就去駐守那妖魔鬼怪出沒的疑神峰去,鎮守「野金店」的客棧,那原本是我們的地方,當年打下來千辛萬苦不容易,現在無人去管,就讓「太平門」和「四分半壇」冷手執了個熱煎堆了!,他以為我一定不敢去。他小覷了我。」
無情又蹙起了眉心:「結果,你就來這兒了?」
「他雖然凶,」說的時候,綺夢眼里很有點淚光,「但他畢竟是我父親,而且還是講信用的。」
無情沉默了一會兒:從他對面那本來飽經世情從容應對的媚麗女子眼里的淚光中,他分外深刻的體會到:自由的重要。
他不禁反省追忖:自己在下手逮人人獄時,有沒有冤假錯案、——如果是罪不致死的犯人鋃鐺人獄,失卻了自由。那是造了多大的罪孽呀!
「可是,這里的確是荒僻冷落,向少人跡,」無情道。「你不應該來這種地方。」
——這么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怎可以一直在這種多是禽獸少見人的荒涼山上過一輩子!
「我也常溜下山去。」綺夢微微地笑了,她的薄唇稍張的時候,像用巧指纖纖折疊出那些餛飩,餃子皮邊一樣,用兩只手指輕輕一抹一抿,便折疊出這般薄薄翹翹的棱形來了。很是慧黠的樣子,「我有五裂神君和獨孤一味,替我看著攤子——何況,這兒還有我一班忠心的好幫手,我不寂寞。」
無情看了看她的班底,心里也很有點同意:他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忠心護著他們的主家的。
甚至死心塌地。
「坦白說,這地方我當然不喜歡,但為了我喜歡的自由自主,」綺夢說,目光幽幽如一簾夢,「有的事,你愛卻不能做,有的卻不愛也得做。人也一樣。衣食住行皆如是,比方說,作為女人,我就很不喜歡練武,但沒辦法,要在江湖上混下去,不喜歡也得練,而且要練好它。有時,你還得要靠它活下去。」
無情點點頭,目光往綺夢後面遏巡了一趟,「他們都是你從『神槍會』帶出來的?」
「是的,」綺夢笑得有點像偷吃了小j的老狐狸,「爹沒想到我說干就干,說走就走。他不忍心讓我在荒!在野嶺活活嚇死,又不能夠把答允的話收回,更不肯求我不去,只好任由我圈選些幫手,一道兒走。」
她笑眯眯、臉有得色的道,「我選了他們。」
無情很快就知到這些人為何對綺夢一個女子全部甘心抵命的為她效死了:
一個領袖能那么信任部屬,說起他們的時候還引以為傲的,這些部下不願為她盡力以報才怪呢。
無情向後指了一指,問:「他也是你一手挑選出來的?」
他指的是那駝背大漢。
大漢低吼了一聲,但似乎也往厚裳爛布內縮了一縮。
尤情總是覺得這大漢有點令人發毛。
「鐵拔?他當然是我選的。」綺夢似一點都不嫌棄破爛大漢的臟臭,反而引以為做似的,「他和鐵銹、鐵據,本來都是『神槍會』里的死士、戰士、斗士,把他選出來跟從我,爹可必在暗底里心疼呢!」
看來,絝夢還童真未泯,老愛跟她老父撐著干。
「那你呢?」無情問張切切道:「張大姐兒,卻為什么要跟絝夢姑娘過來?」
「我當是要跟來。」張切切咧開大嘴,抖了抖身子,「我本來就是她的奶媽。」
她不僅說,還有動作,她一抖動,大家都明白了,也不必。不想,不要再問下去了。
「何……兄呢?」無情這回問的是何文田,但在稱謂問題有點猶豫:她既執意女扮男妝,又何必偏要稱她作小姐,姑娘呢!所以還是以「兄」相稱,「你當然不是她奶媽。」
何文田也答得爽快。
她的回答是一個問題。
「你知道為啥我喜歡扮成男人?」
「不知道。」
——誰知道!
「那是因為我想闖盪江湖,一個女於,扮成男人,總方便些。」「你想,小姐這下真的闖江湖去了,我還能不去嗎?」
無情再問李青青:「你家小姐帶你出來的時候,你年紀一定很小吧?」
李青青笑。
笑得有點靦腆。
「那時,我、青姊、胡氏姊妹、小月妹,都很小,最小的才十歲不到。」
「你們是自願跟來的嗎」
「那時小姐年紀也很輕,」李青蓄道,「我們自小就是了帕交。」
「小姐待我們就像姊妹一樣,」言寧寧附和道,「她要小江湖,我們說什么都得跟著、賴著。」
「你大捕頭可別小看了她們,」綺夢帶笑著說,「她們在小小年紀的時候,已在東北給譽為才女,頗有名氣,青青思索很靈,眼又尖,且善於點x。寧寧箭法很好能扮各種聲音,小月涪陣法韜略,富采礦知識。可謂各有各的長處,都給羅網到『砷槍會』來。」
「佩服佩服。」無情本來想問杜小月因何而來,以及事發的一些重要關節,但又不忍心又要她面對過去噩夢,便轉換了一個方式:「不是還有一位叫梁戀宣的女子嗎?」
這樣一提名字,客棧里幾位當家女子,臉上都分別有不忿、難過之色。
因為她已經死了。
她是為救杜小月而死的。
這點無情是明知。
故而他問:「到底是誰殺廠她?」
這一回,幾乎是張切切、李青青、言寧寧和何文田都一起大聲回答。
「吳鐵翼!」
走龍蛇第三回不做也愛
大家臉上都出現了悲憤之色。
三劍一刀憧聽了,臉上也顯出義憤填膺之色。
——吳鐵翼德高望重,一把年紀了,女兒都要比何文田還大,又是朝廷命官,巡撫各州,印緩於身,兵符在手,他竟做出與匪黨勾結,殺人奪命,掠財劫家的事,已夠過分,又聯結土豪劣紳,濫賊歹徒,私通外敵,坐擁軍權,蓄意造反,已犯下彌天大罪,罪無可道,但都不及他身為長輩,又跟綺夢姑娘相好上,居然還j辱女婢小月,又在事發後殺戀宣滅日,這樣子卑鄙狠毒的事,實在令人齒冷、使人發指!
四個小孩雖大人事也不全然明白,但已據所曉得作出了直接反應:
吳鐵翼可殺!
——這只大老虎自是非打不可!
他們都慶幸沒有半途而廢。中途折返,雖然山上有鬼,但卻又那么多好玩的事,而且,又那么熱鬧,有那么多女孩子,要是自己已溜回山下,沒份參與打殺吳鐵翼這種十惡不赦之徒,那么日後大家說起未的時候,多么沒面子啊!
跟三劍一刀憧一樣,羅白乃也怒形於色。習玫紅則是慢郁之色重於忿怒,也許是因為她早已跟吳鐵翼「交過手」之故吧。
無情覺得他們都很可愛。
——直接去愛一個人或恨一個人都是可愛的。
至少,敢愛敢恨便不虛偽。
敢作敢為就算未是大丈夫,至少已是真性情了。
無情簡直有點羨慕。
但大人卻不能如此。
——喜怒形於色,往往讓人有機可趁,有跡可尋,萬……搞不好,還會成為致命傷。
所以,在成人世界里的喜,未必是真喜;怒,未必是真怒,悲,不一定就是真悲;樂,不見得就是心里快樂。
──一個人,要是能做到悲時悲、喜時喜,怒則怒,樂是樂,那就已經是接近幸福圓滿的境地了!
所以還是當小孩子幸福!
不過人卻不能一輩於長不大。
有些事,雖然喜歡,但卻不能做,至少,不能常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