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月眼睛這才忽然回復了過來,神智也像一下子回到了她自己身上,整個人都似虛脫了,復又鑽入被窩里,朦朦朧朧的道:「我是常常看到這情景……也不知……不知是不是夢……我常常睡不著,都聽到有人磨刀……一旦睡去,又有人在夢的門外敲門……」
聲音慢慢微弱,也漸漸低沉了下去。
鐵布衫湊近杜小月,寬闊的胸膛肩膊,都快要塌了似的。
言寧寧喃喃地道:「阿田為小月准備沭浴用的水,也弄得太久了吧?」
張切切醒起,張望了一下,道:「我上去看看。」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似是猿啼、像是狠嗥之聲,猝然而止──然後,篤篤,篤篤篤篤篤,有人敲響了門。
杜小月說對了:
有人敲門。
真的有人在敲門。
荒山野嶺,有人敲門。
──敲門的,可是不是人?
鬼關門第二章天涯何處無女鬼
第一回不是人敲門
第二回從棺底到井里
第三回識情狂
第四回一個j的美女
第五回余魚不同
第六回梁家婦女
第七回灑醉的夢中情人
第八回房里沒有人
第九回毛發
鬼關門第一回不是人敲門
如果不是人敲門,那么,該不該開門?
──如果是鬼敲的門,那么,他們該不該開門?
客棧外,山上的梟啼猿鳴陡止。
只剩下敲門輕響:
篤,篤篤,篤篤篤。
客店內也鴉雀無聲。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該不該開門,應該由誰去開門的好。
「開門。」
大家望向張切切。
然而下令的卻不是張大媽。
而是杜小月。
──一向看似柔弱膽怯,大聲說話都會嚇著她的杜小月。
「如果是鬼,根本用不著敲門,要進來便進來。」她說,「所以敲門的一定是人。」
有道理。
大家打從心里都認同了她的意見。
──可是就算是人敲門.這時候來的會是什么人?
卻又應該由誰去開門?
──無論由誰去開門,都得冒點險,至少,定必首當其沖。
葉告說:「我去。」何梵說:「我來。」羅白乃說:「當然是我。」
葉告自告奮勇,是因為他要逞強。
何梵也自動報名,是因為公子要他留守這兒,小余傷了,老魚中毒,如果葉告上了陣,他再怕,也不該留在後頭。
羅白乃也搶著要去,是因為他看葉告、何梵都自動請纓,他就沒有理由落於人後,這樣,可又會讓人小看了他。
他已下決心不讓任何人小覷。
──有時候,讓人看不起,要比捱刀子還難受。
沒料,他的話才出口,葉告與何梵即刻讓路。
讓路給他。
──讓路給他去開門。
這兩個小免崽子!
羅白乃十分悻然。
可是事已至此,他已「卸」不掉,只好去開門。
咿──呀──
門開了。
門外果然是人:
一個女人。
羅白乃突然有個發現:
這荒山野店,女性可真多!
──就連鬧鬼,至少,目前可以見得著的,還是女鬼!
真是天涯何處無女鬼!
不過,這個女人他卻不認識。
見也沒見過。
這女人不算極美,可是容貌姣好,身材修長,皮膚白皙,雖然已年近徐娘,但依然有一種風流韻態,別有韻味。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也是最吸引入之處,便是這婦人的神態。
她一直像是迷迷茫茫,恍恍惚惚的,好像人猶在迷夢中未醒時。不過,她渾身上下,都沾著泥,且濕漉漉的貼著身子,雖然不及綺夢嫵媚,可是她要比綺夢豐腴,缺一點少女情,卻添上許多女人味。
看了她酥酥的神態韻致,羅白乃的骨頭先是酥了一半,再看這婦人身子輕飄飄的,仿佛是「飄浮」的黏在門外,臉上半醉半醒,羅白乃的骨頭再輕了另一半,再看見她若隱若現的胴體,羅白乃的骨頭全部仿似啃到狗嘴里去了。
但他仍不失警覺性,問:
「你是誰?」
對方反問:「你是誰?」
羅白乃戒備的道:「你來這里干什么?!」
孰料那婦人也反問道:「你在這里干什么?!」
吱,居然是一樣的旁路。
羅白乃正想找個借口堂而皇之的發作一下,好讓大家看看他羅喝問的神威,卻聽李菁菁、言寧寧、杜小月一齊叫了起來:
「萍姐!」
──萍姐?!
莫不是……
羅白乃一時還未會過神來,言寧寧、李菁菁,甚至還有張切切都一起掠到門前來,就連杜小月,也半坐起來,被衾已落到腰際。
羅白乃瞥了一眼,心里一震。
這時候,三姝一起搶了過來。
一個拉住那婦人的手,關切地喚:「萍姐,你可把我們給擔心死了。」
一個搭著婦人的肩,親切地問:「萍姐,這些日子,你到哪兒去了?」只張切切看了婦人恍恍惚惚的神情,便問了一句:「阿劍,你沒事吧?」
──阿劍、萍姊……原來她就是──
羅白乃現在才有了頭緒:來人是誰了!
卻見婦人迷憫的神情可更甚了。
她摸不著頭緒的說:「怎么你們的樣子,變了這許多?阿嬌呢?亞驕呢?小瑄呢?小姐呢?這些人是誰?這個大眼小子是干啥來著?我才遲那么一點回來。怎么這兒就變了這么多!」
這婦人的問題一大堆、一大疊的,看來,比他們還多,而且還多上許多。
一時間,大家都回答不過來。
張切切點了點頭,示意大家把這位「劍萍」請了進來,並且坐下了,她說:「我上去一趟。」
她當然是要上去通知綺夢:
這兒來了位「稀客」──
失蹤已久的程劍萍,居然回來了!
──她原來沒有死,也好像沒受傷,只不過,好像失了憶。至少,也是局部失去了記憶!
鬼關門第二回從棺底到井里
綺夢自樓上下來,非常輕盈,也帶點匆匆。
那想必是因為興奮之故。
她靨上的緋紅更甚。因為她的膚色清白,吹彈得破,所以更顯得緋色春艷。可是,也因為她臉上的桃花粉紅,更襯得她肌膚如粉雕玉琢的那種白皙。
她一下樓,見著劍萍,呆了一呆,劍萍正在用言寧寧遞上來的毛巾抹揩泥垢和濕處,乍見綺夢,也愣上了一楞。兩人旋即摟抱在一起。
「你回來了。」綺夢平靜的說,「你這么久沒回來,我們以為你已經出事了。」
「這么久?」劍萍狐疑地道,「我以為我只不過遲你們一陣子──」
「難道,」然後她問,「我離開已經多久了?」
她的樣子就像一個剛剛還魂的人。
她不是向綺夢提出問題。
她也是向大家發問。
可是大伙兒一時都不知怎樣回答是好。
這時候,綺夢雖只說了幾句話,羅白乃卻肯定判斷出兩件事來:
一、她喝過酒來。
二,她哭過。──至少,是曾飲泣過:她臉靨上還有淚痕未干。
猿嘯依然三兩聲,時遠時近,既沒先前密集,也再未聞呼應。
綺夢發出一聲喟息。
有的女人喝過酒更好看,綺夢無疑就是這種女人:她星眸半掩,緋臉桃腮,吹氣若蘭,孜孜媚媚,香靨深深,花如頰,人如月,整整齊齊忒捻色,亂亂恣恣更添艷。
「這兒說來話長,」她每次總在紊亂的場面中抓住重點,「不如你先告訴我:自從那次同上疑神峰之後,你發生過什么事?去了哪里?為什么要等到現在才回來?」
劍萍茫然道:「現在?」然後苦笑道,「我是走那獨木橋的時候,霧很濃,我小心翼翼地走著,忽然,看到霧里有一只眼睛,十分歹毒,正看著我,我心里一驚,忽然,腳踝給人扯了一把,立足不住,就往下墜落,心里還以為:這次是死定了,必死無疑了……」
綺夢道:「我們當時來回在獨木橋、鬼門關那一帶尋覓過你,可是,都杳無痕跡,我們以為你已……遭不測了。」
劍萍苦笑道:「連我也是這樣想。我就這樣墜跌了下去,輕飄飄的,暈眩眩的,也不知跌了多久,墜了多深,只覺一片昏黯……
「之後,忽然,給一陣叱喝聲驚醒了過來,剛回過魂,就看見一道青色的人影,綠色的手,向我抓了過來,接著,迎面就是一記刀光──」
「刀光?」
「青手?!」
綺夢將信將疑。
何梵忽然想起習攻紅。
葉告驀地想起聶青。
「我忽然發現,我人在廟里,而且,還是躺在一口棺材里。」
「廟里?」綺夢向上指了一指,「仍在疑神峰上的那座廟里邊?」
「便是。」劍萍也猶有余悸的說,「我也做夢都沒想到,兜了那么大個圈兒,花了那么多時間,費了那么大的氣力,冒了這么多的險,結果,還是出不去,人還在廟里。」
羅白乃差點沒接了下去:在廟里還好,現在可是每況愈下,人還在棺材里哪!
老魚忽然問道:「你可看清楚了:青色的人影是誰?拿刀的人又是誰?」
劍萍搖首。
老魚悶哼了一聲,也不知他是在忍痛,還是在負氣。他受的傷本來不輕,雖然毒力還是無法攻破他的「銅牆鐵壁」氣功,可是,在他能完全恢復之前,能少說話就盡量少說話,能保留一口元氣就盡量保住一口元氣。
小余卻問了下去:「那么,那一刀和出手,是不是向你下毒手?」
劍萍也搖頭。
「不是?」
搖頭。
「是?」
還是搖搖頭。
小余一向反應最快。
快得可以比敵人向他發s的暗器更快,甚至快得可以追回他自己發放的暗器。
但反應快的人往往都缺乏耐心。
他問了三次,劍萍都搖首,他就幾乎失去了耐性。
幸好劍萍已馬上作出解釋:「因為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那棺材底層忽然翻跌下去──要不然,我只怕也避不了那記青手和那一刀。」
綺夢問:「那么,你是怎么從棺材底下,找到出路回來這兒的?」
劍萍有點愣愣的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跌得葷七八素的,然後就一路摸黑著爬爬爬……往下斜滑爬了好久,彎彎曲曲、多處轉折,終於,到了一處,半淹著水漬,只剩一個垂直往上的出路,我便一直往上攀爬,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就看見──」
說到這里,劍萍又頓住了。
她的眼神仍流露著驚疑與不信。
她看見什么了?
她到底看見了什么?!
大家都想知道。
急著想知曉。
「這里。」
劍萍終於說話了。
「什么?」
大家都聽不懂。
「這兒。」
綺夢不敢置信地道:「你是說──你在猛鬼廟的棺材底下,一直往下爬,爬了很久,再鑽了出來,就看到了……」
她用手往地上指了指。
「是的,」劍萍接道,「就是這地方:綺夢客棧。」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像看到了鬼一樣。
然而這兒真的鬧過鬼,所以,真的看到鬼,也不算是什么怪事。
「你說你爬呀爬的,終於──」羅白乃發問了,「就忽然看到了這間客棧?」
「是的,」劍萍道,「我看到客棧的時候,距離只不過幾丈。它就矗立在我面前。」
「什么!不通不通!」羅白乃抓住小辮子似的叫道,「你一路走了過來,之前怎會沒看見!又怎會突然才看見客棧!」
「我的而且確是驀地看見客棧的,」劍萍說,「因為,我不是走過來,而是爬出來的──」
言寧寧、李菁菁相顧駭然。
綺夢更驚疑不定:「你說,你是從──」
「是的,」劍萍嘆了一口氣,說:「我爬出來之後,才知道,我原來處身的地方,是一口井。」
「我是從井里爬出來的。」
大家都沒有想到,劍萍冒身出來的地方,便是門前那口井。
誰都不會想到,客棧的這口井,居然是通向疑神峰頂的猛鬼廟!
──如果早知道,要進猛鬼廟,還用得著去闖鬼門關,過獨木橋嗎!
鬼關門第三回識情狂
綺夢長嘆了一口氣,稍微整理一下思緒,然後才一字一句的說:「你是說,你自從在那一次跟我們同上疑神峰,入猛鬼廟之後,回程時度過獨木橋,就摔了下去,然後一直昏迷,到乍醒時就青手刀光,你翻身落了下來,就一直爬入地底,爬出井口,所以現在就來到這兒……」
「是的。」劍萍這次是點頭,然後帶著極大的惶惑,身子也有點抖顫,問:「現在到底是什么日子了?發生了什么事?『猿猴月』可有什么變化嗎?」
「劍萍,你應該……」綺夢用手指敲敲雲鬢,迷茫了一下,才毅然道,「先做好四件事,我們再好好聊聊,好嗎?」
劍萍環視全場,忽然感到恐懼,似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話要問,但都壓了下去,只說:「但請夢姐吩咐。」
綺夢憐惜的說,「第一,你應該先洗個澡;二,應該先吃點東西──看來,你已經很久沒做過這兩件事了。」
劍萍看著綺夢,眼光有點濕潤潤的,聲音也有點哽咽:「那么,第三和第四件事呢?」
綺夢向言寧寧示意了一下,才答:「等你休息好了,吃飽了,你還得詳詳細細告訴我一次,從獨木橋到猛鬼廟,從棺底到井里的巧妙和轉折。然後,你得要聽我們說一說,你失蹤後這兒發生的事,以及我們將要應付和面對的變故。」
然後綺夢問:「阿田呢?」
言寧寧答:「她上樓去給小月准備沐洗的事。」
綺夢皺了皺眉:「張大媽呢?」
言寧寧回答:「她上去找何姊了。」
綺夢「嗯」了一聲,半晌才道:「那你去准備一下給劍萍沐洗吧,一定要有溫水,可解疲勞。」
言寧寧正要答應,劍萍卻道:「不。」
綺夢奇道:「你還有話要說?」
劍萍急切的道:「我有話急著要向小姐匯報。」
綺夢無奈,只好讓步:「那你說呀。」
劍萍卻著急的道:「我是要報告的,」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下,「但不方便在這兒說。」
這的確是個問題。
劍萍可不知道老魚、小余是誰,她甚至也不明白為何有兩個小孩和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在這兒,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