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被抬走了, 六合寺的和尚戰戰兢兢地擦洗著地面跟牆壁。
聞著撲鼻的血腥味, 他們個個臉色蒼白, 擦一下就念一句佛。
方丈領著錦衣衛副指揮使宮鈞向前殿的一處廂房走去, 那里通常用來招待身份貴重的香客, 房里布置得十分雅致, 還熏了上好的佛香。
墨鯉怕驚動宮鈞, 只遠遠地跟著他們。
眼見這兩人進了廂房,還有錦衣衛把守在門外跟窗前,墨鯉估計是沒法偷聽了。
——等等, 話說他為什么要偷聽?他從什么時候, 習慣性地躲在暗處看情況了?
墨鯉忍不住把目光轉到孟戚身上。
總覺得是被沙鼠傳染的。
孟戚神情疑惑,不明白大夫為什么忽然望著自己。
「……我去?」孟戚試探著問。
「不必!」墨鯉扣住孟戚的右手晃了晃,嚴肅道,「你剛吃了葯,不要變來變去,萬一變不回來,我還要把葯丸碾碎了喂給沙鼠。寧神丸碎了之後,葯效大減, 未必能夠壓得住你的病情。」
然後就是一整套的醫理葯理, 孟戚聽得眼前發昏。
墨鯉一邊說一邊感到納悶, 孟戚的病症緣由到底是什么?
從前以為是龍脈支脈受損, 影響到太京龍脈本身, 現在發現小龍脈還能恢復, 孟戚的病症應該好了大半才對, 結果脈象沒有明顯的變化。
四郎山一行,墨鯉又覺得厲帝陵的水銀外泄,導致太京龍脈神智不清,現在看起來六合寺附近也沒有明顯的異常。
上雲山靈氣濃厚,樹木繁盛,莫說垂死之相,就連頹然之勢也未見分毫。
看著孟戚的側臉,墨鯉微微出神。
孟戚:「……」
不知為何大夫又在看自己了。
那就更要維持氣度跟儀態了。
孟戚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喚了一聲:「大夫?」
墨鯉回過神,下意識地問:「對了,水井呢?」
「在後院,我們剛才還路過了。」孟戚隨口回答。
他隱約猜出大夫的意思,繼而搖頭道,「這里好像沒什么問題。」
話雖如此,為了核實,墨鯉還是去查看了水井。
恰好有個和尚在提水,墨鯉以極快的身法掠過他身邊,和尚身體一晃,墨鯉抄手扶了下木桶,手掌順利沾到了水珠。
後院里的和尚都在忙碌,提水的這個和尚只是以為自己沒有站穩,他揉揉眼睛轉頭一看,什么都沒有發現。
只有掃牆角的小沙彌睜大了眼睛,想起了昨晚的那陣怪風。
「如何?」孟戚見到墨鯉回來,發現他神色不對,心頓時沉了下去。
墨鯉將右手湊近鼻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搖頭道:「有些不對。」
味道輕得近似於無,可終歸是有的。
這些水直接喝下去,還不至於令人出現症狀,但井水被煮開之後,靠近爐子的人會受到影響。
墨鯉追問:「你能感覺到寺廟下方陵墓的情況嗎?」
「不太清楚,帝陵都有很厚的封土層,縱然在地下,整座陵墓外面一樣被堅硬的封土裹著。不止水滲不進,靈氣也不能入內,因為其中毫無生氣,每一處靈穴修為帝陵,那里的天地靈氣流轉就會被徹底擊潰,不復從前。」
孟戚大約知道厲帝陵里有什么陪葬品,因為這些東西要被運送進山,陵寢完成之前還得一一安放,可是帝陵入口一旦封死,里面的情況就看不到了。
「水井有異味,說明厲帝陵內的水銀可能外流了,封土層破損……你再試試?」
聽了墨鯉的催促,孟戚閉上眼睛,認真查探了一番。
「……似乎在東北角,那邊的封土層太薄了,等等!是後來填補的!果然有人發現了厲帝陵,只是他不知為何,又把挖出的洞穴填了起來?」
孟戚十分吃驚,他還是第一次遇到盜了墓還填坑的人。
墨鯉皺眉問:「水銀呢?」
「有殘留的氣息,封土破口恰好靠近水源,看來外溢的部分已經進入了地下水脈。」孟戚眉頭皺得更緊,他沒有感覺到異樣,難道是被毒得麻木了?
墨鯉隨手掐斷一片草葉,放在嘴里咀嚼了幾下。
——異味近似於無。
這還是在六合寺的范圍內,也就是最接近水銀外泄地的草葉。
口中草葉的苦澀,就像墨鯉此刻的心情。
他怎么忘了,四郎山龍脈尚且成形,就遭遇大難,本身無力回天,更不能救得山中生靈,可是上雲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