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今疏於計(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3315 字 2020-07-17

墨鯉回到將軍府時, 更夫剛剛敲過二更。

禁衛軍的包圍並不嚴密, 只是守在前門跟側門附近,沒有繞著圍牆巡邏,這讓墨鯉覺得有些奇怪。等進了屋子,還沒有放下葯囊, 沙鼠就匆匆忙忙地從墨鯉衣服里鑽了出來,一溜煙地奔向了卧房。

「……」

這是怎么了,跑得這么快?

墨鯉疑惑地伸手入懷,發現胖鼠連琥珀手串都丟下了。

這串琥珀被刻意打磨成圓珠形, 大顆且十分飽滿, 因為色澤偏向於明黃, 於是就成了皇帝與皇子才能用的物件。

遠看像糖炒栗子,近看……就更像了。

墨鯉將這串琥珀擱到桌上,遲疑了下沒有進入卧房, 而是坐在窗邊的矮榻上等待。

不多時, 穿著齊整的孟戚就從里屋施施然地走了出來。倘若不知道真相, 絕對不會八方才那只圓滾滾的沙鼠與眼前之人聯系起來。

「劉澹有麻煩了。」

「嗯?」

墨鯉聞言一愣,不知道孟戚這話從何說起。

「府外的監視只是個樣子, 宜廣門附近卻布下了重兵, 弓.弩具全, 要說這是搜查叛逆保護這里的官邸,勉強也能說過去, 可昨日並非這般。」

「……不是為了抓賊?」

畢竟有不少官員家里丟了官袍, 城里雖然一團亂, 不能立刻報官讓太京府衙去抓賊,可是從孟戚帶回來的官袍看,都是品級頗高的文臣,其中不乏二品大員。這會兒又是文遠閣掌握了宮中跟軍中的局勢,雖然文臣的派系錯綜復雜,但是這種令人發指的盜竊行徑絕對會讓朝臣們氣得發抖,並且一查到底。

再往深處想,好端端地為何有人要偷朝服呢?

不僅偷了官袍,還偷了米糧,莫不是叛逆之人?試圖偽裝成官員蒙混出城?

「不是抓賊。」孟戚輕咳一聲。

墨鯉狐疑地望過來,不是他不相信,而是方才沙鼠窩在他懷里,能看得見什么?

「那些人埋伏得十分隱蔽……不僅在高處,還是我喜歡的角落。」孟戚含蓄地暗示道。

大夫的輕功身法好,跑得也快,可是對太京的路徑並不熟悉,總有停頓辨別方向的時候。因為京城里到處都是禁衛軍,墨鯉也沒有注意這些人待在什么地方,可是看在沙鼠眼里就不一樣了。

孟戚變成沙鼠的時候喜歡到處溜達,什么地方適合躲藏,什么地方能看到附近道路跟府邸所有動靜,他都一清二楚。

更重要的是,孟戚懂兵法,也帶兵打過仗。

有的城池雖然城門被攻破,但仍會有殘兵留在城中巷道里負隅頑抗。

有時則是留在己方城內的奸細,策動叛亂,試圖燒毀糧草或奪城,在李元澤征戰天下時期孟戚有很長時間都在鎮守後方,他對這種地形的排兵布陣再熟悉不過。

只要粗略地看幾眼,就能發現其中的端倪。

「我們去的時候,還沒有這般嚴密,等到從宮里回來,幾個能夠埋伏的地方已經布下了重兵,就像張開了一張大網,等著魚兒出現。」

孟戚似不經意地挨近墨鯉,然後微微低頭,

眼看著那張臉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墨鯉的呼吸一亂,隨後又恢復如初。

對內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來說,這是十分反常的。只因內家高手的氣息平穩,無時不刻都在運轉內力,吃飯睡覺都不會受到影響,這種調息規律很難被打破。

孟戚卻好像什么都沒發現,他拿起了那串琥珀,抬頭繼續說起了禁衛軍在坊間的異常之舉。

墨鯉定了定神,方才一閃而逝的念頭快得他沒有抓住,內息停頓卻是實打實的。他知道這個瞞不過孟戚,不免有些窘迫。

窘迫是因為無法解釋自己方才的意外。

「抱歉,大夫,我應該說是……等獵物出現。」

魚什么的,只是個形容。

孟戚撥弄著那串琥珀珠子,心想不能做得太明顯。

如果大夫察覺了,翻臉是不會,但是會熬苦葯啊!

孟戚若無其事地望著窗外,繼續道:「劉澹身邊只有十幾個親衛,即使弓馬嫻熟,是北疆苦寒之地的殺出來的悍卒,也很難突破重圍。這是一種勢,逼迫劉澹離開京城的勢,讓他感覺到危機臨身,官職不保甚至可能丟掉性命,一旦劉澹抗旨試圖潛逃出城,叛逆的罪名就會扣下來,就算當場將人射殺,旁人也說不了什么。」

墨鯉被孟戚的話分去了心神,不禁皺眉道:「劉澹的兵馬都在平州,即使陸璋身體恢復需要武官來壓住太京內外的局勢,也不會找劉澹,他有什么威脅,值得那些朝臣處心積慮地對付?」

要說是忌憚劉澹的領兵能力,這點連墨鯉都不相信。

劉澹只是個四品的雜號將軍,勢力還遠在平州一帶,齊朝重文輕武已是風氣,墨鯉進京之後已經感覺到了這點。

劉澹被閑置,被落井下石,這都是官場傾軋的常見事。可是特意調出禁衛軍,擺明了要扣黑鍋直接要劉澹的命,就很蹊蹺了。

「莫非是針對六皇子?有人看到六皇子進了將軍府?」墨鯉感到頭痛,明明拒絕了太子提出的看顧他弟弟的要求,轉眼問題就波及到了劉澹。

住著別人的房子,總不能袖手旁觀。

再者這么幾次三番的遇見,他們跟劉澹說不上是朋友,可也算上熟人了。

「這事劉澹知道嗎?」

「去告訴他,他自然就知曉了。」

孟戚將琥珀塞進袖子里的暗袋,讓墨鯉休息,自己往前院去了。

劉澹果然沒有睡覺,而是帶著親兵琢磨太京附近的地形,顯然真的打算找機會逃出城。

燭火滅得只剩下兩盞,一群人圍在桌前比劃著,時不時低聲爭執。

劉澹靠坐在椅上,眉頭緊鎖,正在發愁之際,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你們准備什么時候走?」

「……」

眾人大驚,全都跳了起來,差點掀翻了桌子。

劉澹瞠目結舌地看著孟戚,搞不明白在房門窗戶緊閉的情況下,對方是怎樣無聲無息進入花廳里的。

這時里面的動靜引起了門外駐守的親兵注意,他們連忙打開門進來查看,結果就發現了一個原本不應該在這里的人,頓時面面相覷。

——難道他們方才站崗的時候打瞌睡了嗎?好像沒有啊!

「將軍恕罪。」

守門的親兵無奈地低頭,不管怎樣都是他們沒有盡到職責。

劉澹揮了揮手,沒有追問。

因為他知道問了也沒用,看親兵的表情就知道,他們跟自己一樣毫無察覺。

劉澹下意識地望向桌子,隨後欣慰地發現親兵已經眼疾手快地把那種粗劣繪制的地圖收起來了,然後他摸了摸腰間。

沒有錢袋。

再一抬頭,發現孟戚看自己的眼神里透著玩味,劉澹渾身一凜,連忙道:「國師深夜來此,可是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劉澹背後開始冒汗,因為從表面上看,他就是把人放在最遠的後院,連夜帶著人商議出逃計劃,就像要迫不及待地甩掉國師這個麻煩。

這還有什么說的,必須得解釋!

「實不相瞞,陛下如今不能理事,留在太京有諸多變數,於是盤算著先行離開。」

劉澹根本沒有打算帶上二皇子跟六皇子,他自身難保,又不想做什么皇帝,要這兩個麻煩何用?而且是這兩個麻煩自己找上門的。

孟戚點了點頭,劉澹的選擇他並不意外。

隨便在桌前找了張椅子坐下,孟戚意態悠閑地說:「其實你們走了,這么大的宅子留給我跟大夫住,這是好事啊!」

劉澹從孟戚的語氣里聽出了不對。

「國師話里有話,不知——」

「可是宅子的主人活著,跟主人死了,區別很大。」

眾人聞言皆驚,孟戚不等劉澹追問,就把剛才看到的情形統統說了一遍。

變成沙鼠跟大夫進宮為太子治病的事是絕對沒有的,真相是孟國師是閑來無事,在府邸周圍逛了逛,無意中發現了那些埋伏。

劉澹的臉色忽青忽白,他的親兵也露出了憤慨之色。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般陰謀陷害,所為何來?

「你在朝中有仇敵?」孟戚直接問。

這般請君入瓮,不留活口的做法,可不是一般的仇怨。

劉澹狠狠一拍桌子,怒道:「我跟他們有什么仇?還不是錢糧的事!戶部兵部的那些人三番五次克扣,三千的兵馬只肯給兩千人的嚼用,說是武將吃空餉,可我們為什么要虛報多報兵丁數目,還不是因為他們克扣,本將要養活手下的人,能有什么辦法?就這事,歷朝歷代除了昏君哪個皇帝不知道,他們抓著這事兒反復上奏,好似武官們個個都是敗壞國家的蛀蟲,而他們一身正氣為國為民!」

孟戚平靜地聽著,沒有開口。

正如劉澹所說,吃空餉是歷朝都有的事,而且是個惡性循環。

朝廷里的官員覺得報上來的兵卒數目有假,所以只肯給一部分,上面克扣得越狠,下面搞出的空餉越多。久而久之,號稱二十萬大軍戍守的邊境,能有十五萬人就算不錯了。

這還是文官盡責,武將用命,沒有過分貪腐的情況。

倘若這中間再有一個黑心撈錢的,便會更加觸目驚心。

「如果只是空餉,他們用這個罪名足以將你下獄,無需這般費事。」孟戚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劉澹鐵青著臉,低聲說:「因為現在吃空餉,需得分一份給兵部的人!那份錢糧根本不會出京,直接就被那幫家伙瓜分了,怎么來去,最後落到什么人手中,我們都一無所知。近年來他們胃口太大,引起了陛下的注意,錦衣衛在調查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