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士無禮非庶人(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2139 字 2020-07-17

青江水急, 兩岸多石,船不可能隨便找一處就靠岸。

朱侯祠建造的時候, 木料石料都由水路運來, 為了便利就在江岸邊建了個碼頭。雖然因為無人使用, 碼頭已經被廢棄了,但是曾經修整過的地方,怎么都比亂石遍布的淺灘江岸強。

陸慜看了看船上的車馬,還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錦水先生, 放棄了跟何耗子辯駁亂石灘他不在乎反正三兩下就能跳過去的說法。

墨鯉正站在船首,眺望前方。

他沒有看到那座預料中應該出現的陵墓廟宇。

史書記載, 楚元帝曾有意將這里建為皇陵, 供他百年之後歸葬, 並要效仿昭烈廟跟武侯祠舊事, 不是讓臣子附葬皇陵, 而是同在一處祭祀。

沒有附屬的後妃園寢,也沒有公主皇子園寢, 以北斗之南太微垣為格局, 共計大小墓穴十八座,其中十座可以稱之為陵寢, 牌樓廟宇的格局都屬於諸侯的規格。

第一個被葬下去的就是樂陽侯朱晏。

也是最後一個。

這座龐大的陵墓, 幾次動工,又幾次中斷,

早年是因為新朝初立, 百廢待興, 各處都很吃緊,只修了樂陽侯的那部分就停工了,只把預計要占的地方劃了出來,再派專人看護清掃。

待得國庫有富余,又要修繕皇城跟各個衙門,直到楚元帝在位第二十年,這座陵寢才正式動工,修了沒一年就發生了土層塌方的事,十來個役夫送命。工部跟欽天監的人過來再三勘定,又拿出來了風水之說,指稱青江為龍,陵寢的方位不佳壓不住氣運,應當另外擇址。

這事在朝堂上扯了很久的皮,最終不了了之。

楚元帝命人另外擇址建皇陵,其他臣子想著能落葉歸根,回鄉安葬,並沒有特意地反對。再後來——

唉。

墨鯉在心里默念記載著楚朝舊事的地志。

世事東流水,為之奈何?

船緩緩靠近岸邊,暮色沉沉,極目眺望也只能看到幾處疑似飛檐的屋頂。

碼頭上的青石板七零八落,縫隙里生滿了雜草。

「到了,先把馬牽出去。」老船工招呼眾人道。

陸慜雖然跟何耗子討價還價許久,但是只要應允了,他給起錢就十分痛快,完全沒有扣扣搜搜滿臉不情願的模樣。

何耗子很是意外,撓撓頭,竟是主動上岸幫陸慜把馬套在車上。

「你到底是不是車夫?怎么連套車都不會?」何耗子鄙夷道。

陸慜欲言又止,他當然不是了。

騎馬還湊合,沒人教過一個皇子怎么趕車!

「看到沒有,這邊壓住,然後把車轅抬起來。」何耗子一邊示范一邊嫌棄。

陸慜索性彎腰蹲在旁邊看,壓根沒想到等他跟孟戚墨鯉分開之後,馬車不是他的不會跟著他走,學了也沒用。

錦水先生一步三晃地上了岸,船行過斷頭灘之後,他一直都緩不過來,直到踏上了岸邊實地,這才虛脫般坐倒在地。

「先生沒有預料到,逃出太京是一件艱難的事?」墨鯉站在旁邊問。

錦水先生帶了一個包袱,一個大木箱,怎么看都不像是亡命奔逃,倒更像那些游學探親的書生。這么笨重的行李,遇到危險怎么跑?

錦水先生又愧又悔,半晌才道:「我之前從未想過逃跑,只因手中路引極易被追查,我也沒有在深山密林中隱居生活的本領,可能走不到碼頭就被抓回去,所以都在別的地方動腦筋。前陣子太京生變,我便覺得機會來了,一邊戰戰兢兢地等著外面恢復平靜,一邊盤算著如何逃脫……結果事情比我想的還有順利,朝野動盪,那些人背後靠的勢力我雖然不清楚,但是多年來我也能根據蛛絲馬跡找出一些懷疑的人,特別是那些我曾代考、替考的人,我知道他們的籍貫姓名,他們金榜題名後進入官場,依附了誰投靠了誰,這些事我都能從風行閣打探到,故而……那些個人接二連三被罷免、貶職,我便喜出望外。」

舞弊案的背後勢力受到沉重打擊,接下來可能就是東窗事發。

——這案子牽扯得太廣,涉及的人又太多。

人多口雜。

起初為了利益,人們還能牢牢守住一個秘密,因為依靠這個手段能得到錢與勢。現在內部亂起來了,保不准就會有人為了改換派系,拿這樁秘密做投名狀。屆時皆可以脫離這條快要沉沒的船,又能換得榮華富貴,何樂而不為?

在這種時候,錦水先生不能不走。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還是小看了那些人背後的勢力,我原以為朝局亂成這樣,他們騰不出手……就算被抓住,大不了也是一死。」

錦水先生看著那一箱書籍,這是他多年珍藏,有一些還是孤本,怎么舍得丟棄呢?

孟戚聞言,搖頭道:「先生莫非沒有想過,前來抓你的人,不一定是為了滅口嗎?」

錦水先生猶豫地說:「他們起了內訌,有人准備揭發此案,抓我作為重要的證據?」

「不錯。」

「那……那也是我命有此劫。」錦水先生神情苦澀。

作為舞弊案的參與者,還是能夠代舉人去考進士的人,必定要觸怒皇帝。

「即使是縣試府試這等舞弊也會招來眾怒,更何況是魚躍龍門的會試,齊朝皇帝不通四書五經,殿試的考題是翰林院出的,被那些人使了法子弄出來……這等驚世駭俗的舞弊大案,凡是沾上的,都逃不過一個死字,留不了全屍,還要禍連三族。」

墨鯉卻是明白了孟戚的意思,聽著錦水先生只想到死,不禁皺眉道:「先生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