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遇變無所依(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1970 字 2020-07-17

天慢慢亮了。

火更是早已熄滅, 淡淡的余煙在樹林中飄盪。

這一縷一縷的白色,遠看還以為是林間的晨霧, 在這意境超凡的畫卷里, 就差一葉扁舟一個披著蓑衣的漁夫了。

穿蓑衣的人很快就出現了,只是不像漁夫, 踉踉蹌蹌邊走邊張望。

「你去哪?」

隨著林子深處傳來的一聲疑問, 蓑衣人立刻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然後熟稔的護住腦袋身體縮成一團。

孟戚揉了揉額頭, 又好氣又好笑。

蘆葦盪這些幸存的百姓因為長年累月地被當做奴隸驅使, 不止遍體鱗傷, 更被磋磨得快要沒了心智。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沒有命令的時候就不敢動彈, 成年男子的腳腕上還帶著細細的鐐銬,走路笨拙,眼神呆滯。

只有這個十來歲的少年, 靈活倔強鬼主意多, 一早上就逃跑了兩次。

若不是從小沒吃沒喝,到了夜里眼睛就像瞎子一樣不好使,估計昨夜趁著孟戚墨鯉不在的時候就要跑了。

「你認識外面的路?知道該怎么跑?」孟戚一手就把對方拎了起來。

蓑衣掉到了地上, 露出柴火似的干瘦軀體。

墨大夫說, 按照骨齡已有十五歲了。

十五歲在外面是能說親的年紀,心急一點的估計都娶上了媳婦,丁稅徭役按照楚朝律法從十八歲開始征發,意味已成為家中的主要勞力, 而眼前這個小家伙打眼一看像是只有十歲,瘦成了皮包骨頭,眼睛很大,臉頰顴骨突出。

好在瘦歸瘦,眼睛倒是很有神,縮起來看著像個可憐巴巴的小猴子。

「這里連船都沒有,你打算游出去?」

孟戚把人帶到碼頭,少年眼睛不斷偷瞄,在看到不遠處一叢蘆竹上的血漬,臉色發白。

其實孟戚不想嚇他,只是昨天困在沼澤里沒逃出去的西涼人都死了,包括阿顏普卡在內,屍體估計喂了鼉。蘆葦盪附近的野物極多,鼉群規模同樣不小,死在這里是真正的屍骨無存。

鬧了這么一通後,這少年冒冒失失往外跑,撞到鼉群怎么辦?

孟戚順手把嚇得不敢說話的小孩又拎回去。

塞一根剛從爐灶灰堆里翻出來的,燜熟的玉米。

「吃。」

小猴子接過就啃,啃得賊溜,棒子上一點渣渣都沒剩下。

看他這個架勢,要不是咬不動,估計連棒子都能嚼爛了吞掉。

孟戚自己也挑了一根,咬了一口發現滋味竟然很不錯。

他毫不避嫌進屋把玉米遞到墨鯉嘴邊,同時誇贊道:「這苞谷倒是香得很。」

墨鯉剛給一個人治完後背上血淋淋的傷口,還沒去盥洗,於是自然而然地沿著孟戚吃過的邊緣咬了幾粒金黃的谷粒,雖然嘗起來有些硬但咬碎了確實比一般稻谷香一些,民間吃不上精細的糧食,盡管苞谷剝開來癟的多飽的少,可是吃著不錯。

「哪來的?」墨鯉心里有句話沒說,他覺得苞谷應該合沙鼠的口味。

顆粒比糧大,成排齊刷刷地啃起來很過癮。

然而這里是荊州,只有北邊的農人種苞谷。

「西涼人運過來的,庫房後面的有老大一袋子。」

被救出的百姓傷痕累累,孟戚就去找了找食物,苞谷這東西正好。

山雀蹦蹦躂躂地跳了出來,虎視眈眈地看墨鯉嘴邊的苞谷。

它的翅膀裹了一塊布,包扎得像模像樣。

其實按照孟戚的說法,要什么大夫跟包扎,送回靈穴所在的那處山谷,讓飛鶴山龍脈老老實實地三個月不化形,傷勢自然就好了。

是龍脈還裝什么傷患,浪費大夫的時間跟精力。

山雀氣得差點蹦起來啄他。

這會兒孟戚看到包扎完更「胖」一圈的山雀,摸出一把特意挑出的飽滿谷粒,往凳子上一擱。

「嗟,來吃。」

他一副「食物多得是別盯著旁人嘴邊的」嫌棄樣子,山雀氣呼呼地沖過來叫了兩聲,然後跳上圓凳用瓜子嘴翻翻撿撿地挑起來,發現全是好谷子,不僅疑惑地望了孟戚一眼。

難道是自己多想了?飛鶴山龍脈埋頭吃了起來,完全沒看見自己身後墨鯉的表情。

墨鯉帶著三分責怪,七分無奈地瞪孟戚。

瞪完他發現山雀吃得很歡,腦袋一晃一晃的,又忍不住笑了。

這下換孟戚不是滋味,用傳音入密問:「大夫莫非很喜歡這只飛不起來的鳥?」

「飛不起來也是因為想過來幫忙,還跟我們指了路。」墨鯉頓了頓,抬眼道:「你這個『嗟來之食』,就欺負沒念過書沒化過人形的龍脈吧!他根本聽不懂,還以為你是好沙……好心幫他挑了一遍。」

孟戚裝作沒聽懂那次停頓,哼道:「沒化形怎么了?沒化形的時候我就知道在龍爪峰附近書院偷聽了,大家都是龍脈,能有什么差別。如果他沒偷聽偷學過,能知道龍這個字怎么寫?」

「萬一是阿那赫多山教他寫的字呢?」

「……」

「再說,這飛鶴山附近有書院嗎?」

對上墨鯉戲謔的目光,孟戚定了定神,打死不認:「以前有吧,我沒注意過,這飛鶴山龍脈肯定是偷聽人家私塾老先生講課都不專心,四書五經一竅不通,只跟蒙童一般學了寫簡單的字。」

字還歪歪扭扭,丑得要命。

孟戚正嫌棄著,山雀已經銜了最後一顆谷粒,一蹦一跳地到了孟戚身邊,昂著頭矜持地蹭了蹭孟戚的腿。

——挑得不錯,都好吃。

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是太京龍脈都「示好」了,飛鶴山龍脈當然不好意思一直板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