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或虧於心(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2497 字 2020-07-17

米鋪的巷子走到底, 是一家掛著「慈匯堂」幡子的葯鋪。

因病人出入,街坊鄰居嫌晦氣, 葯鋪只能另外開了一道門, 不管是看病還是拿葯都得繞道從那邊走。

「讓讓,前面的挪個腳。」

「人命關頭!別擋著路!」

車夫老七聽到那邊咋咋呼呼地叫, 伸頭一看, 只見抬來的人滿臉通紅, 燒得人事不省了, 耷拉著的胳膊上老大一條口子, 傷處被水泡得發白, 流著惡臭的膿水——老七忙不迭地縮回頭, 同時打消了借葯鋪門口的人群遮掩行蹤的打算。

大災之後往往要鬧溫疫, 商隊明天就上路了,他可不想橫生枝節。

至於彭澤水匪報復、寧王秘密用兵……都跟他老七沒甚相干了。

江湖人想要活得長久,就得學會不盤根究底, 外加腳底抹油。

車夫老七低著頭走出巷子, 米鋪二樓的窗戶後面,一個穿五福捧壽外褂的豁牙老員外皺眉吩咐道:「跟上去,不要太緊, 那家伙滑溜得很。」

員外身邊的一個小廝立刻悄無聲息地的下了樓。

這看似老邁的員外, 其實還不到五十歲,只是刻意弓腰耷眉,臉上皮皮掛掛,腮幫子還垂下來兩塊肉, 看著凶厲且老態。他不是旁人,正是風行閣在這里明面上的管事,「出山虎」袁亭。

鮑冠勇八個徒弟里,袁亭排行第二。

也是在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一個,跟小師弟震山虎根本不是一類人。

江湖上的人不知道他們是師兄弟,主要是「某山虎」、「某江龍」這類綽號爛大街,一抓一大把。辦一場武林大會,叫一聲「震山虎」保管能有十幾個人應聲。倒是「出山虎」這個綽號由於袁亭的存在,敢用的人比較少。

雖然因為早年一場江湖廝殺,袁亭嘴里少了兩顆門牙,被江湖人在背後譏諷為「磕山虎」——磕到山頭上沒了牙的紙老虎,但袁亭還是極有本事的,讀過兵法能上馬打仗,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否則「鏟除彭澤水匪」的活兒也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袁亭看著窗外的那處夾道,若有所思。

在風行閣待久了的人,眼睛耳朵都很厲害。袁亭敢拿自己的腦袋打賭,他師父昨夜一定是見了什么人,知道了什么大事,因為今天清早遇見的時候,鮑冠勇的眼眶是紅的。

——他師父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整日里長吁短嘆,酩酊大醉的文士。

「昨兒來找茬的那兩個戴面具的江湖人身份查出來了嗎?」袁亭扭頭問。

「沒有,不過……那邊的葯鋪來了一位新的大夫,也沒查出來歷。」

袁亭的屬下戰戰兢兢地回答。

城里城外有一些房屋在風暴中損毀,洪水又淹沒了道路,幸虧縣城的地勢高,水位只到人的腰腹處,才沒鬧出什么大亂子。衙門跟兵丁都忙著去清理廢墟了,如果放著不管,在炎熱的夏季人跟牲畜的屍體腐爛,很快就要鬧瘟疫。

這么亂,又缺人手,城門盤查並不嚴格。

許多商隊丟了行李,還得去衙門補辦路引,進城時塞點錢也就過去了,這時候查外來者的行蹤非常困難。

「葯鋪的那位大夫年過不惑,沒留胡須,瞧著像有功名的文士,不像大夫。」

「很可疑?」袁亭皺眉問,

「不,也不算。」屬下糾結地說,「單單這一天,他在鋪子里已經救治了五十多人,不管是風寒咳嗽還是摔傷磕傷,更給一個難產一日一夜的婦人接生了孩子呢……」

雖然這時候郎中什么病都能治,但是跌打損傷跟婦人科差得就有點遠了。

「親手接生的?」袁亭吃驚地問。

不是他少見多怪,只是這種情形,百姓多半只能去葯鋪里請個醫婆瞧瞧,郎中大夫是不樂意去的,去了也只是給把把脈,開個催產的方子

。這不能怪醫者,男女有別,有時候救了孩子跟婦人兩條命,轉頭婦人就給婆家娘家逼死了。

「是城東一家的婦人,夫婿三日前被風吹落的瓦片砸死了,據說當時就受了驚,這個遺腹子說什么也不能出事,他家人才合力把婦人抬著送過來的。雖然人命關天,但是這事一般人都要推脫,畢竟要是沒人起文書讓婦人婆家畫押,沒准還得吃官司,可那大夫二話沒說就點了頭,一刻鍾之後孩子就生出來了,據說再晚一步就是一屍兩命。」

袁亭的屬下神情復雜地點點頭,補充道,「這不,有神醫在慈匯堂坐診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要不然天都黑了,怎地還有許多人堵在葯鋪前?」

袁亭深深皺眉,江南的神醫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他們的行蹤是風行閣的收入來源之一。

不管是官是商,是江湖人還是讀書人,都免不了要花錢尋找神醫的下落,為他們自己或者家人尋覓治愈的希望。有時候他們還要多花一筆錢,詢問風行閣究竟找哪一位神醫更合適。

別說外來的神醫了,就算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神醫,只要在某個地方行醫治好過疑難雜症,就會被記下來,並在那之後一直記錄關注這位神醫的行蹤,有時還會喬裝打扮現身幫神醫解決一些麻煩。

一個活著的、願意給人治病的神醫,每年能給風行閣帶來許多錢財。

就算沒有濟世救人的志向,單單沖著「錢」,風行閣上上下下都很有干勁。

「江湖上藏龍卧虎,或許真有連我們風行閣都不知道的高手,至於連我們都不知道的神醫……」

袁亭頓了頓,那就根本不存在!

需知醫道也有傳承,確實有看醫書自學的,可是沒見過那么多「病患」,手里沒有足夠的「脈案」,再有天賦也就是個尋常的郎中大夫,暫時是成不了神醫的。

「這……會不會是江北來的?」袁亭的下屬試探著問。

袁亭眉心一跳,終於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孟國師跟那位墨大夫,已經渡江南下。

雖然情報說他們在荊州,而這里已經接近廬陵郡了,但是發生在孟國師身上的離奇之事也不是一件兩件。

「那位墨大夫,似乎是秦神醫的弟子?」袁亭忽然問。

「是有這么一說……」

縱然風行閣的情報再快,遠隔千里的地方還是有些不清楚,尤其是關於西涼人跟阿芙蓉的加急情報之下,旁的消息就慢了一步。

提到秦逯,袁亭就想到了靈葯村的彭仙人,心里再一盤算,妥了!那兩個上門探聽彭澤水匪之事的面具人就是孟戚墨鯉!

「掌櫃呢?快,你到葯鋪那邊排個隊!待會兒我跟掌櫃去找那位神醫。」袁亭精神一振,腦子里那些家國利益得失算計統統一掃而空,滿眼都是急切。

鮑掌櫃最近一個月一直說年紀大了,身體不如以往,不願多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