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鯉往旁邊一望, 赫然看到落在地上的衣裳。
衷情劍委屈地裹在其中。
充當腰帶的軟劍驟然失去支撐,直接卷成了一團, 換個角度來說, 也是特別好用,避免了衣服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運氣好的話還能團在一起, 減少與地面塵土接觸的范圍。
墨鯉:「……」
作為名劍嗎, 「衷情」是真的運氣不佳。
上個主人把它丟進青江, 這個主人呢, 一言不合就甩衣服, 就這么從半空中往地上摔了個百八十回。
若是名劍有靈, 估計是要離家出走的。
不對。
墨鯉心想他怎么被宿笠傳染, 認為兵器通靈了?
軟乎乎的沙鼠在他的掌心打了個滾,似乎在不滿墨鯉的走神,沿著手臂上攀, 一溜煙就躥上了墨鯉的肩膀。
柔軟蓬松的毛發貼在墨鯉的頸窩, 有些發癢。
沙鼠卻已經吃足了豆腐,又親又蹭十分滿足。
——阿鯉還是這樣的味道,清甜好聞, 就是有葯味?
沙鼠扭頭看了一眼火上的葯罐, 烏黑的眼珠定了定,開始深思。
墨鯉身上沒有受傷的跡象,這葯是為誰熬的呢?
不懂醫術的人總是有個刻板的觀念,沙鼠也不例外, 它覺得病越重喝的葯就越苦。
瞧這味兒——
沙鼠胡須顫了顫,想要一頭扎進墨鯉的懷里。
那些疲乏、心緒難寧的無力感,那種竭盡全力依然無法改變世間一切的挫敗,時至今日還得看一幕幕不幸發生的悲哀,它們在過去幾十年像痼疾一樣纏繞在孟戚心頭。
每當這種絕望情緒涌上來,就連龍脈都撐不住。
連自己都無法戰勝,又怎能再次付出努力,期翼將來呢?
而現在只要回到墨鯉身邊,嗅著意中人的氣息,再濃厚頑固的消沉疲乏都會緩緩散去,大夫真是一劑良葯。
更令孟戚歡喜的是,墨鯉對他全無防備,否則怎么能在他靠近之後都沒有發現?
但不管是靈氣接納還是本能不設防,墨鯉終究還是會對外界的變化有所反應,他不可能在被人抱住或者碰觸手臂還繼續盤膝運功打坐。
那時孟戚不想打攪墨鯉,他看出分別的這段日子,墨鯉也不好過。
眉宇緊鎖,生生讓青山秀川失了顏色。
是睡不好,還是發愁的事太多,得不到喘息的工夫?
孟戚一下就忘了自己千里奔波的勞苦,他想要安慰墨鯉,又不想驚醒對方,只有變成沙鼠一條路可走了。
熟門熟路地甩掉衣服,輕巧地鑽進墨大夫懷里,貼在那暖融融的地方沒多久,沙鼠就察覺到身下的心跳聲變了,焦慮的氣息也變得平緩,然後胖鼠就被一只手摸了出來,瞥見墨鯉眉間的郁氣消散了許多。
此刻蹭著墨鯉的頸窩又滾了兩圈,滑到意中人的懷里,抬起爪子拍了幾下。
——它知道,它都了解。
墨鯉需要孟戚,孟戚也需要墨鯉。
然而,安慰的精神是好的,圓滾滾的胖鼠也很熨帖,只是這拍的位置實在有點不對頭。
某只的爪子還不小心淺淺地勾了一下,墨鯉的神情微變。
沙鼠拍著拍著就遲疑了。
爪感變硬?
它低頭一瞅,正對上「出事」的地方。
沙鼠反應何其快,迅速跳出衣襟,爪子扒拉住了墨鯉的外袍,做了個伸手撐開的動作。
爪短個小的沙鼠拽衣服,姿勢就是掛著,下一刻就哧溜滾下去了。
墨鯉還來不及伸手去撈,眼前一花,便多出來了一個「人」。
孟戚將拽在手里的外袍往自己身上一蓋,這個位置讓他無限貼近墨鯉,伸臂就能把人牢牢鎖在懷中,而且他跟墨鯉「同穿」一件衣裳,只要墨鯉不想把衣服扯壞,就不敢有太大動作。
「你……」
墨鯉難得窘迫。
明明之前孟戚什么都不穿直接在他面前換衣服,墨大夫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會兒的心情截然不同。
沙鼠爪子撩起的火,孟國師表示不夠,還能再添一把柴。
***
外面院子悶悶地一響,仿佛有人在說話。
宿笠猛地豎起了耳朵。
金牌殺手聽聲辨位,打賭這是有人後背撞到牆上的聲音。
墨大夫說風行閣的人來了,難不成是他們輕功蹩腳,翻個牆還能撞地碰牆。
刀客的神情嚴肅起來,他覺得可能是敵人來了。
聖蓮壇不是只有一個羅教主能拿得出手,它還收攏了一票江湖敗類,這些被各大門派甚至風行閣「通緝」追殺的家伙,雖然在武林里混不下去,也沒什么頂尖高手,可是手段一個比一個陰損歹毒,要是忽然來上一群,要應付不是容易事。
宿笠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
他被吊在網兜里不能動彈,佩刀不在身邊,毫無還手之力,與一條被漁網撈上岸的魚沒有區別。
宿笠一邊死死地盯著屋頂的破洞,一邊繼續傾聽外面的動靜。
打斗好像更激烈了。
盡管聲響不大,甚至還很沉悶,可這瞞不過宿笠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