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快要支撐不住了。」
孟戚瞥向城頭, 語氣古怪。
即使他們攪亂了天授王大軍陣列,逮著聖蓮壇的人殺, 還摧毀了八牛弩, 可是爛到根子上的荊州軍怎么都扶不起來。
逆軍精銳發了狠的攻城。
這些曾經的益州士卒吃夠了臨陣脫逃與戰敗的苦。
流落到荒山野嶺嘯聚為寇,大魚大肉是沒有的, 有時候還要在山上挖野草糊口。
或許江南富庶, 不至於這么慘樣, 隨便打劫一票能美滋滋地吃上十天半個月, 但是以後呢?
官府總是要來圍剿的, 江湖人也會過來找麻煩, 好一點的是敲竹杠或者被揍一頓, 沒准能收獲一個武功高強的當家頭目, 但每天會被呼來喝去,看別人喝酒吃肉,還不如當兵的時候。
天授王收編了他們, 裝神弄鬼的說辭將一部分人糊弄了, 比起信奉紫微星君,盤桓在心底更深處的是欲望。
——不想再過朝不保夕的日子,想當一當他們羨慕過的官, 手下指揮百來號人, 兜里有銀子家里有田宅,娶上七八個婆娘。
做過益州士卒的人這部分想法更甚,荊州軍就是他們的曾經,他們已經在戰場上逃過一次, 發現逃了也沒路可活,於是在聖蓮壇的洗腦下霍然明悟,單單有錢是沒用的,必須做官。搏一搏,下半輩子就大魚大肉了,賭輸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喪家犬的日子,他們過夠了!
「殺!」
一方搏命,一方怯懦,戰況不可控地向天授王這邊傾斜。
荊州權貴已經備好了馬車,喊上家將私兵,准備城破後就逃命。
正因為他們不肯交出私兵守城,荊王大發雷霆,而世族權貴們各自慶幸,事到如今他們還有活命的機會。
權貴們好吃好喝養出的私兵戰力極強,能騎馬能打夜戰,全幅盔甲刀兵銳利,足夠護著他們沖出去。
只是事到如今,能帶上的東西不多。
南平郡府城里充滿了絕望的哭喊,深宅大院里一幕幕生離死別,一些人只是默默垂淚,一些人試圖跟上,卻被家主毫不留情地推下馬車。
這昔日由珠翠跟綾羅錦綉圍裹的美貌女子,跌落在泥濘里。
只揣銀票不帶金銀,將女兒甚至幼子都拋下了,誰又顧得上嬌妻美妾?
——馬車載重太過的話,逃脫的希望就會銳減。
如果不是怕冷箭誤傷,那些會騎馬的人根本不想做馬車,賊寇要是以為馬車里有金銀發了瘋地沖殺怎么辦?這時越不招眼,就越安全。
「唉,荊州完矣。」
一個坐在馬車上的老者,面露痛苦地說。
他的兒子徑自打馬,沒有轉頭看身後哭嚎不休的妻女一眼。
「揚州有吾等的位置嗎?只怕到了那里,免不了要受人奚落,沒法東山再起。」
「多說無益,還是先逃得性命說罷!」
荊王獨自坐在王府里,看著忙著逃命的內侍使女,忽然發狂般的大笑起來。
他那些成年的兒子已經丟下他,離府打算各自奔逃,王府里只剩下一堆妻妾跟幾個尚未成年的稚子。
誰都沒想到逆軍來的當日,外城就破了。
待荊王去城頭查看竟是昏迷著被抬下來,壓在眾人心上的最後一根弦也斷了。
「……火?不好!」
城外的孟戚瞳孔一縮,不顧冷箭,再次躍身上前。
紫鋒劍蓄力在身前盪開,霎時氣勁□□,焰星點點。
逆軍握在手里的火把紛紛飛起,伴隨著一根根被削斷的血淋淋手指,原地仿佛升起一輪流轉著紅焰的紫月,威勢凌空,往人群最密集處墜下。
轟然巨響,地陷三尺。
逆軍士卒來不及發出叫喊,軀體猶如麻袋一般,沉甸甸地飛出去,再毫無反應地砰然落地。
「這——」
寧長淵瞠目結舌。
他還沒見過這樣揮霍內力的劍法。
不,沒有哪個絕頂高手敢在萬軍之中隨意使用這等招數,這不是找死嗎?內力不是無窮無盡的,而人總要犯錯,以一敵萬不是開玩笑的。
但不得不說,這樣不惜內力,一掃一大片的做法,才是萬軍之中殺出重圍的好辦法。
寧道長低頭看劍,神情一凝,精准地避開身後飛來的暗器。
看著慢慢圍上來的、神情猙獰的聖蓮壇高手,寧長淵一挽劍花,從容道:「看來諸位已經想清楚了,來罷!」
「狂妄!你以為自己可以抵得過吾等這么多人?不妨告訴你,霹靂堂已經埋伏在暗處了。」一個外表枯槁形如厲鬼的老者桀桀怪笑,手中的木杖頂端有一顆幽幽發綠的骷髏頭。
「天下第一劍?哼,受死!」
四面八方同時有人撲上,勁風吹得寧長淵道冠下披散的發絲飄到額前,那雙銳利眼眸卻是眨也沒眨。
劍比人快,扎入右側一人肋骨。
寧道長猛然發力,手腕反帶,令劍鋒卡在骨縫里,然後生生將那人「拽」過來,順勢橫掃身前。
那些歹毒凶狠的攻擊全部落在了這個倒霉鬼身上,當場斃命。
不待眾人反應,寧長淵再度發力,內息沿著劍鋒震碎了那家伙的肋骨,劍已脫出,迅如疾電般點向又一人咽喉。
「你!」
劍留胭紅,頃刻爆裂,脖頸噴薄出的一道沖天血箭。
劍氣森寒,是天山絕壁雪,蒼穹凜冽風。
「廢物,讓老夫來!」枯槁老者猛地一頓手里的骷髏杖。
眾人忙不迭地退開。
木杖帶起一股腥甜難聞的風,連枯槁老者發出的內力都有肉眼可辨的詭異灰色。
被波及到逆軍士卒皮膚上出現一塊塊黑灰斑點,隨即不斷抓撓,一出血痕立刻慢慢潰爛,慘叫連天。
「南疆蠱術。」
寧長淵皺眉,以劍風攪碎近身飛蟲。
火炮一發接著一發落進人堆,後陣逐漸變得空盪,而前陣又有孟戚闖入,連殺三員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