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事不能已(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1959 字 2020-07-17

天剛蒙蒙亮, 街巷里開始有熱粥炊餅的香味在彌漫。

「賣湯嘍,熱湯!」

穿街走巷賣熱水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所謂的熱湯, 其實是燒開的水, 這是楚朝傳下的習慣,由於江南水域的疫病繼承至今, 城里的百姓一般不喝生水, 也不會早起生灶燒水, 而是花一文銅板買上一壺熱水。

有的用來喝, 有的用來洗漱。

清晨守在門口, 等著挑擔的小販挨個來, 從洗臉水熱茶到炊餅米粥, 甚至能剃頭刮胡子, 這么一輪走下來,抖抖衣服就能體面地邁步出門了。

今日尤其熱鬧,人人臉上都掛著笑, 連見面時的磕叨都格外帶勁。

——經歷了惶惶不安的一個月, 江夏終於重新打開了城門。

據聞自華縣到江夏這一代的流寇逆卒,已被完全肅清,寧王兵馬也撤到東邊跟吳王對峙。

不用再打仗, 百姓焉能不喜?

做生意的攤販天不亮就備好了擔子, 踏著薄薄的晨曦清光,繼更鼓之後,嚷破夜的寂靜。

「米糕,香噴噴的米糕噯!」

餛飩擔子前也擠滿了人, 一瓢熱湯澆在擱了蔥花的碗里,味道飄出去老遠。

「哈。」

「你笑什么?」

墨鯉奇怪地轉頭問。

孟戚搖搖頭,沒有回答。

荊王死了,江夏卻沒有通告掛喪,最先是因為南平郡那邊刻意隱瞞,等到傳揚開的時候,聶老將軍的精力全部放在守城平逆上面,現在都過了三七,眾人又因為一切恢復心中欣喜,竟是集體忘了這件「大」事。

當此之世,皇帝藩王的死是大事,等同天崩地裂,讀書人跟官員要全部穿孝,京城或者郡府的百姓亦然,其余人無需如此,只是禁婚娶禁屠宰,但在真正的山野之地,這條禁律也等同虛設。

是貧民低賤沒資格服孝嗎,不是。

朝廷管不著,誰能讓獵戶不吃肉?

「這種景象讓人歡喜。」孟戚朝著熱鬧的街巷示意。

墨鯉順著孟戚的目光望去,然後……望見了賣栗子糕的小販。

「咳。」

孟戚若無其事地繞過剃頭匠的擔子,看都不看栗子糕一眼,徑自向前走。

耳邊縈繞著孩童的笑鬧聲,草草挽了發髻的婦人拽著不肯穿鞋的娃兒往家里拖,提著衣物去井邊的老婦,還有剛揭開蒸籠的黃米糕,小販此起彼落的吆喝……

這樣的日子稱不上富足,卻是安寧的。

墨鯉跟孟戚穿行在人群里,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因為他們熱衷於跟街坊鄰居、跟熟悉的小販打招呼,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么多天沒見,一切是否安好。

江夏不缺糧,城防也沒有告急過,但百姓還是被天授王大軍嚇得不輕。

陸陸續續的招呼聲、家長里短的絮叨……仿佛河中回盪的漣漪,是被溫暖日光照耀的水波,從狹窄的街巷、一路延伸到井邊樹下聚集的人群,又越過屋脊,擴散到逐漸變得喧鬧的市集。

偶爾會在路上遇到風行閣的人,以及衡山派弟子,而此刻他們一樣身處市井,有人忙著買干糧,有人在鞋鋪里挑合腳的鞋履——江夏已經沒有危險,可他們還要去別的地方。

在這樣的氛圍里,即使是平日里再死板的人,亦松快了幾分。

「咳,墨……大夫。」

某位衡山派長老手里拿著一只鞋,抬頭看到墨鯉,尷尬地招呼了一聲。

「這雙靴底牢靠,面子縫了三層線,客官您瞧。」

墨鯉掃了一眼,就知道不合腳,繼續在鋪子里搜尋起來。

鞋鋪的伙計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

「做雙新的,多久能拿到?」孟戚隨意挑了個樣子,示意道,「比著這個來,再小半寸。」

他說得煞有其事,旁人還以為是他穿的呢,墨鯉也不好反駁,那邊的衡山派長老神情狐疑,畢竟他見到的孟戚都是八十九歲的模樣。

離了鞋鋪,沒走幾步,就看到前方一陣混亂。

「誰在鬧市騎馬?」

孟戚瞳孔一縮,不過也輪不著他出手,混在人群里的江湖人率先把那匹馬拽住了。

百姓噤如寒蟬,紛紛閃避。

打馬的人狼狽地摔在地上,憤怒跳起,他卻不是一個人,竟有幾十騎,瞧著聲勢極大。

「讓開,你們這群賤民!」

那江湖人閃身就躲開了,身法極為靈活。

這些騎者的首領勃然大怒,立刻指揮著手下驅馬朝那邊踩踏,也不顧周圍攤販的物件跟驚叫躲避的百姓。

「又是你們這群草莽流匪!給我殺!」那首領雙目赤紅,瘋癲一般的嚷著。

墨鯉剛上前一步,便見鞋鋪、餛飩攤上、布庄、茶水鋪里一股腦涌出了人。

大到衡山派長老,小到漕幫頭目,眾人一擁而上,餓虎撲羊一般將這些人拉下了馬。

一時哀嚎聲不絕於耳。

這是難得一見的景象,江湖人通常不會公開跟官府作對,尤其在城里,他們可能會因為斗毆打碎酒樓的桌椅板凳,傷到路邊的百姓,但只要官府的衙役現身,就會立刻離開。

以至於武林人跟「江洋大盜」這個稱呼是等同的,都只會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