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許氏就笑著和三姨娘說,「這張家的二郎倒是不錯的,大姐兒和他,也是相配的。」

三姨娘對張二郎也很滿意,就笑道,「老爺看上的人,不會錯。」

許氏看衡哥兒在外面吹得臉頰泛紅,就又拉他在身邊噓寒問暖了幾句,讓他不要再出門去吹風。

衡哥兒和許七郎回了自己書房,書房里燒著暖爐,丫鬟又拿了暖手爐來給衡哥兒和許七郎,許七郎不要暖手爐,兩個都給衡哥兒,然後說,「張二哥明年就是你姐夫了。他人倒是不錯的。」

衡哥兒坐到書桌後面去,用手握著兩個暖手爐看,淡淡說,「只是不知道他見過我大姐沒有,兩人自己願不願意這門親事。」

許七郎盯著他笑,「親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看衡哥兒抬頭看他,目光清亮,他坐到衡哥兒書桌旁邊的椅子上去,又說,「當然,要是你不喜歡你的正妻,還可以多納幾個漂亮的妾侍嘛。」

衡哥兒輕哼了一聲,「我不會納妾的。」

他的聲音雖輕,語氣也很淡,卻讓人明明白白知道他說的就是真的,不容置疑的。

許七郎愣了愣,「你才多大,現在說這個多早。」

衡哥兒卻看向許七郎,「我要什么,我自己還不知道嗎。倒是你,你也不要學大舅,家里那么多姨娘,你看你母親有多么辛苦。」

許七郎看著衡哥兒,沉默了一陣又笑了笑,趴在衡哥兒的書桌上盯著衡哥兒看,道,「如果你是女娃,我現在就能讓父親母親和你家里定親,到時候也不納妾。」

衡哥兒神色變也沒變,主要是許七郎這種話次數說得多了,衡哥兒根本不以為意,淡淡回他,「你真無聊。不過,我四姐和你年歲相當,也很漂亮,五妹比你小幾歲,但是也是可以考慮的。」

許七郎卻說,「才不,我母親也不會讓我娶一個庶女做正妻的。」他是有衡哥兒珠玉在前,他對衡哥兒漂亮的姐姐妹妹已經看不上了。

不過衡哥兒卻懂不了他這個心思,他以為許七郎是嫡庶觀念特別重,許七郎從小受母親影響,家里兩位庶兄在他前面立著榜樣,讓他總受父親說教,他這方面的觀念的確不輕。

衡哥兒聽他這樣說,就不想說話了,在很多觀念上,他和許七郎還是很不一樣的。

許七郎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了衡哥兒,再逗衡哥兒說話,衡哥兒根本不為所動,又拿出一本書看起來,許七郎就覺得很委屈,說,「哎,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夠和你親上加親,不過,我即使不娶你的姐姐妹妹,也沒什么嘛,我們以後可以娶同一家的姐妹,做連襟。」

衡哥兒不知道許七郎怎么會想到這事上去,無語地瞥了許七郎一眼,許七郎還繼續說,「你說有沒有誰家的姊妹是雙胞胎的,長得一模一樣,我娶姐姐,你娶妹妹。」

衡哥兒更加無語了,直接說道,「你想娶妻,時間還長著呢。好好看書去吧。」

大雍立國百余年,國泰民安,人口早就恢復,經濟發達,國家並沒有像剛立國那時候為了恢復生產而鼓勵早婚生育,這時候一般男子十七八歲結婚,很多還會加冠之後才成婚,女子則是十五及笄之後才嫁人。

按照許七郎的年齡,的確是還要過些年才能娶老婆的。

許七郎被衡哥兒說得有點下不了臉,悶聲悶氣說,「誰說我想娶妻啦。娶妻後被妻子管束,也很不方便的。」

衡哥兒用暖手爐暖著臉頰,道,「那你一直在我跟前說這個做什么。」

許七郎道,「你到底懂沒懂我意思,我是指我們要做連襟,誰說我是指想成親啦。」

衡哥兒將書起來,「拿圍棋來下棋吧,不看書了。」

許七郎去多寶架上拿了圍棋罐子放到炕上,炕上小桌上已經放了棋秤,他在炕上坐下,「你要讓我六子。」

衡哥兒坐到他對面去,「八子都沒關系。」

許七郎,「……」

許七郎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後跑到了許氏跟前去說要和衡哥兒做連襟的事,許氏聽這話後笑得不行,拉著許七郎說,「你這想法好。」

許七郎對坐在一邊淡定喝茶的衡哥兒挑眉,衡哥兒無語地將頭低得更厲害了。

許氏之後給揚州寫信的時候,還把這個寫進了信里,一半當做笑話,一半向娘家顯示許七郎的確是和衡哥兒關系好。

季大人到了臘月二十二,小年前一天封印放了假,不用再上朝和去衙門辦公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就閑了。

他大多數時間還是在外面,拜訪朋友,和宴請朋友,有時候,也會把衡哥兒和許七郎帶上。

對於季家這突然間出現的嫡長子,很多人都是驚訝的,不過對衡哥兒,大家都是無可挑剔,一律地贊揚長得俊俏,又沉穩懂事,以後很有前途,自然許七郎也跟著受了稱贊。

跟著季大人出門,不僅拜見了不少長輩,也結識了好些同輩。

季大人對官聲很看重,走動的朋友,也都是官聲好的,倒不一定都是大官。

跟著季大人,有時候會聽他們聊到不少朝中事,衡哥兒也就對朝廷中事有了好些了解。

例如,皇帝翻年十一歲,卻沒有正經帝師給傳道授業,前陣子他坐在大殿龍椅上,明顯是受了風寒,不斷咳嗽,卻依然要上早朝,只因太後不讓他歇息,首輔大人也對這件事當做沒看到。

季大人說這些,衡哥兒其實已經看出來了,季大人說是不結黨不站隊,其實他是皇帝一派的,他應該還是最支持正統,很心疼皇位上的那個小皇帝。

衡哥兒也覺得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沒了爹又沒娘疼,朝堂上的官員結黨營私打嘴仗,心疼他的也沒幾個,的確是可憐。

12、第十二章繁華京都(三)

昭元三年在爆竹聲聲里被送走了,又迎來了昭元四年。

衡哥兒在吃守歲迎新的餃子的時候,斷然沒有想到,這新的一年,將決定他一生的命運。

昭元四年,朝堂上的大事就是為小皇帝定帝師的問題。

先帝承平帝,繼位時便身體羸弱,有過的幾個兒子都沒有養活,現在的小皇帝是他一個侍女一夜承恩而懷上的,小皇帝當時是老五。

當時皇四子還沒有出事,皇四子是董貴妃的兒子,在皇後無所出,皇帝又偏愛董貴妃的情況下,本該是皇四子做太子,沒想到宮里發起了天花,皇四子居然被感染了,就病逝了,先皇非常喜愛皇四子,當時就悲傷過度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次年就駕崩了,這下就只剩下了皇五子,皇五子的母親是侍女出身,身份不高,即使因為生了兒子而被封為貴人,但在皇四子出事和先皇出事前,誰都沒有想到他會做皇帝,當時已經七歲的他,因之前被忽視,還沒有入學啟蒙,就懵懵懂懂被推上了皇位。

先皇的趙皇後,是個嫉妒心很強的女人,在先皇駕崩後,她就賞了皇五子的母親易貴人一杯鳩酒,讓她追隨了先皇而去。

於是小皇帝坐上皇位,就很受趙太後的挾持。

自從皇五子做了皇帝,便安排了一個經筵講官為他啟蒙,這個經筵講官倒也不能說不好,因為只是給小皇帝做啟蒙,便沒起什么作用,而且他也於年前提出自己才疏學淺,希望有才學更高的人為帝師。

這個經筵講官姓湯名廣延,絕對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反而正直嚴謹,而且也絕對不是才疏學淺,能夠在甲科里位列一甲,當年榜眼,才學定然是好的。

他這樣提出要才學更高的人為帝師,就可想而知,是另有意思。

要說,皇太子的老師才被稱為帝師,皇太子做了皇上之後,身邊有的就只是侍讀、試講、說書這些經筵講官,但是湯大人提出來要給皇帝安排帝師,就明顯是別的意思。

湯大人一心為小皇帝,他也是看朝中結黨營私,派系斗爭嚴重,反而把小皇帝當成了無物,他就定然要弄點事情來,來提醒大家要注意皇位上的皇帝。

為皇帝另定帝師,也是想要為皇帝再找更大的支持,他自己做帝師,實在幫不上小皇帝大忙。

於是這一年,從元月開印辦公開始,為小皇帝的帝師朝堂上開始打嘴仗,一直打到了端午節還沒有定下來,小皇帝也沒什么發言權,不過是坐在帝位上看下面一幫朝臣打嘴仗,朝中事務都是內閣首輔李閣老說了算,後宮里太後對皇帝也不好,甚至連在藩地的藩王都在蠢蠢欲動,在皇宮里買下眼線,看什么時候小皇帝一命嗚呼,到時候就可以聯系太後,送了孩子進京來做皇帝。

到了端午節,帝師還是沒有定,入了七月了,朝中的嘴仗才打得差不多了,決定再為皇帝安排經筵講官,而且還安排了三個,首輔李閣老不用說,是名正言順,不過想來他到時候也只是占個虛名,恐怕沒有太多時間給小皇帝講學;然後湯廣延大人在皇帝的挽留下,繼續留了下來做侍講;還有就是當朝大儒宋伯齋被起復做帝師。

宋伯齋宋大人,是享譽南北的大儒,在先皇時候,就被先皇稱為文可安邦的人才,並且做過先皇的侍講,多次受到贊譽,在文人里有很高的聲望,並且也有不少門生,在先皇駕崩之後,他就受到李閣老打擊,又正值其父病逝,他就辭官回老家丁憂,現在已經過了三年,將他起復做帝師,他念著先帝的恩德,也會好好為現在的小皇帝謀劃。

如此,這一仗,相當於是小皇帝打贏了,為自己爭取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持者,而且他還小,正是接受知識的時候,一個好的帝師,是十分重要的。

宋伯齋宋大人被起復,季大人雖然面上不顯,心里卻是極高興的。

京師七月,正是最熱的時候,像個蒸籠悶著蒸。

雍京地勢北邊高南邊低,南邊又有幾條河穿流而過,皇宮處在正北方向,城東和城南則是京城熱鬧繁華之地,從南邊運到京城來的各色貨物,都是先匯集在城東南,但是這邊在夏天卻最是濡濕悶熱,比城北更加難熬。

季家所在,卻是在靠近城南的地方,到夏天日子很難熬,即使房中放著冰山,依然是悶熱難耐。

衡哥兒身體不好,又學習格外刻苦,近七月就病了,得了熱傷風,而且病況纏綿,一直不好。

季大人現在很指望這個兒子,他病了,季大人忙於刑部職務,也會每日從衙門里回來就進內院來看看他。

衡哥兒歪在貴妃榻上,手里還捧著一本書,他已經開始在閱覽十三經,這是季大人的意思。

季大人進了他的書房,衡哥兒病了這幾天,人就憔悴了不少,之前有著紅暈光澤的面頰,變得蒼白,而且也瘦了一些,張著嘴呼吸,又吸著鼻子。

許氏怕衡哥兒將病氣過給許七郎,就沒讓許七郎每日和衡哥兒一起學習了,衡哥兒在內院自己房間里看書,許七郎繼續在外院安排的一個書房里接受夫子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