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順,別人也不會認可我。」

許氏知道衡哥兒是很有志向的,此時柔柔地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慰說,「母親知道你的意思。母親也不是要皇上直接授官給你的意思,只是覺得現在這么回揚州折騰一趟不好。府試縣試這些又有什么可考的,到時候直接鄉試一鳴驚人不就好了。」

衡哥兒在心里嘆了口氣,弱聲道,「但是兒子很想回揚州去。」

許氏因他這句話,目光也憂愁了下來,想來她也想老家了,許氏說道,「揚州自然比京城里要住著舒坦,母親也明白你的意思,六姨娘生了瓔哥兒下來,老爺的心思都放瓔哥兒身上去。但是也正是這樣,我們才更不能離開,不然將京里的東西都留給瓔哥兒,我才更咽不下這口氣呢。你聽母親的,現在別鬧著離開,以後難道不是你比瓔哥兒更出息?」

衡哥兒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看許氏已經這么認定了,他就不知道該怎么反駁,最後只好說道,「那好吧。」

沒有再在許氏跟前提這件事了。

衡哥兒按虛歲算,已經十歲了,在這個時代,也不能再算成小孩子了。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該注意著男女大防了。而且也能有自己的表字,本該是長輩給他取一個,但是在季大人給他一個表字之前,皇帝就表現出了要賜他一個表字的意願。

四月時候每日去宮里上學,是一年里最舒坦的時節。

早上出門時,天剛蒙蒙亮,並不熱,進了宮,拾一番,看一陣書,寫一陣字,皇帝才會進書房來。

因為在杏花春雨酒樓里,衡哥兒和趙致禮鬧了矛盾,之後在書房里,兩人之間也像起了疙瘩一樣,甚少說話了。

這一日,皇帝在位置上坐下來讀了一陣書,突然問起趙致禮來,「表哥,朕記得你的表字是季庸,是嗎。」

趙致禮本在寫字,這時候放下了筆抬起頭來回答,「皇上,是的。」

皇帝點點頭,「這個表字倒是不錯的,是誰取給你的。」

趙致禮答道,「是太後娘娘。她說平常也是一種福分,就便將庸字賜給了我。」

衡哥兒本來在看書,此時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之前一直沒聽人叫過趙致禮的字,皇帝是叫他「表哥」,之前徐軒是叫他名字,或者「趙世子」,宋太傅和湯師傅是直接叫他「趙致禮」,現在才知道趙致禮是叫「季庸」。

季是家中行四,想來是他叔父家里還有兒子排在他之前,他自己家里有兩個庶兄,他正好就行四了。

而這個「庸」字,要是是一般平庸的人,家里反而不會給他用這個字,不然只會讓子孫更加平庸。

而趙致禮就不同了,定然是他小時候更加鋒芒畢露,所以才被眼光很毒辣的太後賜了他一個「庸」字,應該是希望他能夠斂一些鋒芒。

衡哥兒將皇帝和趙致禮的話聽在耳里,手上的筆沒有停,繼續習字。

沒想到皇帝突然間轉移了話題到他的身上,「季卿,你可有表字?」

衡哥兒愣了一下才放下筆,起身要回答,皇帝已經對他做手勢,「在一起這么久了,你還這么多禮,趕緊坐下吧。」

衡哥兒謝了禮才坐下了,說,「還沒有表字。」

皇帝這下就開心地笑了,說,「朕賜你一個表字,你覺得如何?」

衡哥兒心想皇帝要賜給自己什么表字,不要太過分的,他都能夠認可。

心里雖然不大情願,嘴里卻說,「能夠得到皇上賜表字,那是微臣的福分,微臣高興還來不及。」

皇帝歡喜地說,「那好,朕要好好想想,你用什么表字地好,你回家也給季大人說一聲,讓他不要再給你取了。」

衡哥兒只好說道,「莫大恩寵,父親想來也會很高興的。」

皇帝於是就真心神地給衡哥兒想表字去了,讓衡哥兒反倒不好意思。

回到家將這件事給季大人說了,季大人也是一愣,然後可有可無地說,「皇上一片心意,你當好好領著。」

衡哥兒就恭恭敬敬應了一聲,「是。」

又過了十幾天,皇帝在想了十幾個又劃掉了十幾個字之後,才把衡哥兒的表字給確定了下來。

這一天早晨,他只在早朝上坐了一會兒,一盞茶時間也沒有,他就不斷向李閣老遞眼色表示自己要走了,李閣老拿他沒法子,就讓他散了朝。

皇帝從宣政殿一路歡歡喜喜到了勤政殿東偏殿,進了守心齋,看到衡哥兒正在讀書,聲音朗朗里又帶著柔婉,他高興地走到他的書桌跟前去,道,「季卿,早啊。」

衡哥兒被他嚇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書,給他行了禮,「皇上萬歲,早。」

那邊趙致禮看著兩人,也對著皇上說了一聲,「皇上早。」

皇帝歡喜地擺擺手,「不用多禮。」

說著,就笑盈盈看著衡哥兒,「季卿,前陣子朕說要給你取個字來著,朕總算是想好了。」

衡哥兒在心里驚了一下,心想別太難聽才好,人已經起了身,一副期待的表情看著皇帝,「多謝皇上。」

皇帝於是將衡哥兒那擱在硯台邊的毛筆給拿了起來,又拿過一張紙,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連趙致禮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也起身過來看了,當看到紙上是哪兩個字,他沒有忍住,一下子就撲哧笑了出來。

衡哥兒還要對皇帝千恩萬謝,「多謝皇上賜字,只是不知這『迢迢』二字,可有什么典故。」

皇帝指著他剛寫下的「迢迢」,道,「迢,從(chuo四聲),從召,正是應朕之召喚,來到朕身邊的意思。迢迢,不是正好。」

衡哥兒覺得欲哭無淚,只是一臉茫然地看著皇帝。

趙致禮一直注意著衡哥兒的神色,此時就又被他逗笑了,而且笑得一發不可拾,還說道,「皇上,我覺得迢迢二字正好。只是,有點像叫小狗。」

「……」皇帝在無語的怔愣了幾秒鍾之後,又問衡哥兒,「你喜歡還是不喜歡。」

對比起討皇帝歡心,還是以後都要用這么惡俗的一個字,衡哥兒只好說道,「皇上,我覺得迢迢更適合女兒家,我是男兒,用這個字,未不庄重。畢竟以後叫我這個字的,都是我的同輩人。」

皇帝看了趙致禮一眼,趙致禮雖然已經閉了嘴,但是還是控制不住勾著唇悶笑。

皇帝蹙了一下眉,道,「好吧。那就算了。以後叫君卿,如何。」

說著,還把「君卿」二字在紙上寫了。

衡哥兒雖然還是覺得這個字有點太重,但是看皇帝已經板著臉,只好不再打擊他,應下了,道,「微臣覺得君卿二字,更適合我。」

皇帝這才出了一口氣,道,「那,以後就叫這個字。」

說完,又看著衡哥兒笑道,「君卿。」

衡哥兒愣愣望向皇帝沒有反應,皇帝只好轉頭叫趙致禮,「季庸。」

趙致禮愣了一下道,「皇上,我看咱們還是先好好看書吧,微臣還有字沒有寫完,昨日太傅布置下的課業,也還要再復習一遍。」

皇帝只好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去,又看向衡哥兒,叫他,「君卿。」

衡哥兒在心里苦笑,心想皇帝玩這個游戲玩上癮了嗎,看向皇帝,說,「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帝說,「沒有,我就叫叫你。」

衡哥兒,「……」

衡哥兒回家將「君卿」這個字給季大人看了,季大人看到後又是一愣,然後好半天才看向衡哥兒,衡哥兒進京一年多要近兩年了,他這個年齡的孩子,長得較快,許七郎這段時間長了得有大半個頭高了,衡哥兒也長了不少,不過隨著長大,他並沒有像別人想的那樣漸漸脫去清秀美麗,反而越發顯得眉目皎然,比之孩童時候更加出色,這讓季大人其實很憂慮,畢竟衡哥兒的身體狀況是那樣的,他越是好看,越提醒著季大人,他不是個純粹的男孩子。

而且皇帝越來越看重衡哥兒了,以後衡哥兒要是不小心泄露了身體上的秘密,那季家,便真是要被抹黑了。

季大人並沒有因為君卿這二字多一分高興。

君卿,君卿,往深了一層想,小皇帝的意思昭然若揭,不過即使現在,季大人還是覺得皇帝還小,並不一定是那個意思。

季大人此時倒是有點後悔當初送季衡進宮了。

季大人對衡哥兒點了點頭,說,「皇上賜你的表字,自然是極好的,你要知恩。」

衡哥兒又只是規規矩矩應了一聲,「是。」

39、第二十三章

小皇帝深知以退為進的道理,他知道直接告訴衡哥兒,給他取了一個字,叫「君卿」,衡哥兒肯定就一邊道謝,一邊找借口推了,但是要先給他取個他更不會接受的字,然後再提出「君卿」二字來,衡哥兒大約也就會接受了。

小皇帝深喑此中之道,於是成功地為衡哥兒起了個他中意的字。

小皇帝自己在紙上寫了多個「卿」字,嘴里還輕輕念道,「卿卿。」

小皇帝深處宮中,學習的都是孔孟之道,治國之法,沒有雜書可看,身邊的人也不會在他跟前說什么不該說的小兒女之話,所以他還不知道「卿卿」二字,用於夫妻之間是什么意思。

衡哥兒雖然也是看最正統的書,但是偶爾也會翻一下許七郎偷偷買的市井雜書,所以,他對這個是知道的。

好在這個字,除了皇帝叫,偶爾趙致禮故意逗他的時候會叫,便沒有人叫了,衡哥兒便也沒有在意。

進了五月,天氣炎熱了起來。

端午朝中放假,季府里也很忙碌,人人都要用葯湯洗澡,門上也掛上艾葉菖蒲,院子里還燃了雄黃。

許氏作為當家主母,十分忙碌,再加上瓔哥兒身體不是很強健,最近總是哭鬧,也讓許氏糟心,吳老大夫幾乎是兩三日就要上一次季府,他的大兒子是專攻小兒科,每次也被帶著一起來。

雖然吳大夫一家是世代行醫,很是了得,許氏認為吳大夫已經夠好了,但是季大人似乎還是覺得許氏沒有在找大夫上花心思,所以還專程請過一次在太醫院供職的專職小兒科的閔太醫來給瓔哥兒診治過。

後來閔太醫給開的方子和吳大夫的一致,季大人才沒有再說什么。

由此卻又讓許氏和季大人的關系冷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