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伺候的小廝趕緊給端了水拿了巾帕讓他洗臉,又讓端了茶水來他喝。

季衡拾了一番後,臉蛋依然帶著十分紅暈,在椅子上坐好後就問張先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要緊事?」

說起來,張先生對季衡,比季大人對季衡還要親昵多了。

季衡最開始並沒有完全理解季大人,一直認為季大人對自己根本沒有多少父子之情,無非是嫌棄自己的身子不男不女,能利用則利用。

現在和季大人相處得久了,季衡也對季大人對他的感情也有了更深一些的了解。

季大人是個什么都不多說的人,即使他對季衡有著深厚的父子情,他也不會說。

季衡知道季大人即使至今,也沒將自己當成能夠傳宗接待的長子,但是,他對自己,也並沒有少了父子情。

季大人愛瓔哥兒,是因為瓔哥兒要給季家傳宗接代,也許,季大人將來還會要瓔哥兒將兒子過繼給說不定沒有生育能力的自己做兒子的。

人對小兒子總是要寵愛些,對大兒子則要求嚴格,季衡想明白這個後,至今對瓔哥兒也沒有了最開始的嫉妒之情。

季大人對自己的重視,也的確是對長子的重視。

而他對自己不遠不近,公事公辦,可能還有他不敢得罪自己的意思,畢竟自己最近和皇帝的關系越來越近了,他也要仰仗著自己。

在有著各種利害關系的時候,單純的感情總會有些變化的。

和季大人之間的關系,季衡覺得和一般父子情是越來越遠了。

但是前陣子聽到季大人對張先生說讓他扶持自己的話,季衡當時雖然沒有任何一點表示,心中卻依然起了些漣漪。

而張先生對季衡就不同了,他不知道季衡的身體狀況,對他,反而要多一些親昵。也沒有季大人的那種有所顧忌。

77、第六十章

張先生看季衡一張嫩嫩的臉蛋紅撲撲的,眼睛黑亮,這種時候才帶上了孩子的稚嫩,他有時候自己都要好奇,為什么季華雲能夠生出季衡這樣容貌秀麗卻心思過於成熟的孩子來。

張先生起在季衡臉上的目光,說起正事來,「方才有人來報了,說查到了吳王府的二殿下的藏身之處。」

季衡一聽到,眼睛就是一亮,但是面上卻依然是穩妥的沉肅,問,「張先生能夠說一下詳情嗎?」

張和廷便將從楊欽濟入手跟蹤,從而知道楊欽濟換裝去了城東的桂樹巷子的事說了。

又說,「只是知道楊欽淵是在桂樹巷子那一帶住著,具體在什么地方,還要再探查。」

季衡神色沉穩,道,「確定他在那里,事情就好辦多了。我記得桂樹巷子那一帶是煙花之地,是嗎?」

張和廷笑著點了一下頭,心想季衡小小年紀,知道這些倒不含糊。

季衡看出了張先生的調笑之意,就有些赧顏,但是面上卻表現得不以為意,道,「既然那里是煙花之地,亂一些也沒有辦法。我之前看了京城地圖,桂樹巷子那一帶引了河水過去,若是起了火,倒是容易撲滅的,而趁著火災之亂,處理掉吳王府這位多謀的二殿下,恐怕連他自己也會意想不到。」

張和廷愣了一下,已經起了任何一點玩笑心思,他想到季大人對季衡的評價,此子現在年歲小,有著慈善之心,若是將來沒有了慈善之心,恐怕連皇上也是無法節制他的,那時候不知是季家的福還是禍。

張和廷一時沒有說話,季衡繼續說道,「桂樹巷子周圍有大桂河,小桂渠包圍,大桂河寬廣,可以阻隔火勢,斷然不會讓火勢往城中蔓延開來,小桂渠從桂樹巷子穿過,水可以用來滅火,而桂樹巷子往東邊,就是京城最大的倉貨街,這里引水隔火,而且修建有高高的火牆,京城里出過那么多次火災,這里也沒有被燒過,桂樹巷子被燒了,火勢也不能往東邊蔓延的。再說,桂樹巷子是煙花巷,這里魚龍混雜,不少大臣也是這里暗地里的常客,說不得就是在這里,吳王府二殿下才活動得那么如意,即使這次不能借著火災滅了這位二殿下,也會毀了他的藏身之所,何樂而不為。」

說到這里,季衡也知道自己可能做法太激進莽撞了,所以張先生才一直沒有同意,然後他就又說道,「這個只是一個預想,請張先生再做定奪,然後報給皇上知曉了,皇上定奪了,才能實施。但是讓在桂樹巷子監視的人,監視雖然要緊,不要打草驚蛇更要緊。」

張和廷此時才點點頭,「你的這個想法十分合理,事不宜遲,你明天進宮,就同皇上說了,看皇上什么意思。」

季衡點頭應了,又問張和廷還有什么事,張和廷說,「再就是你父親的事情了,他在江南遇到了幾次刺殺,好在是全身而退,讓咱們不要擔心,他也給你母親寫了信,不知寫的什么,你去問問你的母親,就知道了。」

說到這里,他又拿出一個香丸遞給季衡,「這是他給皇上的密信,你明天帶進宮給皇上。」

季衡接到了手里,那封密信,是被封在一個蠟丸里面的,蠟丸外面裹著一層香料,做成了一般人帶在身上的香丸樣子,季衡接到手里後,就從頸子上取下戴在胸前的荷包,將香丸放了進去,放好後要和張和廷道別准備回內院時,突然想到什么,又轉回來,說道,「不知大哥二哥最近如何?」

大哥二哥,是指張和廷的大兒子二兒子,二兒子其實還是季衡的大姐夫。

張和廷笑了一下,說,「都還好。你姐夫本讓他在揚州書院讀書不要回京的,但是江南現在局勢緊張,你姐姐又剛生了兒子,也就讓他回來了,才沒回來多久,之前來拜訪過太太了,你那時候沒在家。」

季衡笑了一下,說,「姐姐為我生了外甥,因我是男丁,也沒有過去看,只等百日酒時才能去了。姐夫也有些日子沒見到,不知他如何了。只是之前知道他和翰林院幾位大人的公子,還有邵家的公子走得近,不知最近如何?」

張和廷聽他這么說,就知道季衡跟著皇帝,恐怕知道更多他們也不知道的機密,也許翰林院那幾位大人和吳王有聯系,以後不了遭殃的,張和廷對季大人不可謂不知心,完全是士為知己者死的架勢,但是他家的兒子,他有時候卻不沒有太上心。

張和廷沉吟了一陣,說,「天氣也熱起來了,最近就讓他帶著你姐姐到鄉下庄子里去避暑,孩子不到周歲,不要回來。」

季衡又和他說了兩句,這才出書房走了。

季衡一路想著事情,由抱琴撐著傘遮陽回到內院,進了堂屋,聽到許氏那邊次間里說話的聲音,不由多看了一眼,荔枝就上前來,小聲對他說,「是四姨娘在。」

季衡沒在意,說,「准備浴湯,我洗個澡。」

荔枝看他不在意,不就又小聲提醒了一句,「是三姑娘的婚事。」

季衡這才愣了一下,看向荔枝,荔枝看他果真起了神,就抿嘴笑了笑,說,「奴婢去為少爺准備浴湯去。」卻不說三姑娘的婚事到底怎么了。

季衡心想這丫頭什么時候也這么會故意挑人的趣味了,但是也沒說什么,他覺得自己滿身汗,必須洗個澡才好。

季衡在荔枝和桂圓的伺候下洗頭,他頭發長長了,早就到了腰下,有時候也是要修一修整的,最近卻沒有修整,不由就讓他覺得有點過長了,在總算洗完後,他就說,「什么時候將頭發再剪一剪才好。」

桂圓是個愛美的小娘子,無不羨慕地說,「大少爺,您這頭發實在是好,剪了多可惜。」

季衡就說,「這樣長在頭上,每日里要梳理也麻煩,洗頭也麻煩,總歸不方便。等干了,今日就剪了罷。」

荔枝說,「這可得問了太太才行。」

季衡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以前也是許氏操持剪刀剪的,便想著問了許氏就剪。

讓兩個丫鬟都出去了,他才自己洗了澡,換了一身衣裳,將那重要的荷包又檢查了一遍才又戴上,叫荔枝進來拾臟衣服的時候,他坐在貴妃椅上,一邊喝調氣的薔薇花露茶,一邊才問道,「三姐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荔枝嬌俏地撇了一下嘴,說,「還以為大少爺您不會問了。」

季衡有點不滿地說,「你就趕緊說吧,有一句沒一句的,我就不聽了。」

雖然季衡這話也不顯嚴厲,但是還是讓荔枝心中一顫,趕緊說道,「三姑娘也有十五歲了,該說婆家了。前陣子,三姑娘去大姑娘婆家張先生府上看大姑娘,沒成想偶然撞上了大姑爺的好友,說是邵家的公子,邵家公子大約是看上了三姑娘美貌,之後就讓人來探望三姑娘的情況了。」

季衡眼神沉了沉,喝完了水,將手里的水晶杯放到一邊,就問,「邵公子?邵歸?」

荔枝撇撇嘴,「奴婢哪里知道邵公子的名諱呢,大少爺您在外面,總會比奴婢知道得多些。」

季衡想到三姐兒的心高氣傲,而且那么想入宮,以小皇帝的深沉心思,三姐兒入宮可不是個好出路,而邵家雖然現在和趙府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但畢竟是大族,皇帝有要用他們的意思,所以他家也不一定會受趙家牽連,邵歸他雖只見過一面,但邵歸卻和趙致禮關系非凡,三姐兒嫁給他倒是不錯的。

他便又問,「那你有聽到母親和四姨娘是個什么意思嗎?」

荔枝道,「太太沒有說什么,四姨娘自個兒不樂意。」

季衡愣了一下,「為何?」

荔枝已經將季衡的衣物都疊好在洗衣籃子里放好了,繞過屏風來到季衡跟前,小聲說,「邵家公子已經有定好的正妻了,三姑娘過去,只能做妾。大姑娘都能嫁給一個嫡子,三姑娘怎么就要去給人為妾呢,雖然奴婢聽說邵家是公侯之家,但也不能這么為難人的。」

季衡一聽居然是這樣,就覺得邵歸真是太沒誠意了,便說,「三姐兒人不差,的確不該給人為妾。」

沒想到荔枝還是不滿,道,「就是人差,咱們姑娘也沒給人為妾的道理啊。」

季衡苦笑了一下,點頭說,「你說得對。」

荔枝在季衡跟前久了,而且一直伺候季衡,以後說不得要給季衡做通房,只有兩個人在的時候,她就有點沒大沒小,說,「大少爺,您最近總是沉著臉,說話就跟老爺一樣的,奴婢都不敢同你多說,開個玩笑也不敢了。您這下笑一笑,奴婢膽子才能大點。」

季衡愣了愣,心想居然是這樣嗎,不由說,「你膽子還不夠大啊,我都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