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猛,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

丫鬟向她匯報,「郡主,四殿下來了。」

楊欽萱沒有動,楊欽濟自己進了房間里去,看到姐姐一動不動,就很詫異,道,「姐姐,這是怎么了?」

楊欽萱手里的那把匕首,鋒刃在白日的光線里反著幽光,顯示著它的鋒利,匕首把上鑲嵌著寶石,十分華美。

楊欽萱被他的聲音提醒,才突然回過神來,她怔怔看著楊欽濟,一張慘白的臉,嘴唇翕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楊欽濟看她這樣,就更是驚訝,問,「姐姐,你這是怎么了?」

楊欽萱眼眶干澀,想要哭一場,卻哭不出,於是只是個怔怔無神的模樣,怔怔無神之後,又想,一切有始也該有終,是何種始,就有何種終。

她好半天才抬起頭來,看向楊欽濟,發出一點聲音來,「二哥,二哥出了事。」

楊欽濟一愣,本來要在椅子上坐下,也停住了,「什么?」

楊欽萱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二哥,被殺了。」

她的聲音干澀而粗糙,像是風吹過沙灘,難聽又難過。

楊欽濟愣在了當場,再也沒有動作,他像是傻了,或者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好半天,他才囁嚅道,「我不相信。」

楊欽萱身子坐得筆直,道,「是真的。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桂樹巷子出了火災,火災死了二十幾個人,這些人就是二哥的人。二哥應該也出事了,我派的人去找他,沒有找到,二哥沒了消息,也沒有給我們留一點消息下來,只能也是當時就死了。」

楊欽濟身子軟了下來,坐在了地上,他不想相信,他呆呆愣愣地發著抖,想著不久前才見過的二哥,那時候他還是好好的,他抖了好半天,才茫然地回過神來,望著楊欽萱問,「姐姐,那我們怎么辦?」

楊欽萱咬了咬牙,說,「你正好出來了,你扮成我的丫鬟,從趙府里出去,到外面去躲起來,然後逃出京城。」

楊欽濟問,「那姐姐,你呢?」

楊欽萱捏著匕首,說,「我之後再走。」

楊欽濟說,「姐姐,你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楊欽萱看著弟弟,伸手撩了撩耳畔的頭發,說,「我是一個女人,已經出嫁了,說起來,也就再算不得吳王府的人。我即使逃出去了,還能回到杭州去嗎,不行了。四弟,你走吧,我在這里,再為家里做件事好了。」

楊欽濟很震驚,「連二哥都會出事,你能做什么?」

楊欽萱將那把匕首放在桌子上的刀鞘拿在手里,套上匕首,撥了一個機關之後,再將匕首刀鞘拔開,顯出來的匕首就是完全沒有開刃的,這就是一把把玩的物品。

楊欽濟知道這把匕首的機關,以前就知道,他愣愣問楊欽萱,「姐姐,你想做什么?」

楊欽萱說,「四弟,我這就讓人送你走。」

楊欽濟看著她,搖頭,「走不掉的,已經走不掉了。我走了,你怎么辦。」

他想到了楊欽淵對他說過的話,要是皇帝死了,那么,他父王就能夠有理由進京來,天下誰人不知道太後控制著皇帝呢,現下皇帝死了,他父王就是距離皇位最近的繼承人。

楊欽濟起身來,從楊欽萱手里搶過了那把匕首,說,「姐姐,我不會走的,我好歹也是吳王府的男人,總要做點男人做的事情。不能就這么讓二哥白沒了。」

楊欽萱阻止不及,楊欽濟自己已經從她的房里跑了出去,楊欽萱要起身去追,站起了身,卻又坐了下去,她看著窗棱發起呆來。

楊欽濟從趙府回宮時,坐在轎子里,他抱著自己的雙臂,不斷深呼吸,才沒有發抖。

從進京的那一天起,楊欽濟想,他就該知道,自己就只能是死,現在能夠死得其所,又有什么。

他踏進宮門的時候,又往外看了一眼,這一天天空萬里無雲,太陽十分熾烈,整個京城的房屋鱗次櫛比排列延伸向遠方,在烈日下像是虛幻。

楊欽濟踏入了皇宮,又換乘了一頂小轎子,他本要讓轎子直接去麒麟殿,但是後來卻打消了這個念頭,回了太後的鳳羽宮。

他就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在太後跟前回話。

第二日午時,他去了麒麟殿。

一向帶著股倨傲的他,這次倒對殿前伺候的小太監有了點好臉色,說,「我來拜見皇上,有勞公公進去通報一聲。」

小太監說,「有勞殿下等一等,奴婢這就進去通報。」

進了大殿,就對里面值守的柳升兒說,「柳公公,吳王四殿下求見皇上。」

柳升兒納罕說,「皇上正和季公子用午膳,他怎么這時候來了。」

小太監說,「那奴婢就讓他等著,等皇上午膳用完了再通報?」

柳升兒道,「算了,咱們也不做這種事。說不得他還真有什么事呢,給皇上耽誤了,咱們也擔罪不起。」

他說著,就到了進次間餐室的門口去說,「皇上,吳王府四殿下求見。」

皇帝正和季衡吃飯,皇帝愣了一下,說,「他怎么現在這個時辰來。」

柳升兒道,「奴婢也覺得時辰不對,那奴婢讓他在外先等著。」

皇帝和季衡對視了一眼,皇帝心里已經轉過了想法,說,「不用,你去問他是否用過午膳了,用過了就讓他在外等著,上茶招待,沒有用過,就來陪朕用膳吧。」

柳升兒應了就去傳話去了。

季衡對皇帝輕聲說,「他既已去過趙府,想必已經知道那件事了。」

皇帝說,「一會兒你讓柳升去辦。」說的時候,他的眼神帶著一絲冷意。

季衡知道皇帝也有心要處置楊欽濟了,他在心里沉了一下,順從地點了頭。

楊欽濟進廳里來時,倒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勁,給皇帝行了禮,還和季衡說了句笑,「季衡,倒是第一次見你穿這種顏色的衣裳。你以前不是喜歡荷色嗎?」

季衡也笑了笑,說,「都是母親准備的,我在這事上沒得挑剔。」

說起母親,楊欽濟的神色就又黯了下來,季衡借口更衣先起了身,出去和柳升兒吩咐了一句話,讓柳升在楊欽濟的碗上抹上並不致命卻能讓人身體不好的慢性毒葯,柳升兒喏喏地答應了,就出去了,給拿了楊欽濟的碗筷來。

楊欽濟也沒有多想,就在皇帝這里用了午膳,飯後,坐在皇帝的書房里,他就有些神不濟,他以為只是自己神緊張所致,也沒有在意,只想著趕緊將事情做了。

柳升兒親自端了茶來,比起給准備的一碗蓋碗茶,皇帝更喜歡用茶壺倒的茶,這大約也與以前被人教過的這樣不易中毒有關。

楊欽濟知道皇帝的這個喝茶習慣。

柳升兒倒好了第一杯,楊欽濟就起了身,自己端了倒好的那一杯在手里,似乎是渴極了,飛快地喝了又讓柳升兒倒,因為柳升兒倒得慢,他就不耐煩了,自己奪過了茶壺,但是給自己倒茶的時候,卻不小心倒灑了。

他趕緊拿了巾帕出來擦拭,季衡在一邊看到,眼神突然加深。

楊欽濟自己喝過的那個杯子,還有茶壺邊上和口上,來接杯子的柳升兒的手指,都被那張手巾給抹過了,那張手巾看不出什么特別來,但是卻讓季衡十分在意。

楊欽濟因為自己的笨手笨腳道了歉,又讓柳升兒做事,自己退到了季衡的身邊,季衡看了楊欽濟一眼,正要對柳升兒說去換一壺茶水和杯子,沒想到正是在這時候,變故頓生,楊欽濟從袖子里拿了一把匕首出來,突然拔開了刀鞘,匕首指向季衡,房里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82、第六十五章

在進麒麟殿宮門的時候就會被搜身,不允許帶入兵器,沒想到楊欽濟堂而皇之帶了一把匕首進來。

季衡是被匕首指著的人,但皇帝卻被嚇得最狠,以為楊欽濟要對季衡不利的時候,沒想到楊欽濟拿著匕首只是在手里挽了幾個花式,什么也沒做,對他們笑道,「皇上,這把匕首漂亮吧。是微臣的寶貝,以前同季衡鬧了些不愉快,想著送這把匕首給他,我們兩人之間也就消了以前的不快了。」

房里的人都被他搞糊塗了,季衡遲疑著接過他遞到手里的匕首,匕首沒有開刃,匕首柄上和外鞘上鑲著不少寶石,倒是十分好看。

本來要提醒柳升兒換茶壺和杯子的事情,也被楊欽濟這么一打岔而忘了提醒,這時候,柳升兒已經給三個杯子倒了茶。

當柳升兒將皇帝那一杯送到皇帝跟前去後,皇帝沒多想就喝了一口,當柳升兒又將楊欽濟和季衡的奉過來,季衡才瞬間反應過來,楊欽濟拿出匕首來,只是想打岔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匕首上,讓他們不要注意到剛才他在茶水上做的手腳。

這樣在大眾之前的障眼法是最容易讓人忽略的。

季衡臉色瞬間就變了,一下子沖到皇帝跟前來,打掉了他手里的茶杯。皇帝則被季衡這個動作嚇了一跳,茶杯被摔出去,摔在了地毯上,又滾到花幾腳邊,撞得摔成了幾半。

季衡臉色鐵青地看了楊欽濟一眼,然後對皇帝說,「剛才這杯茶里,說不定有毒。」

皇帝沉著臉,楊欽濟也臉色十分不好看,慌亂地說,「怎么會有毒,我剛才還喝了一杯。」

季衡冷笑楊欽濟還挺會做戲,說,「你拿你的手巾擦了茶壺口和柳升兒的手。」

楊欽濟愣了一下,將自己的手巾拿了出來,放到一邊桌子上,十分憤怒地說,「我哪里有擦茶壺,手巾就在這里,你去看看是不是有毒。你不要含血噴人,我本想和你交好,你卻這樣,將我的匕首還給我。」

楊欽濟像個被侮辱了單純少年,單純地發起火來。

他說著,直接過來搶還在季衡手里的匕首,季衡覺得這只匕首說不定也有貓膩,匕首雖然沒有開刃,但到底是凶器,就沒有打算給他,但是楊欽濟卻過來搶了,他想要避開,卻被比他高了一個頭的楊欽濟抓住了手,皇帝看楊欽濟和季衡打了起來,就說,「不要打了。」但楊欽濟根本不聽,非要將匕首奪過去不可,而季衡卻不給他。

如若是任何別人在他跟前這樣打架,皇帝都只會避開,讓奴才們上前,以誤傷,偏偏這次是季衡和楊欽濟打,所以他根本沒有多想,條件反射地就上前要將楊欽濟推開,將季衡解救出來。

沒想到楊欽濟抓到了匕首的手柄,季衡握著沒有開刃的刀鋒,季衡正要將匕首從楊欽濟手里拽過來扔開,沒想到楊欽濟卻突然將匕首從他握著的刀身里抽了出去,帶著黑幽幽的光的刀鋒閃在季衡的眼里,讓他一下子眼睛瞪得極大。

楊欽濟握著匕首,直擊皇帝的心窩子,刀上抹了毒葯,他相信皇帝不被他捅死,也能被毒死。他的眼里,在那一刻是滿滿的仇恨,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