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你進宮來,希望你能夠在這里照顧他。」

許氏趕緊又跪下了,「謝皇上恩德。」

皇帝於是從床上起了身,又看了季衡一眼,不舍地說,「朕還有要事要處理,夫人,你好好照顧季卿。」

皇帝於是就出去了,吩咐在外間的小太監,「好好伺候著夫人。」

小太監趕緊應了。

皇帝帶著柳升兒一起去了東邊偏殿,楊欽濟正被綁在里面的柱子上,皇帝之前一直擔憂季衡,根本就沒心思管他。

此時季衡的母親來了,他才有了心思來處理他的事情。

楊欽濟雖然行刺了皇帝,但到底是郡王,所以只是被綁在柱子上,在皇帝沒有吩咐的情況下,沒有被上刑。

他此時正垂著頭,一臉恍惚,皇帝走過去,他也沒有反應,於是守著他的兩個侍衛,其中一個就過去拉起了他的頭。

楊欽濟這才看向皇帝,但是他的眼神惡狠狠的,沒有求饒和害怕在里面,只有憎恨。

皇帝對那兩個侍衛揮了揮手,兩人明白皇帝的意思,就趕緊退下了。

柳升兒端了把椅子讓皇帝坐了,皇帝沉默地坐在那里看著楊欽濟,一時沒有說話。

楊欽濟被他這么看著,倒沒有了最開始的氣勢,有些發虛起來。

皇帝看了他一陣,才說道,「行刺皇帝是滅九族的大罪,不過你是朕同宗,這就不只是行刺了,你這是謀反,朕會讓全天下都知道你刺殺朕謀反之事的,謀反之罪,你知道會怎么處置吧。朕要撤掉吳王的封號和封地,將吳王府都處置掉。」

皇帝這么說,楊欽濟居然依然沒有什么表示,只是冷笑了一聲。

皇帝也冷笑了一下,想到季衡此時還躺在床上,左胳膊被劃了那么長一條口子,他心里對楊欽濟翻騰的恨意就更深了,但是他卻什么也沒做,只是輕描淡寫地道,「放心,你傷了朕在意的人,朕也要在你跟前將你家里的人都處置了再處置你。」

楊欽濟這時候哼了一聲,說,「一個賤婢所出,登上了皇位,就以為自己真是真命天子了嗎?」

他這話一出,柳升兒就上前狠狠給了他兩巴掌,喝道,「皇上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

皇帝居然並沒有因他這句話太生氣,大約是小時候就聽得太多了,所以已經麻木了,他讓柳升兒退下,然後才說,「朕前兩天才看了史記里陳勝吳廣列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朕雖是九五之尊,但朕覺得這話倒是不錯的。你是郡王,朕也能讓你變成階下囚,讓整個吳王府都變成階下囚。朕的母親雖然身份不高,但朕也成了皇帝。你說呢?」

楊欽濟轉開了眼,不再看他,只是惡狠狠地說,「你殺了我二哥,我殺你,也是應當。都是太祖的子孫,你又並沒有比我好到哪里去,不過是你當了皇帝罷了,等我父王當了皇帝,你又算什么。」

小皇帝楊欽顯袖子里袖著楊欽濟刺殺他的那把匕首,他將匕首拿了出來,撥弄上面的機關,將開刃的匕首拔了出來,然後用刀尖抵著楊欽濟的胳膊,楊欽濟身子瞬間僵了,皇帝冷冷看著他的眼睛,刀子就那么毫不手軟地扎進了他的胳膊,楊欽濟一聲痛叫,皇帝卻無動於衷,說,「朕這一刀只是還你扎君卿那一刀。要如何處置你,等拿下了你父王,再定。」

楊欽濟痛得已經罵不出來,皇帝說,「放心,你不會死得很快,這匕首上的毒已經被洗掉了,朕想,死得干脆其實也是一種恩德,你不配得到。」

皇帝從偏殿里出去,對柳升兒說,「讓太醫來給他將傷口包扎上。」

皇帝一直保持著面無表情,連聲音也沒有多少起伏,但是越是這樣,越讓人害怕,柳升兒趕緊應了,又說,「皇上,您還沒有用晚膳。」

皇帝站在檐下看著天上的明月,晚風輕輕拂來,讓他深深嘆了口氣,說,「不用了,朕吃不下。」

不過倒是被柳升兒提醒了,說,「君卿也沒有用晚膳,朕去看看他醒了沒有,若是醒了,給他准備些易消化的粥來。」

柳升兒喏了一聲,才下去吩咐去了。

皇帝回到他的卧室,看到許氏正坐在床邊,用巾帕給季衡擦著面頰和頸子,季衡已經醒了,他和許氏都沒看到皇帝進來了,他正輕聲和許氏說話,「母親,皇上在哪里,兒子有話說。」

許氏擦了他的頸子又解開他的衣帶為他擦他的胸膛,說,「皇上出去了,你好好養著,要和皇上說話,什么時候不能說。」

季衡強撐著說,「是緊要的事。」

許氏有些賭氣,即使是皇帝,也是重不過她的兒子的,所以她一時沒有應答,這時候皇帝走上了前來,在床邊躬身看季衡,「君卿,是什么事?」

許氏一轉臉,這才是第一次看到了皇帝,小皇帝已經有十四五歲了,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是身體抽條的時候,皇帝又每日里在習拳腳劍術,故而身體發育很好,已經很高了,只是面龐還帶著少年的圓潤,眉宇里甚至有些秀氣,只是眼神卻很深,鼻梁挺拔,嘴唇有些單薄,透出威嚴和沉穩來,讓人絲毫不能將他當成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許氏又要下跪,皇帝這次扶住了她,說,「夫人,不必多禮。照顧君卿要緊。」

許氏知道君卿是皇帝給季衡賜的字,但是此時聽皇帝這么叫起來,倒有種百轉千回的味道,讓她心里覺得怪怪的。

季衡上身衣裳散亂,許氏趕緊為他整理了,季衡看著她說,「母親,兒子同皇上說幾句話,您先回避一下可以嗎?」

要是皇帝不在,許氏定然不樂意,還會說季衡幾句,但現在皇帝在這里,她就只好起身對皇帝福了一禮,轉身出去了。

84、第六十七章

皇帝在床沿坐下,撐著胳膊看著季衡,眼神早沒有了冷意,柔聲說,「君卿,有什么話要對朕說,你好好養傷才是要緊。」

季衡現在卻是顧不得自己的,道,「皇上,您還記得之前我父親傳回來的消息嗎,他說吳王從南洋得到毒葯的事情。」

皇帝點了點頭。

季衡就又說道,「四殿下的那張手巾一定有問題,就像他的匕首有機關一樣,您之前喝了茶水,雖然沒有檢查出有毒,但是說不得是這種毒不能用現下的法子檢查出來呢。以前想過要早些處理四殿下,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微臣失職。」

皇帝皺眉說,「你做得夠好了。朕現在並沒有什么不適,應該沒有中毒,反而是君卿你,你中了毒,狀況很糟糕。」

季衡還是耿耿於懷,「有些毒葯是要過一陣子才會發作的,就怕四殿下是用的這種毒,皇上,您的性命比起微臣來重要多了。」

皇帝沉默了下來,他想到楊欽濟的鎮定,那種鎮定太不正常,絕對不是不怕死的鎮定,反而像是他確定自己會沒事,這也太有問題了。

皇帝不得不好好想季衡的這話,季衡看皇帝這樣是相信了自己,就又說,「皇上,您得想辦法從四殿下嘴里問出來,那里面是否有毒葯,要怎么解毒,或者皇上讓太醫想辦法,看有沒有法子將毒素排出來。」

皇帝沉下了臉,點了頭,「朕會去做的。」

他這么說著,一時卻沒有行動,在床邊他彎著腰,幾乎要趴到季衡的身上去,他距離季衡極近,靜靜看著他,輕聲問,「君卿,你當時怎么就能那樣毫不在乎自己擋住楊欽濟呢?」

季衡感覺很虛弱,不大想說話,而且皇帝這話也問得實在奇怪,他愣了一下才輕聲回答,「護住皇上是臣子的職責。」

皇帝不滿意地又問,「沒有別的嗎。」

季衡不知道皇帝到底想要什么答案,斂了斂長長的眼睫毛,才說,「我不會看著皇上出事,即使微臣死也不能讓皇上出事,這還需要別的理由嗎。」

皇帝知道他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的,但是季衡這么說,依然讓他開心了,不過,他又很難受,他自己根本不想看到季衡為他而出事。

他說道,「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你可不能這么莽撞了,朕比你大,比你武藝好,比你力氣大,朕不需要你上前保護。今日柳升兒也是,傻里傻氣,反而讓你受傷。」

季衡想到當時場景,柳升兒距離他們遠,而且他也是第一時間上前護住了皇帝,也算不得失職,就說,「他算不錯了。」

皇帝還是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又伸手撫了撫季衡的頭發,說,「你餓了沒有,朕讓端粥來你用一些罷。」

季衡搖了搖頭,「喝過葯了,吃不下東西。」

說著,才想起什么來,道,「皇上,這是您的龍床吧,微臣怎么敢睡,您讓人將我轉到別的地方去就好,微臣身上有傷,見過血,也不敢沖撞了皇上……」

還沒說完,皇帝已經伸手虛覆住他的嘴,「不要說這些,朕不愛聽。」

季衡知道皇帝的固執,在心里嘆了一聲,又說,「四殿下刺殺皇上,太後娘娘想來已經知道了吧,她說什么沒有?」

皇帝點點頭,道,「她讓人來要楊欽濟,讓將他投入詔獄,看太後的意思,她似乎還想包庇楊欽濟。朕沒讓她將人要走,准備過幾日再將他打入詔獄。明日朕在早朝上,就要說一說這事,不需要吳王叛亂才出手了,他的兒子刺殺朕,足夠他的罪名,朕讓人去將吳王府眾人捉拿入京,如果他抗旨,就以他反叛之名,將他處置掉。」

季衡道,「吳王勢必馬上就反了。」

皇帝說,「朕現在並不怕他反,反而怕他不反。」

他的聲音很淡,眼神卻帶著陰狠。

季衡因他這眼神而心里一顫,發了一陣呆,他知道皇帝在江南部署大約已經差不多了,只等著將吳王徹底除掉。

他眼見著皇帝從一個用笑和溫和來麻痹人的小孩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殺伐決斷眼神狠戾的少年,他不知道,皇帝的將來會不會更加凶狠,一個明君,絕對不會是一個慈善的好人,但是要是皇帝的心里沒有了任何一點慈善之心,他想,這也不是好事。

在這種的君主跟前,兩人好的時候,倒是好的,要是關系差了,皇帝估計也不會念舊情吧。

季衡腦子里胡思亂想著,沉默起來,皇帝看著他,用手指輕撫他的面頰,柔聲問,「君卿,你在想什么?」

季衡道,「在想微臣是真不能住在這里,微臣即使不出宮回家養病,也該搬到偏殿去,住在這里,會平白遭大臣們說辭的。」

皇帝皺了眉,「他們辦正經事沒有一點用處,卻總是在這些事情上亂嚼舌根,等朕親政了,誰敢亂說,就第一個處置他。」

季衡嘆了一聲,道,「皇上,您心平氣和一些吧。您明白您現在在朝中最近並不宜和老大臣們對上。」

皇帝哪里不懂這個道理呢,於是愁了一下眉,說,「即使做了掌權的皇帝,也不見得事事順心,權力制衡,穩定局勢,就夠讓人琢磨。」

季衡愣了一下,「皇上怎么嘆起此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