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打消了給季衡算命的念頭。

等回到季府,時間也不算早了,已經是晚膳時候。

許氏覺得今日也挺累的,就讓姨娘姑娘們也不必再請安了,各自回院子里休息就是。

回到正房,留守家里的管事凌霜就上前來對許氏說,「太太,午時後,宮里來了一位公公,來傳大少爺進宮。」

許氏有些吃驚,季衡在旁邊問,「說了是要事嗎?」

凌霜說,「沒說是要事,我前去回話,說太太少爺都出京去廟里上香了,讓人騎馬去叫少爺回來,那位公公又說不必,只留下來喝了一盞茶,就回宮去了。」

許氏說,「真沒什么事?」

凌霜說,「看他不急不忙,想來是真沒什么事?之後奴婢讓去賬房支了二十兩銀子,十兩包給了他,另外的兩個五兩,就給了跟著這位公公的兩位小公公。」

許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看向季衡,說,「衡哥兒,知道會是什么事嗎?」

季衡想了想,「想來不是什么大事,是大事,他會讓騎馬去找我的。母親,兒子餓了,拾拾用晚膳吧。」

許氏便也沒有再問,讓季衡去了凈房洗漱拾,自己則吩咐丫鬟去叫廚房上晚膳。

季衡仔細想了,覺得皇帝的確不會有什么事,所以之後就沒太往心上去。

皇帝處理了吳王叛亂,朝臣都見識了他的能力和魄力,現在願意為皇帝效勞的大臣太多了。

前陣子,皇帝中毒的事件,對外只是說皇帝生了熱傷風,現在天氣涼了,病也好了,他自己也就能自己批紅蓋印,季衡覺得自己趁著這不用進宮的日子遠離批紅和蓋玉璽也是好的,以遭致更多閑話。

金秋時節,正是螃蟹肥美的時候,而且這個時候也是最後一撥螃蟹了。

前陣子吳王叛亂打仗,斷了一陣子運河運輸,京城里一度不少物品斷貨,許氏倒是發了一些戰爭財,因為家里關系,她早就知道恐怕是要打仗了,在季大人下江南前,她就讓從江南運了不少貨品進京囤著,之後果真打了仗,京里物資緊俏,她就將之前囤的東西都拿出來賣,於是就發了一筆大財,便又用這個錢買了一些城南的鋪子在季衡名下,用於出租,季衡要用錢,大多是走自己這邊的賬,便和季府的分開了。

吳王被抓,押解上京,京杭運河至此便又暢通了。

許氏的商隊從江南運了貨上京,便也專門帶了陽澄湖的大閘蟹,要說之前住在江南時,好螃蟹太多,都是毫不稀罕的。

現在住在北方,北方的螃蟹不好吃,要從南方運螃蟹上京來,螃蟹就顯得金貴了。

商隊給季家帶了有不少螃蟹,許氏毫不吝嗇,給張家送了,劉家送了,林家送了,一些和她交好的,應該送的,許氏便都送了。

於是季府自己家里所剩也沒有太多。

季衡讓小廝抱琴提了一簍子,和許七郎一起,當天就出了門,去城南核桃巷子夏錦的住處看他。

經過這么好幾個月的休養,季衡也算對得住趙致禮,在夏錦身上花了不少銀錢好葯,夏錦現在已經能夠自己走路了,臉上的傷也好了,不過依然留下了印子,不可能恢復到從前的潔白無瑕了。

馬車在院子跟前停下,許七郎一馬當先就跳下了車,也沒踩著下馬凳子,季衡則是踩著凳子下去的,許七郎怕他摔著,還伸手扶他。

門口的門房是個從河南來的老頭子,很是老實而忠厚的一個人。

看到季衡來了,就趕緊上前來迎接,說,「季公子,您來了?」

季衡點點頭,「忙了一陣子沒來,這些日子你家公子可好。」

門房說,「公子爺每日里看書習字,唱曲子練琴,倒沒什么不好,只是不出門。」

季衡輕嘆了一聲,帶著許七郎和抱琴進院子去,門房又去招待季衡的馬車夫,領著他趕馬車進了側邊的馬車院子,幫著喂馬,又和他閑話家常。

夏錦在小廳里接待了季衡和許七郎,他神氣還挺好的,季衡讓抱琴將螃蟹送去了廚房,說,「是母親讓人從江南送來的螃蟹,經過一二十日的船運,也還算肥美,在這京里還挺少見,就帶一些來給你。據說螃蟹是發物,受傷的人不能多吃。但是嘗一嘗還是行的。」

夏錦向他道了謝,又說了些別的,讓丫鬟棉珠端了他自己做的果脯來,里面放了桂花,倒是十分香甜。

夏錦自己還是喜歡唱戲,季衡和許七郎吃著果脯,他便坐在那里,在小桌上打著拍子,唱曲子給他們聽。

在夏錦的眼里,季衡和許七郎都還小,所以和他們相處就很隨性,很愉快,不用想太多。

季衡帶著許七郎和抱琴告辭的時候,夏錦才眼神幽幽地看著季衡問了一句,「季庸可有來信?」

季衡讓許七郎先去門外馬車旁等他,他才對夏錦說,「世子想來是忙的,他並未給我寫信,不過他有給皇上上折子,說,一切都很順利,身體康健。」

夏錦也就放心了,露出雲淡風輕的笑容,語氣卻很期待,「不知他什么時候回來。」

吳王謀反被鎮壓下去,謀反罪最後定然要滿門抄斬,即使嫁到趙家的香安郡主不受牽連被賜死,恐怕以後日子也不會好過。

她和趙致禮之間的夫妻情,只會更加淡薄,夏錦心生一些希望,也是合情合理。

季衡沒有多說什么,只道,「今年應該是能回來的。」

說著,看看天色,道,「夏兄,我就先走了,母親讓我今日早些回去。」

夏錦之前是京中名伶,一張臉是他吃飯的家伙,多少人被他迷住,現在臉卻毀了,雖然他讓自己盡量平和對待,和季衡許七郎相見時,是從來不遮住面孔的,但是,要他出門去走動讓別人看到他,卻很困難,這些日子,他待在家里,從沒出去過。

他沒送季衡到門口,只是在二門處就站住了,看著季衡出了門。

在馬車里,許七郎連連感嘆,「香安郡主太過分,多好的美人就這么被毀了。」

季衡沒說什么,但也嘆了一口氣。

91、第七十三章

回到家中,季衡在車轎院子里下車,正好遇到四姨娘身邊的媽媽劉慶家的,她正帶著一個婦人和一個少年過來,看到季衡和許七郎,她就趕緊前來問禮,說,「大少爺,您剛回來?」

季衡點點頭,又問她身邊的人,「這位嬸嬸是?」

劉慶家的笑著介紹,「是四姨娘的娘家嫂嫂,這是四姨娘的侄兒。」

那位少年顯得很羞怯,被劉慶家的介紹了,就紅著臉往旁邊退了一步。

許七郎盯著那位少年看,問道,「你叫什么?」

四姨娘的嫂嫂穿著比較舊,但是衣衫干凈,對季衡和許七郎福了禮,說,「大少爺,表少爺,給你們請安了。」

說著,又拉了一下兒子,那位少年才怯怯地說,「我叫穆真。大少爺,表少爺好。」

四姨娘的嫂嫂沒有多待,劉慶家的很會說話,已經對季衡解釋,說是請示了太太,讓一輛馬車送兩人回去,穆家是住在城西外城牆根邊上的,距離這里挺遠,兩人來的時候自己走路來的,回去時,太太就說用馬車送一程。

季衡笑了笑,讓四姨娘的嫂嫂和侄兒常來玩。

劉慶家的身後還跟著三姐兒的丫鬟暮雪,暮雪手里拿著個包裹,對季衡福了個禮才將包裹遞給了四姨娘的嫂嫂。

季衡和許七郎還有抱琴往後面走時,看到穆真要去上他的那輛馬車,被劉慶家的拉了一把,拉得他幾乎一趔趄,又被教訓了,劉慶家的壓低聲音說,「這是大少爺的馬車,哪是你們隨便坐的呢,出門去,出門去,已經讓送你們的車在外面等著了,這個車轎院子里的馬車轎子,都是府里的主子用的,奴才們平常要用的,都是另外的。」

四姨娘的嫂嫂很羞愧地替兒子道歉,點頭哈腰的,劉慶家的反而很倨傲。

季衡將這些看在眼里,皺了下眉頭。

抱琴看到了季衡臉上的表情變化,就湊過來小聲對他解釋道,「四姨娘娘家姓穆,住在西邊外城牆根邊上,聽說四姨娘的父親早年是充過軍打過仗的,得了戰功,回京後就在那邊置的房產,還娶了一房美妻,不過之後他身體差,家里產業都用來治病了,四姨娘被老爺接進門來的時候,四姨娘就只帶了個小箱子來,據說箱子還是被蟲蛀過的,可見當時窘迫了。」

季衡想到許氏在揚州待了六七年之久,京城就是二姨娘和四姨娘管家,這么長的時間,四姨娘就沒存些私房?再怎么也該將娘家扶持起來了,怎么她嫂嫂家里看起來還是很窘迫呢。

季衡就問,「這些年,四姨娘的娘家沒發達起來嗎。」

抱琴小聲說,「聽說四姨娘早些年也送了不少銀子回娘家,但幾乎都用來還以前的欠賬了,而且四姨娘的兄長,嗜賭好酒,完全是扶不上牆的。早年太太在揚州,四姨娘管家時,咱們府里據說還出過大筆的銀錢虧空,因此老爺就對四姨娘冷淡下來了,四姨娘知道自己做錯,對娘家扶持也就少了。再說,現下是太太掌家,四姨娘又能有多少私房扶持娘家。」

季衡沒再說話,許七郎瞥著抱琴說,「你知道得倒真多。」

抱琴被他揶揄得不大自在,說,「這個可不是奴才亂說,府里久一點的奴才都知道的,幾個姨娘,也都知道,太太心里也知道的。就少爺和表少爺您們,忙著大事,不知道罷了。」

季衡被他說得笑了一下,對許七郎道,「的確是忙著大事,七郎你不是看禁書就是爬樹。」

許七郎要是平常就絕對順勢而上了,此時卻有些臉紅,似乎是羞愧的樣子,道,「我也有好好讀書。」

季衡進正房去給許氏說自己回來了後,就又跑去了西邊院子,四姨娘和三姐兒四姐兒五姐兒都住在這邊。

因為季家的院落也不是很寬敞,三姐兒四姐兒一直都是住在一起的,一間房里放兩張床罷了,她們是住樓上,四姨娘就是住旁邊樓下的房子。

季衡到的時候,三姐兒正和四姐兒坐在正廳里擺弄三姐兒自己在山上撿回來的楓葉和柏樹果子。

兩人沉默地做著手工,沒有說話。

四姐兒的丫鬟晨雪進去通報,說,「大少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