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是那種人。」

季朝宗義憤填膺地道,「是呀,我最氣的就是這些人污蔑君卿。說我這狀元是名不副實,我是能夠忍下去的,但是卻那么污蔑君卿,君卿這才十三歲,就要受這種惡毒的話的攻擊,實在是太過可憐了。」

季朝宗看了這封信,腦子里想的已經是族長會寫這信,大約是為了他的兒子,想要澄清他兒子絕對不是因為季衡受寵才做了狀元的,要澄清此事,只能從澄清季衡的名聲入手。

季大人完全沒去想,這可能是季衡和季朝宗唱的雙簧。

季大人道,「既然族長有吩咐,我自是會如此辦。」

季朝宗留在季府里用了晚膳才回去。

季大人把季衡叫去說話,將信也給季衡看了,季衡看後一言不發,但是季大人分明看得出他的難過和憤怒。

過了好一陣子,季衡道,「若是當年被徐世子劃花的臉不能好全,說不得還是一件好事。」

季大人聽他這樣一說,倒是十分心疼起兒子來了,道,「為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都是外界污蔑。既然族長如此說了,其實也是想護住你,你去告訴你母親,讓她替你拾東西,你就准備先回揚州去吧,回了揚州後,就回老家興化去族里拜見長輩。」

季衡點頭應了是,季大人又說,「京里的事情,都由我做主。你放心地回去吧。」

季衡回屋和許氏說了,許氏就嘆道,「讓七郎和你一起回去,你先住在你舅舅家里,我比你慢一步,也必定趕在今年回去。」

許氏心事重重,將已經長大的兒子又拉到懷里去抱住,季衡靠在她柔軟的胸前,倒是別扭起來,找了個借口就趕緊退開了,去找了許七郎說要馬上離京回揚州的事。

許七郎是無條件跟著季衡的,季衡說怎么就是怎么樣,他自是沒有異議,只是問了一句,「咱們這次回了揚州,什么時候又回京來呢?」

季衡笑了笑,說,「大約是要考上舉人,考進士的時候才會回京了。怎么,你舍不得這里了?」

許七郎搖頭道,「我哪里會舍不得呢,只要和你一起,去哪里都行的。反正一切不過是身外物,只要人在,就沒事。只是,我和你走了,釋真恐怕就不能繼續在這里來念書了,他要另找夫子,怕是會有諸多不便。」

許七郎年歲不大,心倒是很細的,釋真是四姨娘的娘家侄兒穆真的字,從前一年開始就到季府來跟著許七郎一起上學了,和許七郎關系已經很好,他每天早上來,傍晚回家,學習刻苦認真,雖然為人還是有些怯懦,倒是要比最初行事大方很多了。

季衡道,「這個倒是不用太擔心的,他今年上半年不是考取了秀才功名了嗎,正好可以去書院里讀書,讓父親將他送去京郊的書院里就好了,張家的兄長就在那書院里,聽說里面是很不錯的,正好有利於他結交一些士子,討論文章,增加一下膽識。」

許七郎看連釋真也有了著落,這下就真沒什么可想了,於是伸手一撲,人從季衡身後摟住了他,靠到他背上,說,「回揚州好啊,不知道你家園子里的櫻桃樹長成什么樣子了。」

季衡笑道,「你就是只皮猴子,這時候就只想得到櫻桃樹。」卻是由著許七郎摟著自己靠在自己背上,只當他是個依賴自己的晚輩孩子。

季大人當晚就寫了折子,將季氏族長寫給他的信附在後面,懇求皇帝讓季衡回老家去,並且言辭激烈地說對季衡的那些傳言都是無中生有的污蔑,季衡雖然年歲尚小,卻為人持身甚正,沒有任何不端,但是有些人卻拿污言穢語來侮辱他,這也直接影響到了季氏一族的名聲,要是皇帝再不對此事加以處理,那么他也就必得因失望而告老還鄉了。

其實,這日下午,季朝宗來季府前,就已經將那封寫給皇帝的信送到了內閣去,季朝宗是用自己的身份寫了折子,折子里夾了這封信。

這信不是密函,是不能直接傳給皇帝的,要在內閣先被處理了寫了草擬意見後再送去給皇帝。

當日下午是閣臣劉匯當值,劉匯六十來歲了,是個中庸的人,靠著資歷做了閣臣,做事是求無功無過,不過他卻是個很好八卦的,在閣臣里倒是少有的喜歡滔滔不絕說話,又能總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的。

劉匯翻了這個折子看了,當場就又驚又覺得有意思地張大了嘴,因為這個折子不是緊要折子,所以就要留著第二天才送去給皇帝了。

因劉匯覺得這個折子並不關系國家大事,可說只是私事,就覺得無關緊要,拿給了不少人看,甚至將那信都傳了很多人的手,這下,到第二天的時候,不少人都知道季家被惹惱的事情,是要大家為季衡的名聲平反了。

季大人第二天懷揣著上書的折子去上朝的時候,在宮門口就被不少大臣微笑著打招呼,而且大家眼神怪異,讓季大人心里就覺得有些怪異。

不過他一向是深沉嚴肅的,回了大家的禮,也就目不斜視,按下了心緒沒有去問這些人為什么一副奇怪的眼神。

131、第一百十二章

早朝上沒有什么大事,所以很快唱禮的太監就說要散朝,這時候,季大人出了列,道,「皇上,微臣有事啟奏。」

皇帝看著他,說,「季卿,有何事?」

季大人於是將那封折子捧了出來,當值的太監趕緊過來接過去然後捧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不知道季大人是要奏何事,不過,既然是在朝會上啟奏,那就不會是小事。

皇帝翻開折子,開始還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但是,幾乎是眨眼間,他就怔住了,然後將折子和里面夾著的信紙仔仔細細地閱讀了,讀後他就沉下了臉,雖然面無表情,其實已經是心慌意亂了。

皇帝幾乎是想阻止季大人,但季大人已經說道,「微臣長子季衡,九歲時入宮為皇上做伴讀,是我季氏一族莫大的榮耀,但是,卻又因為此事,京中有十分不實的傳言,這些傳言不僅毀壞了我兒的名聲,而且也毀壞了我季氏一族的名聲。」

他說到這里,就將自己到族中族長來信的事情說了,甚至將信件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

背完後,季大人又說,「從前,我一直覺得是清者自清,所以並沒有針對大家的污蔑和謠言說什么,但是,現在已經有了族長的責備,我卻不能再對此事忍氣吞聲了。季衡年紀尚幼,又為人正直,決計不會做出傳言中的事情,再者,這些謠言,污蔑了季衡也就罷了,這也是在污蔑皇上,玷污皇上的聖明。所以,微臣懇請皇上對此事做出處理。我會將我兒在近日里送回原籍去,而若是如此後,還有人繼續造謠污蔑,就有請皇上公斷,對此人進行處置。」

皇帝對這些根本就沒聽進去的,他腦子里想的,只是季衡真的是要走了,他明明答應了自己要陪伴自己左右,怎么就又做出這種逼他的事情,要他放他走。

皇帝沉著臉一言不發,而朝堂上,大家在最開始小聲說了兩句話後,看季大人神情十分嚴肅,語言十分嚴厲,大家都噤了聲,生怕被季大人注意到,成了出頭鳥。

皇帝想了想後,說道,「朕准你的奏,以後要是有人再造謠污蔑季衡,就嚴加懲處。只是,季衡卻是不必回原籍去的,留在京里就是了。」

下面的大臣雖然都是不敢出聲,聽了皇帝這話,心里卻是已經在嘀咕了,皇帝這話根本就是前後矛盾,一邊說和季衡之間是清白的,一邊又舍不得讓他離開。

季大人道,「季衡壞了季氏一族的名聲,族中族長要季衡回去,微臣卻是不敢阻撓的。」

皇帝其實也不能管季家宗族內部的事情,他皺眉坐在那里一時又沉默了,過了好一陣,他才說道,「此事容朕想想。」

然後就讓退朝了。

皇帝回到勤政殿,正好前一天的折子也從內閣處送來了,皇帝煩躁地拿起第一本翻開,沒想到就是季朝宗上書的那一本。

他愣了一下,便又將信翻來覆去看了,然後就皺著眉狠狠地將折子扔到了地上去。

他在書房里煩躁地走來走去,在心里說道,「明明答應了不離開朕,卻又用上這樣的手段,讓朕必須放你離開。你怎么就這么狠心。」

皇帝朝外面喊道,「柳升!」

柳升小跑著進了書房里,行禮道,「皇上,奴婢在。」

皇帝道,「讓人去傳季衡進宮來。」

柳升愣了一下,應了之後就轉身出去了。

早朝時柳升就伺候在皇帝的身邊,自然知道皇帝在書房里那么煩躁是因為什么,此時傳季衡進宮,恐怕是要對季衡發脾氣。

柳升派了兩個小太監出宮去請季衡去了,自己則端了參茶進書房里去,看皇帝還是皺著眉一言不發,就說道,「皇上,那傳言,不僅是對季公子不利,對皇上也是不敬。季公子要回祖籍去,也是好的。」

皇帝當場就氣得將那杯參茶摔了出去,但是他還是一言不發。

有那種傳言,照說皇帝是該生氣的,但是他卻並沒有生氣,相反,是季衡要離開他,他才生氣。

柳升看皇帝摔了茶杯,自然是什么也不敢說了,只是跪在地上請罪,然後又跪著拾了摔碎了的茶杯,又將那一本被皇帝扔到地上的奏折拾起來放到御案上,戰戰兢兢地退出了書房。

皇帝覺得委屈極了,卻又沒有什么法子,因為他知道,季衡是鐵了心地要離開。

季衡到勤政殿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皇帝沒有食欲,便也沒有吃午膳,聽到柳升通報說季衡到了,他就道,「讓他進來。」

季衡進了書房,沒有敢看皇帝就跪下了,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三呼萬歲後,就匍匐在地上沒有動靜了。

皇帝看著他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又是氣他又是心疼他,總算是壓下了怒火,道,「平身吧。」

季衡卻沒有起來,道,「微臣辜負了皇上,不敢起身。」

皇帝將那封被柳升拾起來放到御案上的折子又扔到了地上季衡面前,季衡聽到紙張嘩啦啦的聲音,卻沒有動,皇帝怒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也知道你辜負了朕。」

季衡的額頭抵著地毯,「皇上,臣是非回江南不可的,你就放我走吧。」

皇帝從御案後起了身,走到了季衡的跟前來,彎下腰伸手將他沒受傷的右手抓著將他狠狠地拽了起來,季衡被他拉得踉蹌了一步,直接暈頭轉向地撞進了皇帝的懷里,皇帝低下頭惡狠狠地瞪著季衡,從牙縫里憋出了話,「你昨日是怎么答應朕的,你說你會一直陪伴在朕的身邊,你剛說完,就做出這種事情來嗎。你讓你父親,你的堂兄上這種折子來逼朕,是不是?」

季衡知道自己此時要是和皇帝硬碰硬,不會有好結果,就伸手輕輕地撫了撫皇帝的胸口,道,「皇上,微臣會一直陪伴你的。」

皇帝被季衡撫著胸口,身子都要酥麻了一半邊了,一下子就臉色更紅,之前是氣紅的,現在是一種莫名的悸動,他要發脾氣都不知如何發了,只是委屈地說道,「你撒謊,你父親和堂兄的折子,是怎么回事。」

季衡目光盈盈地望著皇帝,柔聲說道,「我回江南去,最多回三年,等考上了舉人,就回京來。皇上,你放我離開三年吧,咱們做三年之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