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想和我撇清關系。」

季衡笑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世道,你又不是心里不明白,現在故意來同我說這種可憐話,難道是想讓我可憐可憐你。」

季衡這句像是譏誚的話,實則滿是關心,也正好化解了趙致禮剛才的不自在,道,「是呀,你難道不該可憐可憐我嗎。」

季衡說,「好啦,別說這些沒用的。你找我來,是有什么事?」

趙致禮道,「咱們家現在已經是如此一個境地,君卿,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從我看明白皇上起,也就知道,這一天是遲早的事。不過,真到了這一天,我還是不能眼看著家里就這么倒下去。皇上最恨的,不是二叔家里,恐怕還是我家,不過他和我有過約定,說會赦我家。但是世上事,往往是此一時彼一時,我也不好挾著當年的事情,去找皇上,不然更會惹惱他。所以,只好來懇求君卿你了,說到了解皇上的心思,非你莫屬。」

季衡沉吟了片刻,說道,「了解皇上的心思,我也不能說了解,可擅自揣測上意,要是皇上生氣起來,也是大罪了。」

趙致禮看著他,只是又為他斟了一杯茶,並沒有打斷他。

季衡便細細說來,「現在南方海患嚴重,而且皇上擔心其中頭目人物是當年吳王那位掉包了的第三子,所以,皇上勢必會好好對付他,不惜一切代價。這幾年,雖然朝政有些好轉,國庫里銀兩稍有充裕,但是在皇上心里,還是不足以用來打打仗的。」其實是皇帝小時候太拮據了,所以不在手里多握些東西就完全沒有安全感,這話季衡不會對趙致禮說。

季衡又道,「所以皇上抄了你二叔一家,得了財物,皇上恐怕就並不會將他家斬盡殺絕,這個,倒是不用太擔心的。」

趙致禮眼神深沉,並不說話,又看向季衡,季衡只好又說道,「而你家,讓皇上放過,倒並不是什么難事,只要你家能夠蟄伏下去。南方海患,皇上定然是派徐家上陣處理,最多再派幾個文官跟著。你家若是想要保住,就放手兵權,這是最好的法子了。」

趙致禮愣愣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季衡的話,他一想就知道其中的深意。

雖然是皇帝要處理趙家,但是明面上卻是徐家將趙家扳倒的,現在徐家要去處理海患,可說正是氣勢最盛的時候,當然,也會是皇帝最忌憚的時候,這時候,趙家一味往後縮,蟄伏下去,皇帝看趙家被徐家打成了這樣了,定然是要對趙家放松些了。

而皇帝說起來,最在乎的還是兵權,趙家只要不再沾染兵權,那么,自保就是能夠的了。

只是,趙家要是將兵權也給出去了,那么,也可說是真的就再爬不起來了。

季衡不再說話,也發起呆來,好半天後,趙致禮說,「我回去勸勸父親。你若是能夠在皇上跟前幫說幾句話,作用會更大一些,君卿,就拜托你了。」

季衡其實也不想看到趙家完全敗掉,要是趙家徹底敗掉了,皇帝的目光就要完全往徐家和他季家來放了,這三年,季朝宗也出了頭,年紀輕輕地到了吏部去,雖然只是個小干事,那也是要被提拔起來的先兆,而三姐兒在宮里又那么得寵。

季衡倒不是怕事,只是覺得一切還是不要太過了。

季衡還想自己要怎么找個機會幫趙致禮這個忙呢,沒過兩天,皇帝就派人來請他入宮了。

147、第十六章

季衡入宮這天,前一晚正好下了雪,而且還不小,幸好是到早晨就停下來了,但雪也積了一層。

宮里來人傳他進宮去,他穿戴整齊,將自己包得像個粽子,乘馬車往宮里去了。

路上的雪雖然被掃了,卻又起了一層細冰,季衡的馬車打滑,差點就出了事,等總算是到了宮門口,他也不願意坐轎子進去,所以就走了路,一路走一路只覺得冷。

因為要來見皇帝,他沒有戴皮帽子,只是將披風的帽子戴上了,但還是覺得耳朵冷。

一路總算是到了勤政殿外面,季衡覺得自己已經要被凍成了冰棍。外面的空氣冷,而他覺得自己的手還要更冷些,他自己是從里到外地往外冒寒氣,最冰的是肚子,肚子上就像個冰坨子,手摸上去,就能感覺到涼沁沁。

他已然吃過不少葯調理,只是不願意吃許氏要他吃的那些帶有滋陰功能的,以至於就成了這樣。

因為身體差,季衡已然有活一天算一天的這種覺悟,所以對自己的身體並不是特別上心。

至少他覺得是,只要不讓自己變成女人,別的怎么都好。

他才到勤政殿外面,里面柳公公就被小太監叫出來了,柳公公看到他,就哎喲一聲,過來說道,「季公子,你是走進來的嗎,這天可真冷呀,你怎么不乘轎子呢。」

季衡說,「坐在轎子里也是個冰窟窿,還不如走走來得暖和些呢。」

柳公公說,「公子,您隨我到旁邊閣子里去等吧,皇上還在和人說話呢。」

季衡也無意站在門口吹西北風,答應了就隨他進去,正進了大殿,就和徐軒撞上了,徐軒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後同他點了點頭,人就走了。

季衡也只回了他一個點頭,進了閣子里去喝熱茶去了。

沒一會兒,皇帝就親自過來了,見季衡坐在椅子上喝茶,他就徑直走到了季衡面前,彎下腰,伸手捧住了季衡的手,順便也是捧住了那只杯子。

柳公公本來是跟在後面的,看兩人那么親密,他也不好繼續留著礙事,就放下給皇帝的熱茶退出去了。

季衡要把手抽出去,皇帝卻沒讓,抓緊了說道,「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說著,就把那茶杯拿過放到了茶凳上,然後拉著他坐到了另一邊去,那里有一架暖爐,他讓季衡在上面烤火,然後自己也在旁邊坐下了,說,「這么些日子了,你也不想著來看看朕。」

季衡一聽皇帝這種曖昧的話就覺得頭疼,而且上次皇帝如何侮辱他的事情,他心里感性上也並不能如他理性上這么容易壓下事情,雖然心中對皇帝感情十分復雜,而且這感情也大多不是好感情,但他卻依然做到了笑盈盈地說道,「前陣子一直卧病在床,不好出門,之後出了徐妃的事情,想到皇上事情繁忙,也就不好進宮來了。」

季衡的這話里帶著很大的借口成分,但是皇帝只要看到他就歡喜,所以直接將他這話當成了真心,覺得季衡心里還是想著要來看自己的。

季衡又拉過了皇帝的左手,皇帝被他主動握手,十分歡喜地將手給了他,季衡仔細看了上面的痕跡,一個多月了,皇帝手上的傷處已經好了,但是還是留有一條痕跡的,季衡心里又於芥蒂惱怒之外生出些感動來,看著那條痕跡說道,「我一直擔心您的手要是不好,那要怎么辦。」

皇帝反手抓了季衡的手,握在手心里為他搓熱,「只是一點小傷,不比你要出那么多血,早就好了。」

他把這句話說完,就感覺整個氣氛都變了,季衡分明是在往外嗖嗖地冒冷氣。

皇帝發現季衡不高興了,就對他笑了笑,說,「身體好些了嗎,還有再肚子痛嗎。」

季衡將手從皇帝的手里抽出去了,道,「嗯,沒事了。」

皇帝就嘮嘮叨叨道,「太醫說那藏紅花是十分好的,每次三四根泡一杯水喝就行了,也可以燉肉吃。」

季衡冷淡道,「多謝皇上關懷。」

說起正事來,問皇帝召他進宮來是為何事,想正事說完了能夠早走就早走。

皇帝說,「朕想給許七郎賜婚,問問你的意思。」

季衡愣了一愣,然後又把手放到暖爐上去烤,道,「七郎只是個小小舉人,又沒有什么顯赫家世,皇上怎么想到為他賜婚呢。」

皇帝冠冕堂皇地說道,「現在南方海患嚴重,時常有海寇侵擾百姓,以前還是小打小鬧,這一年多來,卻已經頗具規模,有時候甚至有幾百上千人,可以攻下城鎮了,海邊城鎮深受其苦,且出海的商船,也時常遇到打劫,非有水師護航不能出海。如此嚴重,朕不解決此事,朕就愧坐這個皇位了。但是,你也知道,國庫並不充裕,銀兩不夠,朕和大臣們商議後,就說讓南方大商賈出銀兩,到時候給他們降稅幾年,這是誰都有好處的事。你的大舅當即表示願意出二十萬兩銀兩,朕聽後十分舒心,他這是為朕解了危難,也是為國為民之舉,朕自然要褒獎他,聽聞他只有一個嫡子,就准備為他這個嫡子賜婚。」

季衡心想皇帝這真是一石多鳥呀,他並不表態,只是道,「皇上預備怎么賜婚呢。」

皇帝道,「朕年歲還小,自然是沒有女兒賜給他的,也沒有妹妹,所以,准備過繼齊王的一個女兒到徐太妃膝下,封為公主,賜給你的表哥。」

季衡心想果真如此,這可是要把許七郎害慘了,而許家即使再想提高身份,也不想讓許七郎迎一個公主回去,迎回去了只能供奉著,而且許七郎還不能納妾了,許家指望著許七郎多生孩子綿延香火,而一個被供奉的公主,能夠生出多少孩子呢,要是這個公主不能生孩子,恐怕許七郎也不能納妾。

季衡淡淡看著皇帝,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皇帝知道季衡聰明,所以也沒想過自己的心思可以將他瞞住,就又道,「這是朕的打算,但是,朕想也該先同你們通通氣,以到時候反而是好心辦了壞事,也是不美。」

季衡心想你既不是好心,也沒想過要辦好事,嘴上說道,「七郎性子不羈,怕是配不上公主。而且,七郎只是一介商人之子,若是皇上就賜婚公主,怕是要惹朝堂上很多閑話。」

皇帝卻不以為然,道,「他們能有什么閑話,若是能拿出二十萬兩銀兩來為朕做軍餉,朕也給他們賜一個公主。」

季衡覺得皇帝是要犯渾了,知道一般招數對付不了他,就直接上了手去,伸手輕輕抓住了皇帝的手,用他自己的手去捂了他自己的嘴,這要是一般人來做,那絕對是大冒犯,得被殺全家,但季衡這么做,皇帝就能喜滋滋到心坎里去。

季衡輕聲道,「皇上,這種話也是能夠亂說的嗎。」

皇帝道,「朕心意已決了,而且也問過了齊王的意思,齊王很是樂意,朕也是騎虎難下,不得不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