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給皇帝,說,「這里沒有試吃的內侍,要是這面有什么問題,那微臣也只能追隨你去了。」

皇帝怔怔然地鼻子有點發酸,說道,「要是真有問題,你這么試吃了,要朕如何面對呢。」

季衡輕嘆一聲,「皇上,吃吧。這里沒有十盤二十盤的,都是家常東西。」

皇帝第一次吃這么簡陋的東西,不過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第一次吃筍子面新鮮,故而的確是覺得什么美味佳餚,也沒這碗面滋味好。

晚上皇帝就在季衡這里留宿了,既然是在季衡的地方,皇帝想同床共枕自然是不大可能,便睡了旁邊房里的床。

山上夜風習習,吹著松柏竹林嘩啦啦地響。

皇帝躺在床上,心想,松濤陣陣,長夜漫漫呀。

所以最終沒有經受起考驗,躺了一陣就從床上起身往季衡的卧室走了。

季衡已經睡了,是兩個宮人在他的房里值夜,皇帝來了,宮人也不好說什么,就又拿了枕頭被子來,伺候著皇帝上了季衡的床。

季衡睡得迷迷糊糊,皇帝躺在他身邊,他本想說兩句,但是睡意沉重,一句話也懶得說,由得皇帝睡過來,被他親了也只當成是沒有發生的事。

第二天皇帝就要回宮了,不然內侍就要瞞不住,離開時季衡送了他到大門口,季衡身上披著大氅,一點看不出肚子的變化,皇帝要上馬時又跑過來,輕輕抱了他一下,怕抱狠了要傷了孩子。

皇帝離開了,季衡還是有點悵然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有了孩子的關系,最近很喜歡傷春悲秋。

翁太醫在太醫院告了假,直奔西山,開始了照顧季衡養胎的日子。

許七郎的信一直沒有來,十一娘子倒是給許氏帶了口信,說許七郎已經回去了,回到揚州就被家里人押到了廣州,大約是怕許七郎悔婚或者逃跑,於是婚期定在十月,幾乎是要許七郎草草完婚也就罷了。

許氏將此事對季衡說了,季衡在心里嘆息一聲,七郎馬上就要成婚了。

世事總是在變的,孩子也總是要長大。

他又看看自己肚子,不知道這個小家伙出生後會是什么樣子,長大後又會如何。

因許七郎這婚成婚倉促,許氏為其准備禮物也只能倉促行事,然後讓人送往廣州去。

季衡將許七郎送與他的那只懷表裝進了盒子里,又有一對玉如意,然後他寫了兩幅祝賀的字,一起封了,讓許氏一起送去廣州,這些就算是他單獨的禮。

許七郎送季衡的東西不可謂不多,但季衡唯獨送回了這只懷表,在季衡看來,有這懷表實在太貴重之意,還有一個,大約是許七郎自己不清楚的,送表實則有表白之意,季衡便不能著。

時間很快,十月很快到來。

在許七郎成婚這一天,季衡對著南方說了幾句賀詞,算是慶祝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總算成了人。

十月末,西山上下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雪下了整整一天,到傍晚停時,院子里已經積了不薄的一層。

京城里卻只是下了雨,沒有雪,不過第二天皇帝就聽聞了西山下雪的事情,第三天寫了一封問候信,又讓送了東西上山來。

這東西里,其中就有四扇鑲了不算小的玻璃的窗戶,不知道是誰給的窗戶圖紙尺寸過去,送來的窗戶和他住所的窗戶是一樣的。

於是工匠花了很少時間給季衡換了窗。

其中兩扇是在卧室里,另兩扇在書房里。

這樣既有利於采光,也有利於在房里賞景。

季衡知道這玻璃制來不易,故而寫了簡短的感謝信讓人帶了回去,順便帶了在山上摘的,他親手剝下來的松子去給皇帝吃。

皇帝到這松子,又得知是季衡自己剝的,自然欣喜不已,舍不得吃,用一只琉璃瓶子裝起來了,同季衡的一些字畫放在了一起,鎖在櫃子里,等著他的皇陵修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將這些先放進去。

季衡的人生從沒有這段日子這么閑暇,他也有意讓自己輕松些,無非是看書,然後就是做些文人雅事,日子也就過了。

進了十一月,季衡的肚子還是並不明顯,只有成人巴掌大的一小塊凸起,許氏當年懷孕,生下的季衡不算大,但是肚子卻不小,於是她就很擔憂,認為是胎兒沒長好。

還去請了兩位身經百戰的老接生婆來詢問,然後接生婆說有些娘子是孩子要出生時肚子也不怎么顯的,生下的孩子也不小,讓太太放心,許氏這才松了口氣。

季衡倒沒許氏這樣的擔憂,和翁太醫談了些話,又看了不少婦科的醫書,知道子宮靠後或者胎盤位於後壁,懷胎都會不明顯。

京里初雪時,朝廷放了初雪假,皇帝便又是一路騎馬上了西山。

季衡正半躺在貴妃榻上看書,皇帝突然從外面進來,身上倒是沒有雪,大約在外面脫下大氅時已經將雪都拾了,卻一身寒氣,皇帝笑看著季衡,說,「朕來看你了。」

季衡有點發怔,從榻上起身,道,「在下雪,你怎么來了。」

皇帝想朝季衡走近,大約是覺得自己剛從外面進來寒氣重,所以又不敢接近,道,「雪不大。我要多住兩日再回宮。」

季衡叫下人來伺候皇帝洗臉拾換衣換鞋,皇帝都拾好了,季衡又將姜茶遞給他,說,「快喝吧。」

又親自拿了刨灰的鐵鉗子將暖爐里的火氣給調大一些,然後坐回榻上去,將榻上的暖手爐給皇帝,說,「看你一路被雪風吹得臉都紅了,用暖手爐暖暖手吧。」

皇帝在季衡跟前還挺在乎自己相貌的,於是對伺候的宮人道,「拿鏡子來朕看看。」

宮女微微笑著應了,去拿了個小的玻璃鏡子來捧著給皇帝看,玻璃鏡子十分清晰,皇帝發現自己的臉的確有些紅,不過他還是笑得開心,對季衡道,「大約不只是雪風,朕也是高興的。」

擺擺手讓宮人將鏡子拿開了,手接過暖手爐捧了一下,又去拉季衡的手,發現季衡的手比自己的還涼一些,就拉著不放了,說,「朕想死你了。」

188、第五十七章

許氏現在熱衷於做小孩子的衣裳,大約的確如她所說,年紀越大,對新生兒越期盼,以前懷著季衡時,她也沒有多大興致自己給孩子做衣裳,現在遇到季衡懷孩子了,季衡別說做衣裳,連針是怎么拿的都不知道,所以許氏就自己做。

得知皇帝來了,她在自己屋里也沒有起身,只是說,「他們要說話,我過去也是打攪,罷了,不過去了。」

皇帝遣了伺候的宮人們都出去,房里只剩下他和季衡,他便耍起了賴來,人側坐在貴妃榻上,看著靠在榻上的季衡,在他臉上親了親,說,「朕看看你肚子,成不成。」

季衡被他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著,有種自己就是皇帝的江山的感覺,笑了笑,說,「要看就看,我又沒有那般僑情。」

皇帝於是歡天喜地,小心翼翼不敢將季衡的衣裳掀開來,怕他冷到了,只是將臉輕輕貼到了季衡的肚皮上去,他用嘴唇貼著衣裳親了一下,又抬起頭來,用手輕輕摸了摸,自從季衡搬到西山來住,皇帝每月都會偷偷騎馬來一兩趟,每次都是累得半死,不過神亢奮,神采奕奕,這么來一趟,回宮後能夠神采飛揚地辦公大半月,臣子們受氣的日子都少了,覺得皇帝變得仁愛而通情達理。

皇帝摸了之後就些微蹙眉,看向季衡道,「怎么還只有這么大,翁紫蘇怎么說,孩子沒事吧。」

季衡突然之間神色變了變,皇帝看到,就神緊張起來,「怎么了?」

季衡搖搖頭,「他剛才狠狠踢了我一腳。」

愣了一下之後就又說,「哎,又踢了一腳,我看不是踢我,是想踢你。」

皇帝一愣之後就眼睛放光,哪里還有皇帝的體統,簡直是個山野少年一般,歡天喜地得就差要搖尾巴,說,「真的,朕能把手伸進去摸一摸嗎。」

季衡想了想,說,「你摸吧。」

皇帝高興地親了季衡一口,然後要把手伸進季衡的衣裳里,但是突然之間又有些手忙腳亂地無措起來,不知道要怎么把手伸進去,季衡看他一遇到孩子的事就是個傻子,心里沒來由地一陣發軟,將衣擺掀開,又解開了外袍的帶子,然後示意他道,「要摸趕快。」

皇帝感動得要鼻子發酸,深黑的眼睛深情滿滿地看了季衡一眼,然後將手從季衡衣裳里伸了進去,他的手是暖的,輕輕貼在季衡的肚皮上,然後他果真就感受到了肚皮被里面的小東西蹬了一下,力氣還不小。

皇帝抬起頭來看季衡,「他踢我了。」

季衡點頭,「他在我肚子里,我怎么會不知道。既然摸過了,趕緊把手拿出來,你還想摸多久!」

皇帝笑嘻嘻地將手拿出來了,又為他整理好衣裳,然後將臉貼在他的肚子上說,「你這個壞家伙,可不要折騰得你母親難受,不然等你生出來,朕可饒不了你,定得打你屁股。」

季衡看皇帝真是絲毫沒有皇帝的威嚴氣勢,就是個傻的,也不說他,道,「你要在這里住幾日,宮里怎么辦。」

皇帝道,「朕說要來西山行宮里取東西回去,已經說了過幾日才回去,朝臣們也無話可說的。做皇帝真是時時被人注意,朕想來見見你也難。」

皇帝的話里帶著點嘆息的意味,季衡道,「皇上你本來就不是自己的,是這天下,這黎民的皇上,在其位謀其政,本該如此。再說,皇上安危身系天下,不得肆意妄為,你這么總是來這里,讓我就很是擔憂。」

皇帝於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季衡,說,「君卿,那你回京城里去吧。朕知道你在西山,不過是避人耳目。朕在京城里安排了個園子,你過去住,可好。這樣朕也了策馬兩三個時辰,只為見你一面,且這里冬日寒冷,積雪後不好行路,到時候需要什么,皆是不便。你自己不覺如何,但是夫人同朕都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