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番話既不是為臣之正直,也不是深思熟慮後的發言,反而是耍嘴皮子,目光短淺想法惡毒,他在心里憋悶地想,季衡當年一支筆考了解元和狀元,的確很是能說會道。

因為皇帝強勢,現在的五個閣臣,除了新入閣的劉閣老,都是性格深沉不喜出頭的,以被皇帝忌諱,然後被毫不留情地讓回老家養老,幾位閣臣並不出行宮,而是往距離玉恆殿不遠的辦事的九卿房走,幾人也不說話。

一位大臣好不容易擠過來問現在位於閣臣之首的首輔趙之翰趙閣老,「現下皇後如此說了,之後咱們可還要如何辦。」

趙之翰本來是和寄道恭老季大人之間有些罅隙,季閣老卸職之後,文閣老也告老了,趙閣老就按照資歷成了首輔,不過他可不是當年那個氣盛之人了,這些年也早就被磨得十分深沉,他便道,「不要把皇上逼急了。」

他當時跪在最前面,微抬了頭,看到了皇帝拉季衡離開時,臉上對著殿外的晨光反射的光,那分明是淚光。

趙閣老不得不說,季衡真是好手段,以皇帝那個性子,恐怕是要與天下人為敵也要站在季衡一邊的。

他們這些大臣,爭執也不會有什么結果。

作者有話要說:開始番外部分的內容了。

306番外之權利2

皇帝將季衡拉回了玉恆殿後面的後殿書房,玉恆殿早朝大殿和後殿之間由兩邊曲廊連接,晨光從東邊映過來,打在曲廊上,是明亮到似乎要刺眼的光。

一路上侍衛宮人全都跪倒匍匐在地,皇帝臉上的幾點淚珠在風中很快風干,但季衡將他流淚的樣子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由心痛,覺得自己說那話,的確是過分了。

但是,那的確是他的心思,而且也正好可以用此來堵那些大臣的嘴,不然就他是否能夠參與朝政,朝堂上就能吵上幾個月,大家無心辦別的事,一天到晚來琢磨這個,實在是於朝政不利。

這段曲廊實在很短,多不過十米,兩人很快進了書房,在後殿值守的宮人實在沒想到帝後會這么快下朝,故而毫無准備,看皇帝氣勢洶洶地拉著皇後過來,大家都被嚇到了,噤若寒蟬地跪下默默行禮,在這個當口,皇帝和季衡已經消失在了他們面前,連很受皇帝信任看重的司茶女官都不敢在書房門口詢問,在柳升到來之後,大家更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柳升只是給大家使眼色,讓都各回了值守位置,而柳升自己也站在後殿堂屋里,默默地在心里嘆氣。

皇帝的聲音很大,即使是在堂屋里,柳升也能聽到一點聲音。

皇帝望著季衡,兩人都沒有坐下,只是站在書房中間,兩人站成了山岳一般,氣勢凜凜。

還是季衡先緩和了面容,眼神變得纏綿柔軟,先發話,「你別生氣,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皇帝板著臉,其實他的確因季衡那話瞬間感動得不知所措了,但是緊接著就是十分惱怒,「朕怎么會不生氣,你為何要說那話,朕不要你陪葬,朕只要你活得長長久久。」

季衡實在不想在這個當口和皇帝就感情問題重復地爭論,便道,「我知道,但是那是我的心意,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季衡的話讓皇帝沒法再惱火了,上前將季衡摟到了懷里,緊緊箍住,「朕當然要。但是,朕不要你隨著朕陪葬,你這是什么話,故意讓朕難受。」

季衡微微退出他的懷抱,抬頭看他,「你明知我並不是為了讓你難受,那便是我的心意了,所以咱們都活得長長久久,不就行了,你又何必在這種話上糾纏。」

皇帝惱道,「心意是一回事,下詔是另一回事,無論怎么樣,那都不可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你想也別想。」

皇帝流了幾滴淚的眼睛現在還些微泛紅,眼神銳利,好若帶寒光的刀劍,季衡看皇帝真是氣到了,也許更多是感動,他伸手回抱了皇帝一下,並輕輕拍撫了他的背,「好了,我明白了,我都聽你的。」

皇帝這才松了口氣。

剛回到九卿房才坐下一會兒的大臣,幾位閣臣尚書御史等,便被宣到了玉恆殿後殿皇帝書房里。

季衡已經不在這里了,被皇帝披了厚披風,然後乘坐輿轎回蘭芷樓了。

皇帝面色不善地坐在御案後的龍座上,書房挺大,但是十幾位大臣在下面跪著,便還是顯出了局促來,皇帝讓他們平身後,才怒道,「你們這是逼朕同朕的皇後產生罅隙,朕同他方成婚兩月,你們就要他為朕陪葬,你們好樣的!」

下面的大臣都抬不起頭來,皇帝正在氣頭上,而且這話分明就是遷怒,他們現在誰說話誰就是出頭鳥,故而一時都沒說。

皇帝又道,「朕不管你們在想什么,即使以後皇後再說出今日的話,你們也只能勸阻,若是朕真先他一步登仙,那也不能讓他隨朕一起。朕的皇後朕明白,朕想你們也明白,他一心為民,斷然不會做出於國不利之事來,但他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也不能沒了他在身邊出謀劃策,如此,你們再逼迫他不得參政,朕定然不會輕饒。」

皇帝這般說完,下面的大臣自然也有反駁的,也有不吭聲的,於是這一天,就因為爭論這件事過去了。

朝中早朝是三日一次,兩日後的早朝上,皇帝讓人將鳳椅往後挪到了龍座斜後方,並且在鳳椅前面放了一個微透的屏風,讓季衡可以透過屏風看到下面,而下面卻看不到屏風後面。

不過短短三日,大臣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接受了皇後聽政這件事,但是這次大家的確是沒有再就後宮不得干政此事吵起來了。

而皇帝在前兩天也寫了詔書,允許季衡聽政,但是不許除了他之外的後宮有干政之舉,後世子孫也當謹記,算是一定程度上保全了太祖皇帝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

皇帝本就醋意大,巴不得誰也看不到季衡,他就全是自己的,現下因為大臣鬧了一場,皇帝要求加了這個屏風,這正是他的本意,自然也就舒心了。

朝堂上就東南問題作了探討,季衡坐在屏風後,認真傾聽,不過卻沒有發言,當天下午,季衡在後殿書房里和皇帝對坐辦公時,才將自己的想法一一說出來。

季衡幫忙將奏折分類,重要的讓皇帝處理,一般折子他就自己處理,但是他覺得皇帝會敏感的事情,也會直接詢問皇帝,如此分工協作,皇帝工作量減少很多,而且更有效率,故而皇帝也有了不少空閑時間。

冬日嚴寒過去,很快春暖花開。

三月。

季衡在玉堂園里辦了游園會,邵貴妃和徐貴人房昭儀也從皇宮里被接了過來。

皇帝常住蘅蘭行宮,蘅蘭行宮這些年一直還在逐漸擴建,在二月里,玉堂園西邊的部分擴建完畢,打開了東西邊之間的大門,玉堂園便大了很多。

邵貴妃和徐貴人等在玉堂園西邊園子里招待了京中貴婦女眷,而季衡在東邊園子和皇帝一起帶著皇子游玩,臣子邀請得自然不多,天氣暖和了,比較怕冷的楊欽治便也能夠出門活動了,這種活動,季衡都會請他。

因帝後對楊欽治的看重,他現在的身份已經是空開的秘密,歷朝也並不是沒有造反的藩王後代被留下來且受聖寵的先例,故而大臣也並沒有就楊欽治之事反彈,甚至皇帝在二月末給楊欽治封了寧安伯的爵位,大臣們都沒說什么,其原因大約也是這僅僅是一個爵位,並沒有給他封地食邑實權,而且這個爵位也完全不可繼承,只是一個稱號而已,大臣們自然也就不好說什么了。

楊欽治對三皇子殿下十分喜愛,每次入行宮來必定要逗他。

三皇子殿下已經一歲八個多月了,他很是愛睡覺,即使會說話了,但他也不說,只在很少時候會發出點聲音來。

這年二月初二,他的頭發同他哥哥一樣也被剃掉了,此時過了一個多月,他頭上也長出了一層頭發來,他倒沒有太子那般在乎自己的頭發,被剃掉了他也完全沒在意,只太子喜歡摸他的小光頭。

楊欽治抱著打瞌睡的三皇子,說,「咱們去捉蝴蝶去。」

太子殿下正和趙小貓以及趙丫兒楊奉渚一起玩,他已經四歲多了,早就是個小人,趙小貓和趙丫兒也七歲了,早就啟蒙讀書了,而楊奉渚也已經起了蒙讀書。

楊麒兒本很排斥比自己大的孩子,但是和趙小貓他們在一起久了,也習慣一起玩了。

聽到楊欽治說要捉蝴蝶,楊麒兒就扔下幾個同伴,跑到楊欽治跟前來,用清亮可愛的聲音道,「伯伯,我也要捉蝴蝶。」

趙小貓本來在撅著屁股撿蹴鞠的皮球,此時也抱著皮球跑過來了,拉著楊麒兒道,「殿下,你說好要一起玩蹴鞠。」

楊麒兒還是太小了,玩蹴鞠根本玩不過三個大孩子,就不滿地說道,「我想要蝴蝶,我不玩蹴鞠了。」

那邊楊奉渚還在老實巴交地聽趙丫兒說話,看太子和趙小貓都跑了,他就轉頭看過來,趙丫兒也看到了,就對楊奉渚道,「咱們也過去吧。」

兩人也過來了,聽到楊麒兒說要蝴蝶,趙丫兒就柔聲柔氣地勸他,「太子殿下,蝴蝶就像人一樣也是活生生的,好不容才能在這春日里盡情地活一場,捉了它們玩,是不好的。」

趙丫兒說得一本正經,倒是個很鎮得住場子的大姐姐,楊麒兒道,「我就喜歡蝴蝶。」

說著,就拽了楊欽治的衣裳下擺,把他從這殿前小廣場往一邊開滿鮮花的花園子里拉。

楊欽治沒想到趙丫兒能說出那番話來,便多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個小姑娘倒很有些氣勢,是個侯府嫡孫女的架勢了。

楊欽治對楊麒兒道,「太子殿下,這位小姑娘說得對,咱們不能玩蝴蝶了,就算了。」

而楊歆兒其實已經趴在楊欽治的肩頭打瞌睡睡過去了,這春日暖陽曬著,完全不能怪他被曬得睡過去了,楊歆兒對捉蝴蝶不感興趣了,那楊欽治也就沒有去折騰的必要。

楊麒兒不高興了,「我要蝴蝶,我要蝴蝶。」

楊欽治便道,「你再鬧,我叫你阿父來管教你了。」

楊麒兒果真被他說得神緊張了一下,然後四處看了看,遠遠瞧著他阿父坐在殿外一邊寬敞的檐廊下,正在和幾個皇親說話,他便繼續扭著楊欽治的衣裳下擺,「伯伯,麒兒要蝴蝶,要蝴蝶嘛。」

楊欽治被他纏得不行,就直接往季衡那邊走,楊麒兒跟了兩步,發現他真是去季衡那里,他就著急了,死死拉住他,「不要叫阿父。」

楊欽治被他逗得心里好笑,他力氣一向不大,耐力更不行,正好抱著個有了些斤兩的楊歆兒累了,經不起楊麒兒這般拉扯,就趕緊說,「好了,好了,你們自己玩去,我不會告訴你阿父的,只是你弟弟睡了,我抱過去問問你阿父怎么辦。」

楊麒兒這才松了口氣,放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