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鮮亮的衣裳,季衡又很由著他,故而他穿著一身綉桃花的衣裳,季衡也沒管。

他站在那里,比樹上桃花還要奪目。

殷紀走過去說道,「殿下,該上課了。」

這是上午的第三堂課。

楊笙兒回頭對他笑道,「殷大人,今日就在桃花樹下鋪開氈子,坐在氈子上講課如何?」

殷大人道,「這如何使得。」

楊笙兒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說道,「如何使不得了。」

殷大人竟然沒有逃過楊笙兒那雙如山水一般清如山水一般幽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於是課只能到勤學館外的園子里去上了,地上鋪了氈子,楊笙兒坐在地上,殷大人畢竟是朝廷命官,可不敢沒有禮儀,只得跪在了墊子上,就那般跪著講了半個時辰。

殷大人最後腿都跪麻了,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楊笙兒伸手把他扶了一把,說道,「乃是本王無理取鬧了,今後還是在書房里上課吧。」

兩人相距很近,楊笙兒黑幽幽的眼睛望著殷大人,殷大人被他看得心跳加速,甚至臉都微紅了,楊笙兒又說,「不過今日春光如此大好,本王下午沒有課,想去釣魚,不知殷大人可有閑陪伴。」

殷大人趕緊退開了兩步,道,「微臣還要去翰林院上值。」

楊笙兒雖然是問他是否有閑,被他拒絕後卻又說道,「翰林院那里,本王讓人去說一聲就是了。辜負了春光那可不好,殷大人就下午陪著本王吧。」

殷大人實在不好回答,只得就那么被楊笙兒定下陪他了。

楊笙兒帶著殷大人一起到了靜明湖上游的流雲溪邊,這里草地碧綠,綠樹紅花,景色怡人,又有涼亭軒榭,楊笙兒讓在草地上布置成了野餐的樣子,他也沒有回蘭芷樓用膳,直接就在草地上和殷大人一起吃了一頓野餐。

宮里的點心做得十分好,楊笙兒吃點心也能吃飽,殷大人卻是被美景美人陶醉得飽了。

皇帝一家人人都愛釣魚,楊笙兒從小也被季衡培養了這個愛好,宮人為他准備好了釣魚的一切,這條小溪並不淺,在春天有太陽的時候,魚最喜歡游到這里來曬太陽,楊笙兒深知這一點,故而才選了這里。

殷大人對釣魚也很有興趣,奈何和四皇子一起釣魚,總覺得又是歡喜又是緊張,楊笙兒釣上來兩條了,他一條都沒釣上來。

楊笙兒說道,「殷大人,你可有子嗣了?」

他知道殷紀是二十六歲了,二十六歲,沒有可能還沒有成婚。

殷紀看了他一眼,就說道,「還沒有。」

楊笙兒略微驚訝,側頭看他,「為何還沒有子嗣。」

殷紀知道自己對一位皇子有那般心思,實在是殺頭之罪,不過他又哪里看不出,四皇子對他的那若即若離的感情呢。

不過四皇子還小,才十五歲,自己可是實實在在比他大了近一輪,四皇子對自己,更多該是孺慕之情吧。

殷紀回答道,「微臣一直在書院讀書,家中又無人為微臣操持婚事,故而直到考上進士,都沒有說親。」

楊笙兒詫異道,「你這般人才,竟然會沒有人說親?」

殷紀對他笑了一下,道,「殿下,微臣是庶子。且生母早逝,主母容不得我,我從八歲起,便在書院長大。一直是恩師支持我的學業,一直到我考上進士。」

楊笙兒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地看著他,「你這樣真是了不起。那你恩師沒有女兒許配給你嗎。」

殷紀笑了起來,說道,「殿下,您這是看話本看的嗎。我恩師的女兒最小的也比我大不少,孫女輩則太小了。再說,我父母健在,只是並不理會我,別人哪里能夠簡單為我的婚事做主。」

楊笙兒也不釣魚了,說道,「你這樣還能夠考上進士,真是難得了。你考上進士後,你家里主母和你父親,難道就沒有讓人來找你。」

殷紀笑道,「父親讓人來找過,不過主母可不會理會我。」

楊笙兒就又說,「那你現下是說親了吧。」

殷紀道,「若是沒有,殿下難道能夠為微臣做媒一位良配?」

楊笙兒被他這句話說得一下子面色變紅了,他突然覺得殷紀定然明白自己的心思,他盯著殷紀,心想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以為自己是小孩子故意打趣自己?

楊笙兒瞪大了眼睛,他雖然對殷紀的確是有不一般的心思,但是,此事難道可以由著他來嘲笑自己嗎。

楊笙兒一時沒有回答,只是站起了身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殷紀,殷紀雖然要比他大了十一二歲,但是,楊笙兒作為最受寵愛的皇子,自有他的尊貴和傲慢,他由不得別人嘲笑和看不起自己。

殷紀發現自己惹到了四皇子,四皇子身上突然的不善和威壓壓過來,他知道對方還是個小孩子,但是此時也不能將此事等閑視之了。

殷紀道歉道,「微臣冒犯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兩人周圍並沒有人,只有隔了一段距離才有幾個伺候楊笙兒的宮人,他說道,「你走吧,本王不想再見你,你也不要再來上課了。」

楊笙兒知道自己的身體上的缺陷,故而,他的驕傲便更是無人能夠冒犯的,雖然他喜歡殷紀,但是他也不容殷紀冒犯。

殷紀略微傻眼,望著楊笙兒說道,「為何殿下如此動怒。」

楊笙兒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你說呢?」

殷紀苦笑了一下,道,「微臣不明白。不過殿下此時一番話,勢必會讓微臣見棄於皇上和皇後殿下。」

楊笙兒抿了抿唇,他的面龐,被春陽曬得些微泛紅,如同染了一層胭脂,世間不會有比他還要嬌美的花朵了。

他伸手在殷紀的額頭上點了一下,且不把手指拿開,殷紀抬著眼睛看著他那在自己面前的白白嫩嫩的手,心想,自己那一番話,的確是真冒犯他了。

楊笙兒道,「你拿本王的真心做玩笑一般嘲笑,你還問我為何動怒。我同情你的遭遇,你為何反而要嘲笑於本王。」

殷紀驚訝道,「微臣並無嘲笑之意。微臣如何能嘲笑殿下。再者,微臣的身世,也實在不當拿出來說給殿下聽,微臣些許後悔了,心中感覺尷尬,才那般說了一句玩笑話,萬望殿下恕罪。」

楊笙兒低低地「啊」了一聲,殷紀還是看著他,他發現他為何會這般在意殷紀了,也許是殷紀和他很相像也說不定。

在做出最灑脫最傲氣的表象下,心里其實都帶著自卑自憐。

楊笙兒抬手用手背捂了捂臉,殷紀不知道他為何要做出這個動作來,其實是楊笙兒感覺尷尬和不自在的時候,就喜歡這般做。

他抹完了臉,又看向殷紀,說道,「好吧,本王原諒你了。其實你實在不必覺得後悔和尷尬,你現下是朝廷命官,且你還是探花郎,連阿父都在父皇跟前誇獎過你。出身如何,誰又能改變,但你在之後卻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你比誰都要強了,又有什么可覺得尷尬的呢。再說,本王只是你的學生,自當尊重你,你在我跟前,何必覺得尷尬。」

殷紀為楊笙兒這番話而動容,因為楊笙兒在他心里就還是個孩子,又是帝後身邊最受寵愛的皇子,美麗單純而傲慢,實在難以想象,他能說出這番話來。

殷紀說道,「微臣多謝殿下。」

楊笙兒正要說什么,發現殷紀的釣竿浮子在動,馬上叫了一聲,「啊,你的浮子動了,趕緊,有魚上鉤,定然還是一條大魚。」

殷紀看到楊笙兒這般激動,只得趕緊去拉釣竿去了,果真是有一條大魚。

之後楊笙兒讓人來處理了魚,並且還去拿了烤魚的器具來,讓殷紀為他烤魚吃,並且說,「我七歲時候遇到你,你那烤魚的香味,饞了我這么多年,你今天可得補償我。」

殷紀目光溫柔地看著他,「好。」

殷紀的烤魚功夫實在不錯,楊笙兒吃得十分滿足,他用筷子剔出肉來吃了,甚至還剔了一塊直接喂到殷紀的跟前去,旁邊還有不少楊笙兒的貼身奴才,殷紀被他的行為弄得很不自在,楊笙兒卻含笑看著他不把筷子拿開,他便只好吃了。

楊笙兒道,「殷大人的廚藝實在不錯,以後咱們要多多來釣魚,你多做幾次烤魚才好。」

殷紀實在不好說遵命這種話,只得笑而不語了,算是默認或者是拒絕。

楊笙兒回去後找太子哥哥幫忙調查殷紀的情況。

楊麒兒便問,「你為何要調查他?」

楊笙兒便道,「他現在是我的夫子,我為何不能調查。」看楊麒兒還要問,他就撒嬌道,「哎呀,哥哥,你到底要不要幫忙。」

楊麒兒只好道,「好了,好啦,就查出來了告訴你。」

殷紀的身世實在不是什么秘密,楊麒兒很快就讓人調查好了,來告訴楊笙兒。

殷紀乃是通州人士,父親也是朝廷命官,不過殷紀出生時,他還沒有考上進士,不過他的妻族十分強大,妻子不允許他納妾,殷紀乃是他醉酒誤事和丫鬟生下來的,那丫鬟並沒有妾室名分,殷紀的身份比起庶子更不如,算是私生子,不過殷父算是不錯,在孩子出生後就給孩子上了族譜和戶籍,讓妻子沒有辦法不承認他的身份,殷紀生母應該死得很早,他父親考上進士外放為官後,他就先是被放在他伯父殷實彥家里寄養,長大八歲左右,就到了京郊外的白雲書院讀書了,據聞是白雲書院的山長劉長柏看上了他,把他帶了去,如此他算是在白雲書院長大的,不過他也沒有讓劉長柏失望,二十四歲就考上了進士。

雖然現在每一場春闈都有年少的進士,但殷紀二十四歲便高中探花,也實在是惹人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