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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頰畔,咬牙眥目的模樣既是不甘,又像忍著疼痛似的,不禁揚眉:「怎么回事?」押下人來的豪士們面色都不好看,為首一名矮壯的光頭粗漢啐了口濃痰,恨聲道:「這小浪蹄子下手忒辣,為拾奪她折去兩名弟兄,另有幾人受傷。

若非鳳爺出手,只怕還要死人。

」他口里的「鳳爺」指的是四名玉帶之一的「雲龍十三」諸鳳琦,出身西山道九節鞭名門「九雲龍」自將鋼鞭改作一十三節,運使開來獰惡非常,十數條大漢等閑難近。

諸鳳琦不只鋼鞭厲害,亦擅擒拿,孟庭殊定是被他扭脫腕子,才不得不束手就擒。

「小人也賞了她一記,可惜不抵張李兩位弟兄之命。

」那人拍拍腰間板斧,呸的一聲對孟庭殊怒目相向,猶不解恨。

「鳳爺人呢?」鬼先生蹙眉。

「還在搜樓子。

」那人笑了。

「說便是耗子,也要將天羅香樓縫里的通通刮將出來,一頭也不剩。

」眾人皆笑。

鬼先生也笑了,轉頭對孟庭殊道:「姑娘休怪。

我手下這些豪傑都是魯漢子,不懂憐香惜玉,非是有意唐突,忠人之事耳。

」孟庭殊右腕扭脫,疼痛難當,連左大腿上被斧刃抹開的一道沁血細痕,似都無有知覺;聽這蒙面男子語氣輕佻,氣憤更甚,咬牙道:「事已至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莫要──」眼前一花,黑袍男子竟已來到身前,捧起她扭傷的右腕,輕輕轉動,動作輕柔,竟不覺怎么疼痛。

她懾於男子鬼魅般的身法,一時忘了反抗,「喀」一聲輕響,腕關已然復位,疼痛大減;還未反應過來,身子驀輕,竟被他橫抱起來。

鬼先生單膝跪地,右手環過她的肩頭,俐落地撕開她左大腿的褌褲,抹上葯膏,再以隨身錦帕裹好,起身將孟庭殊放落。

「此乃帝窟五島的金創聖品「蛇藍封凍霜」不僅止血生肌,其效如神,傷愈之後甚至不會留疤,絕不損及孟代使的天仙美貌,請孟代使寬心。

」孟庭殊武功不弱,亦非任男子輕薄的脾性,過往出谷視察歸順的綠林組織,稍有不敬者,輕則刺目斷手,為此丟了性命的更不在少數,實因鬼先生太過利索,根本來不及掙扎,直到離了他的臂膀懷抱、雙腳踏地之時,才有些暈然,腦子里熱烘烘的無法思考,只余雜識飛竄:「他……是男還是女?怎……怎地身上這么香?」鬼先生負手重上丹墀,霍然轉身,朗聲道:「諸位姐妹勿憂,在下今夜入谷的手段雖激烈了些,卻非天羅香的敵人,冷鑪谷既不是被對頭攻破,也沒什么jiān細、反叛,而是教門真主回歸,重領爾等,天羅香君臨武林的日子不遠啦,無論黑蜘蛛或正道七大派,都不能再與教門相抗!」少女們面面相覷,比起這番天外飛來、雲山霧沼般的莫名話語,對方說些「你們完蛋啦」、「老子強jiān你們」、「天羅香從此是我的後宮」之類,可能還容易懂些。

孟庭殊到底腦筋清楚些,由心旌搖動間醒來,冷道:「哪個是真主?本門之主只有一位,是……」「自然是我。

」鬼先生悠然道:「你若想說雪艷青,如今安在哉?天羅香千百年來固若金湯的防御一朝被破,你說的雪門主人在何處,有無現身來拯救各位?」孟庭殊一時無語,俏臉上仍帶桀驁,片刻才哼道:「未敢以真面目示人,算哪門子真主?不過是藏頭露尾的鼠──」忽然失語,卻是鬼先生拿下覆面黑巾,露出一張眉目疏朗、五官端正,充滿男子陽剛氣息的英俊面孔,嘴角揚起一抹瀟灑不羈、似笑非笑的彎弧,猶如雲破月來,直將滿廳男子都比了下去。

孟庭殊料不到他說露臉就露臉,彷彿是自己一說便允似的,xiōng口怦怦直跳,面頰頓時烘熱了起來,本欲轉開目光,眼睛脖頸卻都不聽使喚。

驀聽身畔夏星陳喃喃道:「……好帥喔。

」才突然省覺,搖了搖小腦袋,恨不得往每個目瞪口呆的同門臉上都抽一把,俏臉倏沉,厲聲道:「成王敗寇,勝者留存,本是武林爭雄的不易法則!今兒我們認栽啦,你要怎的,我無話可說。

然我教門千百年的傳統之中,從沒有男子當家作主的事,莫說你沒待過一天的冷鑪谷、學過一招天羅香的武功,便以男兒之身,休想妄稱天羅香道統!」冷鑪谷一夜失陷,怎么想都和黑蜘蛛脫不了干系。

孟庭殊料對方一意以天羅香之主自居,興許正是黑蜘蛛倒戈的關鍵,橫豎眼下輸得不能再輸了,此間不定藏有反敗為勝的契機,否則勝負既分,還爭個名分做甚?是以不能松口。

鬼先生不慌不忙,從容道:「孟代使恐怕不知道,雪艷青之師、教門的先代門主,便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罷?」孟庭殊一怔,怒道:「你胡說!」「何以見得?」鬼先生笑道。

「先門主……先門主……」她本欲抗辯,突然發現自己對這位「先門主」一無所知,自她入谷以來,天羅香主事者一直是姥姥,再大點才知門主是不常露面的雪艷青;這位身量出挑、毫不遜於昂藏男子的武痴門主一年到頭都在閉關,直到教門開始對綠林用兵,才較往昔易見。

孟庭殊這才驚覺:自己連「先門主是雪艷青之師」一事都不知道──倘若真有其事,非是男子信口胡謅的話。

天羅香不重宗脈,也未如其他正邪門派,依字輩排行區分長yòu,除了極少數的特例,教內授藝的兩造之間,不會刻意定下師徒名分。

「恐怕姥姥也沒告訴你們,」丹墀上的男子續道:「殺死八大護法、幾乎毀滅天羅香的明姓女子,亦是先門主之徒、雪艷青的師妹,她與天羅香的過節,乃教內的派系、權位斗爭,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敵人罷?」孟庭殊無言以對,雖仍怒目相視,心底不無動搖。

蓮覺寺一戰失利後,教門內流傳各種耳語,其中一項,便是「那賤人使的是本門武功」據說出自照拂重傷護法的使女之口,雖被方護法等嚴密禁止,最終仍泄漏了出來。

黑衣男子彷彿看穿她努力抑制的疑惑,露出俊朗笑容,和聲道:「雪艷青並非真主,不過是姥姥為了私心,推出來掩人耳目的傀儡,此事護法們多半知曉,有的是不敢說,自也有同流合wū,一意掩藏的。

「天羅香本有師徒傳承,也區分字輩排行,講究宗脈,與江湖上盛行者並無二致。

是蚳長老為了掌握權力,培養親己,才於近十數年間抹煞舊制,歪曲成法,造成如今不倫不類的怪異景況;若非如此,怎lún得到她中意的人占盡好處,余人卻只能撿殘羹剩飯吃?」孟庭殊與夏星陳對望一眼,不約而同想起了盈yòu玉,忽覺此人所說,未必不是道理。

有了師徒便有宗脈派系,雖有嫡庶親疏之別,要是太過厚此薄彼,仍不免受人非議。

但天羅香沒有這些「包袱」資源的分配全cào縱在姥姥手中,她看上的便拿得多,拿不到的人,亦無同宗一脈的師父長老出面代為爭取,只能黯然接受。

便在姥姥刻意培植的人里,彼此之間也沒有上下相因的羈絆,人人只向姥姥負責,如左晴婉左護法失寵了,方蘭輕方護法仍是姥姥的鐵桿嫡系,不會為「師姐」抱不平;方護法指點過yòu玉劍法,但盈yòu玉不會以方系人馬自居,永遠只是姥姥的親軍……鬼先生靜靜看著自己投下的這包硝葯,在少女之間醞釀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