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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前他來此勘過地形,甚至伏在茅草屋頂,從下午一直盯到夜里,看看能否遇上狐異門往來布置的人馬,然而卻一無所獲。

這似也合情合理,他若是鬼先生,要安排七玄首腦循不同路線至無央寺集合,肯定不挑最好踩點的萬安撃;再者,要徹底疏散居民,實也不易,一不小心便走漏風聲,除非將居民全部———yīn涼的空氣里,傳來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畜……畜生。

)———畜生!策影發出獸咆似的呼嚕低響,似是感應到周遭的危險氣息。

胡彥之強抑狂怒,輕拍馬頸,低聲道:「我知道了。

先別忙。

」反手自鞍袋中抽出一柄長劍,又緩緩抽出另一柄,斜斜垂在雙腿外側。

所經撃中街道,兩側屋影內東一塊、西一塊潑墨似的血漬,卻不見屍體,只余乾皸似的拖曳痕跡,吃入黃土塵沙之間。

鬼先生終是清空了萬安撃,無論有著何種目的,都決計不能被原諒。

———畜生。

胡彥之感覺全身血液沸騰,握劍的雙手微微顫抖,心底似有什麼迸裂開來,強烈的殺人沖動伴隨著熊熊怒火,流遍身體的每一處。

閉上眼睛,彷佛能見前天在這街上戲耍的臟毛孩,衣裳破舊、發面枯黃的婦女收拾曬乾的菜葉,打零工的男主人拖著疲憊已極的身軀,走過長長的山嶺荒道返回家中,手里拎著用藺草繩子扎成一束新鮮豆皮,煮時摻點毛豆和醬,吃起來會有肉味兒……那是貧窮卑微、卻從未有片刻放棄的人生,誰可生殺予奪?身體本能地過濾了血味,胡彥之從風里嗅出更多。

兩旁的屋子都不是空的,相反,紊亂的呼吸心跳簡直像敲鑼打鼓一樣,向訓練有素的獵人泄盡驚獸的行藏。

策影則對鑌鐵、刃器,以及不友善的肅殺之氣異常敏銳,它低沉如雷滾的嘶啡也預示了這一點。

出乎老胡意料的,是長街盡頭緩緩行來的一條高瘦人影。

為埋伏不惜清空一村子人,此際露臉,難不成來炫耀的?來人一身厚繭赭袍,單手負後,袍襴的左角高高撩起,掖於右脅腰里,露出袍底的白褲黑靴,束緊的腰帶上綴玉瑩然,顯非凡品。

他生得濃眉壓眼,面目青白,瘦削的長麻臉上透著一股yīn鶩,見胡彥之拍馬行來,冷笑開聲:「我就知你會早來,特別提前一夜來候,果不其然。

」負在身後的右手一抖,鏗啷啷地拋落一地銀芒,宛若蛇迆,回映著獰惡的鈍光。

「爛銀九節鞭!」胡彥之微凜:「西山『九雲龍』?」那人忽露獰笑『i「沒見識!九雲龍算甚?這是雲龍十三———」胡彥之打斷他。

「我沒想知道。

干下這等事,你還要萬兒做甚?連立墓碑也不配!」那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怒極反笑,點頭道:「也好。

沒必要遮遮掩掩,該怎麼便怎麼.」甩鞭空擊為信,數名錦帶豪士從一旁屋里綁出一名少女,雖嚇得花容白慘,卻仍緊抿小嘴,瞪大美眸,如貓頭鷹般不住轉動,似好奇又驚恐,總之反應就不像常人,卻不是翠明端是誰?「……明端?」胡彥之一凜,夾腿駐馬,揚聲道:「你有沒有怎樣?怎會……怎會跑到這兒來?」那持鞭之人,正是金環谷四大玉帶之一的「雲龍十三」諸鳳琦。

他冷蔑一笑,寒聲道:「這就同胡爺沒干系了,你且擔心自個兒罷!」驀地兩旁房頂齊發聲喊,涌出大批埋伏的人馬,從茅頂拖起黑呼呼的大團物事,挾著無數草桿,朝胡彥之與策影呼嘯著擲去,層層疊疊、此起彼落,正是以粗索結成的巨大繩網!第百六五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上回在金環谷,策影接應老胡那晚,負責指揮阻截的是四大玉帶中的「雲風成雨」歲寒深。

據說此人出身西鯤別府,武功深淺不知,但十九娘看上他出謀劃策的能力,引為智囊,也給了他一條玉帶。

金環谷從一片荒涼山坳,搖身變為越浦首屈一指的銷金窟,擺平官府、打點地頭,乃至變著花樣招徠客人,每一步之後都有這人的身影。

「歲先生」平日深居簡出,極罕露面,連諸鳳崎都只遠遠瞥過一眼,lún値也僅與人稱「南公」的南浦雲搭檔,非常神秘。

當夜胡彥之與策影揚長而去,歲寒深引為奇恥大辱,才設計出萬安擊這個陣型來。

七八張結實的繩網罩落,策影巨蹄一蹬,閃電竄前,足足飆出一個馬身有余,半數巨網登時落空。

胡彥之更於此際展現出絕佳的馬術:雙手持劍無韁,迅猛的疾沖勢中,僅以雙腿維持不墜,順勢後仰,劍錯如交剪,凌空削斷一張繩網!突然間,策影斜向跪落,老胡頓失平衡,唯恐誤傷兄弟,自鞍頂滾落,赫見整條街每七八尺便拉起一條絆馬索,高低錯落,掀起大蓬沙土,顯是埋於地下;便只這麼一阻,最後兩張繩網終於落在策影身上。

老胡著地一滾,舉劍上撩,利用劍刃與繩網重量相疊,於其中一張劃開缺口,以利策影掙扎破壞———自古對付騎士良駒,來來去去就幾種花樣,這一人一馬行俠五道,見的網陣沒一百也有五十了,渾沒放在心上。

他滾出網罩,活動活動筋骨,正准備狠狠修理將躍下房頂的金環谷人馬,豈料兩側黑壓壓的人影卻沒個離開的,但聽「喀喀喀」一片機簧絞響,人人雙手間都晃過一抹金鐵擰光,卻非刀劍斧鉞,而是一只既像扁匣又似墨斗的碩大物事,齊齊對准繩網中的巨騎。

胡彥之背脊一寒,驀然省覺。

———機關弩!弓箭與繩罟,向是應付鐵騎的兩大利器。

弓乃軍械,除少數如猿臂飛燕門之流的門派,僅軍隊與公人才能配用。

獵戶慣使的小弓,或綠林山寨常見的彈子弓,威力射程均無法與鐵胎弓相提並論。

除了弩機。

這種以絞盤機關發射箭矢的器械,毋須苦練射技,連婦人孺子都能使用,殺傷力絕不下於正規軍里的馬弓手,莫說私造,光持有便足以獲罪,鬼先生他……居然拿來對付自己的手足兄弟!一瞬間胡彥之忽然明白,他踏進一個jīng心設計的陷阱。

兄長為留下他,不惜除掉他最強有力的臂助———諸鳳琦面色驟寒,「啪!」一聲抽動銀鞭:「放!」兩邊屋脊上颼颼聲不斷,獰惡的箭雨瘋狂地飆向街心!「策影!」老胡不及舞開雙劍,猛撞入最近的一幢屋里,驀聽轟然一響,探頭出門框,見對街一屋塌去半壁,連著鐵球的雙重繩網被拖入其中,半圮的夯土牆chā滿箭羽,顯然策影在危急間也做了同樣的判斷,只不知避過多少,又被射中多少。

胡彥之心痛如絞,屋傾掀起的沙塵尙未全落,難以悉見,屋上金環谷眾不分青紅皀白,往塵霧中死命放箭,颼然勁響不絕於耳。

本欲再瞧,驀地兩枝流箭貼耳削過,老胡一縮腦袋,背倚內牆,赫見屋底捆著一家四口:手腳被縛、口塞布巾,腰下幾近全裸的婦人拚命用身軀遮護兒女,身畔男子對正窗台,被兩枝流箭釘在牆上,雙目圓瞠,斷氣前不知是驚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