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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諷,絲毫不留情面。

只有因擔心而悄悄尾隨,目睹了一切的雪貞抿嘴微笑,又要在他倆面前故作無事。

盡管岳宸風已不在,對漱玉節的承諾還是得履行。

伊黃粱參透了「明玉圓通勁」的功訣以及《鑄月殊引》里的刀法圖解,轉授阿傻,但這樣並不足夠。

他抱著姑且一試的戲謔之心,打蓮覺寺下的王舍院起,就扔了幾本chā花圖冊讓阿傻描摹,期待著這枚奇異的種子破土而出,長成令人驚喜的模樣。

東海乃天下五道人文薈萃,花藝流傳數千年,流派之多、家門之細,毫不遜武林傳承,哪家仕女的閨閣之中,不擺著幾本花冊?阿傻容貌娟秀,身子纖細,雖是男兒,與chā花冊子擺在一起,簡直無有捍格,絲嚴合縫之甚,遠勝尋常女子。

一時之間,潛行都的少女們無不爭睹美男蒔花的勝景,巧立名目、絡繹不絕,差點踩壞了阿傻院里的門檻。

她們並不知道,像這樣的花冊共有十二部,名曰《十二花神令》,又叫《女夷寶鑒》。

雖說「天下三刀」威名赫赫,畢竟不現塵寰久矣,一甲子以前,武林中論起頂尖刀藝,滄海儒宗至高絕學「花爵九錫刀」壓倒群鋒,無有比肩者。

然儒宗藏經閣內,從來沒有一部叫《花爵九錫刀》的武典,練就此一絕學的法門,就藏於這十二部花冊中。

無數儒宗高手投注心力,鑽研圖冊,為以掌、劍、內功見長的儒宗,憑空打造出一條刀脈來,可說儒門一切刀法,皆來自前人對這十二本花冊的體悟;最盛時,直屬門主的五行殿內有一整座庫房,放置歷代高手對《十二花神令》的心得。

靠幾部圖冊衍生一脈,化刀無數,《十二花神令》堪稱古今獨步。

不幸的是:三槐內斗最激烈時,刀脈高手們雖團結一致,卻站錯了隊,成為這場不為世人所知的影子戰爭里的犧牲品。

戰後三槐世家隱遁,刀脈存在的痕跡也被一一抹去,迄今遺黎不知,況乎時人。

「各花入各眼,萬妙自紛呈。

」為伊黃粱收集摹本,造就他以絕頂刀法的那位「先生」,交付圖冊時曾如是說:「歷來我儒宗高人,於《十二花神令》中所見不同,《開卷刀法》源此,《皇極中天一十八式》亦源於此,端看個人造化。

願汝以花晉爵,得封九錫,成就刀中至高。

」這種全賴悟性、不拘一格的修練方式,暗合當時伊黃粱「自求我道」的人生追索,很快便從花譜的注解文字,悟出一套奇妙的內功心訣,催發勁力,終成無形刀氣。

以「祭血魔君」之姿尋高手試刀,無有不勝,「先生」也說有昔日刀脈一品的實力,遂以花爵九錫自居。

阿傻以花取命的路數,並非大夫所授,最後那一擲牡丹、無血封喉的殺著,更是伊黃粱平生首見,不倚內功,全憑手法,饒以阿傻招式生澀,已有偌大威力,只能得自《十二花神令》。

這枚種子不僅破殼發芽,連長出的雛形,都遠超出大夫所想像,世間至足,無甚於此!伊黃粱強抑興奮,沒教蘇彥升窺破一丁半點,領著他越過小院,踏入另一側廂房,點亮瓷燈,撩袍落座。

蘇彥升倚著一根權充柺杖的長柄鋤頭,面色青白得怕人,立於朱檻之外,被風吹得咿呀微晃的鏤空漆扇,隨時都能將他隔絕於廊間。

「要不我鋪紅地氈請你進來?」伊黃粱輕拍袍膝,乜眼哼笑:「還是怕我冷不防給你一刀,下去yīn曹地府陪那頭山豬?」蘇彥升眼皮低垂,輕道:「大夫要殺我,走這一段都是多的。

」「看來你們紫星觀弟子共用的那顆腦袋,平素是由你保管了。

」伊黃粱冷笑:「不笨,就有救。

知不知道,你師父為何留你們下來?」蘇彥升身子微顫,幾度歙chún,始終沒發出聲響。

阿傻為他包扎敷葯處便在醫廬隔鄰,伊黃粱與師父的對話,蘇彥升起碼聽了六七成,足夠推敲出真相。

——他是師父留下,供師弟鹿彥清更換的「零件」。

覃彥昌他們全都是。

他不想問伊黃粱,被取走身軀一處、甚至是數個部位的「零件」,究竟還能不能活,他根本不想想,不想面對,自己被師父生生舍棄了的現實,仿佛他們是一根鐵釘、一塊角料,而非有血有肉的人。

(師父他……怎能如此待我?怎能如此待我!)鹿彥清闖禍,自來由他收拾;同儕間流傳的「私生子」耳語,他也不動聲色地抑制;鹿彥清行事張揚,不知天高地厚,若非他謹慎打點,早已開罪各派……師父總把珍貴的刀法秘奧,授予好逸惡勞不思進取的私生兒子,任憑蘇彥升如何努力,所得永遠不及鹿彥清之二三。

本以為任勞任怨,總有一天師父能想到自己的好處,誰知在他心中,我等還不如那小畜生一根指頭!伊黃粱看著他面色變幻,時而切齒,時而哀傷……待他情緒漸復,才哼道:「你想在外頭吹風,享受所剩不多的涼夜,就繼續站著,或可進來,聽聽讓你活下去的建議。

」蘇彥升錯愕不過轉瞬,旋即撐著鋤柄一拐一瘸,跌跌撞撞地撲進門內,落座之前,還沒忘順手掩上門扉。

伊黃粱冷眼旁觀,片刻一笑,信手指窗,用的還是原本擱在醫廬桌上的那卷破書。

窗外,阿傻卷起袍袖,用一柄小花鋤掘地,土坑雖還看不出形狀,但蘇彥升知道它終究會掘出兩處窋窟,埋屍填平,覆以草樹,又是一方花影閑庭,誰也看不出蹊蹺。

覃彥昌的屍首不在少年身畔,蘇彥升也無心查察,反正人都死了,理他做甚?望向白白胖胖的醫者,等他為自己指出一條明路。

伊黃粱遙指阿傻,怡然道:「他給人廢了手,經我換脈,才恢復成你看見的這樣。

老實說,我沒換過一百次這么多,但像他這樣的,我敢說一百個里未必能有一個;關鍵不在我,我的手術每回都很成功,只是復健的痛苦,勝過剖體抽筋百倍千倍,捱不過,這一刀就算是白挨了。

「你比較了解你師弟。

你覺得,他是不是這么堅忍勇敢又有恆心的人?」要不是身處險境,蘇彥升差點「噗哧」一聲笑出來。

伊黃粱露出心照不宣的狡黠神情。

「是吧?我就說。

」他手一揮,書卷到處,錦帳飛起,榻上赫然躺著個全身包滿綳帶的人,呼吸闇弱,單薄的xiōng膛起伏甚微,卻不是鹿彥清是誰?「他全身上下,光是需要打通的血脈壅阻,粗粗一算最少有十三處——說『打通』是怕你聽不懂,其實沒什么好通的,只能換一截試試。

手腳筋是全報銷了,想動,也只能都換過……」連說帶比還附解釋,足講了盞茶光景。

蘇彥升毋須jīng通岐黃,也知人挨不了忒多刀,這已不能說是外科手術,簡直是分屍。

伊黃粱根本治不好鹿彥清,連他說服師尊的說辭,實際上也是窒礙難行。

既如此,岐聖為何要應承下來?歷經無僵水閣的那場夜戰,「屈服武力脅迫」之說,已無法取信於蘇彥升。

連重駁手筋的葯僮,都能在絕對劣勢下格殺覃彥昌,那名潛伏於暗處的神秘刀客,該是他的同門長輩乃至業師……一夢谷中卧虎藏龍,真要廝殺,己方未必能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