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射過來。
夷吾的心猛地一跳,情不自禁便往後退了一步。
芮道:「君上怎么了?」
夷吾搖了搖頭。秦人不過是恨他,那又怎么樣?他有上下軍共二萬余人,軍車五百乘,遠勝於秦,且秦人正在舉國飢荒之際,糧餉必定不足,有什么好怕的?
於是他向芮道:「愛卿致師去吧。」
所謂「致師」,乃是兩國交戰前的挑釁舉動,由其中一方率先發動。致師者往往是卿大夫,在挑釁的同時帶去己方將帥的口信。
芮領命而去,帶領三車軍士馳驅向前,面對黑壓壓的秦軍發出三箭,高聲道:「秦人真要一戰,我晉自當奉陪!」
這時秦軍一動,只見一個中年男人排陣而出,四方臉膛,鼻若懸膽,手持長戈,橫於前胸,沉聲道:「敢問戰何由起?我大秦問心無愧!」
芮臉上現出慚愧神色,只能撐著面子繼續道:「那咱們便各安天命了!」
秦君嬴任好道:「不急,先等你們排兵布陣。天若有眼,當助我大秦!」
正午,日頭當空,卻被飛沙走石所遮。
秦晉兩軍向著對方軍陣殺去,最終戰成了一團。車兵縱馬沖撞,步兵短兵相接,一時間喊聲震天。
夷吾作為主帥,猛力擊鼓,指揮著軍陣,但真到了混戰之時他便按捺不住,丟下鼓槌,拔出佩劍,向車下的秦兵當頭砍去。
利器刺進人體,慘呼響徹耳旁,驚心動魄之際,他反而覺得胸口的那塊大石松動了。
太子哥哥的冷漠,群臣的不滿與反對,仿佛都可以拋諸腦後,眼下只有熱血沸騰,只有奮勇沖殺。
晉軍有著人數和車數上的優勢,很快便將秦軍逼得節節敗退,四散而逃。夷吾大覺揚眉吐氣,一拍御者:「上去,寡人要砍下他們的大旗來!」
追至中途,他突然叫停,眯了眯眼睛,望向一個熟悉的背影。
「快追!」他眼睛猛地一亮,「那是嬴任好!他落單了!」抓獲敵國的國君,那是極大的榮耀,對對方而言,也是極大的恥辱,秦國以後再無叫囂的氣焰,那個重耳……也沒有臉再回來!
太子哥哥終會知道,我夷吾早就不一樣了!
我是強者,比重耳強,比父君強,比所有人都強!太子哥哥,你看著吧!
僅僅是這么想著,熱血便直沖上頭:「追!讓他這個國君,做寡人的階下囚!」
身邊的戎右道:「秦軍潰逃太快,那邊地勢不明,說不定是個陷阱!」
但夷吾已經聽不進去了:「分明是我軍太強,他們怕了!給我追!」
被連聲催促的戰車飛馳而去,遠遠地離開了自己的軍隊。而就在接近嬴任好之際,馬匹長嘶,腳下猛地一沉!御者驚呼:「壞了!車陷住了!」
戎右跳下車去查看:「君上小心,這邊是沼澤!要緩速退去!」
夷吾望去,嬴任好的背影只剩下一點點了,不由得氣得跺腳:「就差一點點!一點點!」
戎右抓著車身使勁,御者小心地安撫馬匹,打算後退,就在這時,遠方的人影卻又漸漸變大了。
夷吾屏住了呼吸。
嬴任好回來了!
真是老天有眼……
他的頭腦突然空白。
嬴任好的身後,跟著一片黑壓壓的秦軍。
「快,快一點!」他想要擊鼓求援,卻發現鼓槌早就在激戰之時被自己丟了。
這時,右服右驂兩匹馬已被沼澤吞沒了四蹄,馬匹越是驚恐掙扎,就陷得越深,轡繩與車轅結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