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1章 欲渡關山,何懼狂瀾〔1〕(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650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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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井帶來的救命醫書和詳細講解,令藍揚陸靜當場就信了九成——雖然林阡不曾親臨此地,但樊井是他心腹足以代表他,加之在解毒方面堪稱權威,又是快馬加鞭從戰地趕回,無論是可靠度還是林阡對這件事的看重程度上,都足以令他們相信得高達九成。

但畢竟不是十成,十成當時就會下令休兵,再如何拖沓,戰禍也不可能到卯時六刻還未消弭。

為何樊井代表林阡卻也只能取信於祁連山九成?不是說如果林阡當時就在鳳簫吟身邊,和孫寄嘯藍揚對峙時的無上威懾,會杜絕這場祁連山和盟軍的決裂嗎?錯,林阡再怎樣威懾,再怎樣對祁連山有十成的把握說服,那十成還是必須和洪瀚抒站在一起才行,也就是說,再威懾也必須建立在洪瀚抒安好的基礎上——

藍揚孫寄嘯最想看到的人不單純是林阡,而是林阡和洪瀚抒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令他們信服「林阡對洪瀚抒沒有殺機」。這個畫面沒有,最高只能九成。哪怕林阡現在來了,可洪瀚抒沒在,沒教祁連山看見林阡對瀚抒到底多真心,就絕對不可能十成。

所以此情此境,「這醫書完全可以是你抗金聯盟權宜之計,是假的,一時穩住我們的——即使林阡正人君子,事關大哥生死,請恕我們小人之心。」

也罷,九成就九成。既然只有九成信任。林阡不貪心,就要他九成。

樊井聽到藍揚斬釘截鐵說「不休兵」,和林阡在他來之前預料的情景一模一樣。暗嘆主公料事如神,點了點頭,繼續將林阡交托的說完:「主公也知,休兵確實奢望,是以不會強求,但希望藍、陸二位能做到『不休兵,亦不進軍』——為示誠意。從卯時四刻起,他將召回辜聽弦。」

藍揚陸靜聞言都是一震。竟然在得到藍揚的點頭之前就決定了要撤辜聽弦?藍揚蹙眉:「不愧是盟王,這般自信我軍不會有進一步動作?然而他這般魄力,究竟是信任祁連山還是看輕?」

「都不是。」樊井搖頭,「實不相瞞。盟王是不得已而為之——石峽灣東部高手緊缺,眼看齊良臣可能也會犯境,盟王少不得辜將軍這臂膀。」

「如此緊張……」藍揚若有所思,「辜將軍也是被盟王調遣來去,疲於奔命了……」思索片刻,終於嘆了口氣,「好,我答應你們,不休兵。亦不進軍,維持現狀,不貿然輕進。」

「只盼藍將軍能夠說服孫寄嘯孫將軍。」在樊井前後。盟軍還派出了好幾個說客,都勸阻此戰無果,只能樊井一樣,在一片「不休兵」的吶喊中離開祁連山軍營。

「不休兵!——只有這樣,才能在你林阡心頭時刻提醒和敲打出洪瀚抒的重量!」這句話,是藍揚在樊井離開後。親口說,真心說。那一成的不信任,為了洪瀚抒,必須給林阡壓力。

但是說完後,樊井離開前的話語卻開始在心間不停回響,看似平常的沒什么說服力的句子,卻字字藏著玄機教藍揚不得不這樣把「不進軍」看得比「不休兵」更重——大哥,請允許我幫您賭一次!

「若金鵬不聽令,便對他說明這一切。」藍揚對陸靜說——為什么樊井要強調「孫寄嘯孫將軍」?因為他是最可能按捺不住貿然輕進的人。

是以這卯時四刻到六刻之間,藍揚將戰況壓制在拉鋸狀態,所幸孫寄嘯一直規矩、對他號令也不曾有半刻忤逆,教忙於規募局勢的藍揚,都未必要立即找他述說狀況,只需一直控制著他便好。

不想在這卯時六刻左右,反倒是自己麾下軍心震盪,只因當中有人迫不及待要沖破曾嶸的防線,他們還不曾發現守軍中的辜聽弦不見了、更加不理解為什么藍揚遲遲不肯總攻,因而竟不服命令有了小規模的喧鬧,和慣常的祁連山同氣連枝同仇敵愾大相徑庭。

「出了什么事?」藍揚問探聽回來的陸靜。

「是有人,喧嚷著五哥的不作為,心急想要打抗金聯盟。」陸靜氣喘吁吁。

「去將金鵬找來。」藍揚對親兵說的同時心想,金鵬難得一次這么不浮躁,不過既然問題爆發了出來,倒也是時候召集大家一起說明情況,否則再團結的軍隊都會出現信任危機——現在再說明實情,一是因為適才不需要說,二是因為,藍揚必須要考慮那醫書已安全抵達盟軍。

「倒也奇怪,辜聽弦那冤家不在戰場,金鵬竟一直沒發現嗎?」陸靜嘀咕了一句,藍揚一愣,隱約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卯時四刻,見過顧小玭的孫寄嘯,孤身一人悄然離開了帥帳,臨行前只和副將說了幾句話,其余如行蹤甚至連宇文白都沒有告知,便徑直潛入了石峽灣的盟軍駐地。

和不久前的辜聽弦一樣,江湖氣更重的他,為了救人,關心則亂,膽大妄為,擅離職守。

「好,我答應她,暫且休兵。」他琢磨了很久鳳簫吟的話,終於在和顧小玭冷場了半晌之後徹悟,雖然爽快地答應了鳳簫吟也接過了惜音劍,但還是不放心洪瀚抒、加上想立刻見到鳳簫吟履行她的承諾、或者說起碼要見到吟兒的誠意,所以他選擇毫不喘息、再度折返盟軍,說做就做,這一點,恐怕誰都想不到。

說起來是西北前線,真要快馬加鞭,也不過一刻多時間,可是孫寄嘯走馬其上,卻總覺無比漫長——

唉,陰陽鎖,這個一路都在牽動著孫寄嘯心魂的罪惡之鎖,它迫使大哥和鳳簫吟只能活一個,若孫寄嘯硬生生地殺了鳳簫吟。只怕祁連山和盟軍會結下宿世的怨仇,那是孫寄嘯能想到的最差勁的方法,窮途末路的下下策。

上策一直有。就是林阡自己放棄,松口說讓鳳簫吟死,大哥活,但是貌似行不通。

而中策,鳳簫吟的意思孫寄嘯大致聽懂了,那就是——我自己願死!

我願死,只要你休兵、等林阡戰勝司馬隆歸來。哪怕林阡和你仍然達不成一致,我鳳簫吟也可以勸服他。陰陽鎖只能活一個,那就活洪瀚抒!

顧小玭轉達的那句話就是原因——「主母還說,她和郭昶郭當家,其實是一樣的人。」

昔年廣安之戰。郭昶臨死不忘把繁弱劍交給莫非,於是吟兒把惜音劍留給孫寄嘯,不言而喻,相同在這跨越幫派的知交之情。想當初在瓢潑大雨之中,他和鳳簫吟在隴山上力戰群雄,青城劍法和點蒼劍法配合交融得那樣出彩……

孫寄嘯忽而鼻子一酸:可是,如果和洪瀚抒之間只能活一個,孫寄嘯只能寧可犧牲鳳簫吟,任這惜音劍成為廣陵散。雖也惋惜世間少了個劍術知音……

豈止劍術一流,她這魄力也足夠令孫寄嘯動容的,適才在宋營里她確實不及林阡一言九鼎。如果林阡在場很可能早就懾服了藍揚孫寄嘯也便沒有這場禍事,但是林阡一句話就能辦到的事她努力了不是不能辦到,只要她的盟軍能夠安好,為了向孫寄嘯表示決心,她竟把命給押了上來!

仿佛她在隔空問他,盟軍你誰都不肯信。「那么我呢,我鳳簫吟可行?!」就因為聯想到了這層魄力。所以孫寄嘯選擇相信她。何況,人家連字據都幫你立了——那就是惜音劍。鳳簫吟的決心不可能有假,她也不是那種會出爾反爾或心腸歹毒的人。

好的,且順遂你的心意,我孫寄嘯不參戰,但總不能白白休兵、坐在石峽灣西干等、浪費時間吧!我且親臨盟軍,就在你的身邊,看你要怎么勸服!

老實說,孫寄嘯相信鳳簫吟的為人、膽量和決心,唯獨不信的,是她要如何勸服林阡?

須知,鳳簫吟不在當場就跟他說這些話,非得通過顧小玭托劍這么大費周章,說明鳳簫吟和他的交流,是悖逆林阡的,是私下決定的,是說出來都不會有盟軍支持的——鳳簫吟如果自己都說自己會死,甚至可能會動搖盟軍的軍心。

「鳳簫吟,原諒我並不能完全信任你,因為你要如何勸服林阡?難道你會在他眼前自盡?」無論如何,孫寄嘯對鳳簫吟終是留了一手,不是怕她騙自己,而是怕她沒那能力,最終還是談不攏,然後祁連山浪費戰機,休錯了兵,將來再沒辦法脅迫林阡。

所以把一切都托付給了副將,下定決心親身重返盟軍——林阡應是身處前線回不來,所以鳳簫吟的承諾暫時是無法兌現的,那么孫寄嘯至少應和鳳簫吟談一次、確定好了,然後見機行事——當然,孫寄嘯敢孤身入盟軍軍營,不僅因為信任鳳簫吟不至於那么卑劣暗害自己,還是因為自信,自己的副將能夠獨當一面。

何況,還有五哥藍揚坐鎮……

更加因為,可以離大哥近一點……

卯時五刻,眼看顧小玭走向中軍帳,孫寄嘯雖想直面鳳簫吟,盡快地詳細地談判和達成一致,但潛入盟軍的第一時間,躲過了重重戒備心力交瘁的孫寄嘯,還是很想先看一眼洪瀚抒再說……

不曾想,稍一失神,連他這么武功高強的都暴露了行蹤,側路傳來一聲嬌喝:「什么人!」同時一柄梨花槍扎到眼前,盟軍真是好厲害的防御,堪稱一只蒼蠅也飛不進,要不然,孫寄嘯也不會一個早上連續兩次栽在同一幫守衛的手上了,那幫守衛還有個好聽的統稱「十三翼」,此刻由梨花槍的主人楊妙真帶領巡營。

這個教所有人都畢生難忘的隴右早晨,因為軍情緊急、四面受敵,盟軍人手緊缺、捉襟見肘,所以無論是負責捎信的顧小玭、樊井,還是兼顧戰局的林阡、辜聽弦,竟都必須在多個戰區來而復往。輕重緩急,林阡需精准較量、合理分配。稍事不慎,盟軍便一敗塗地。

所有人都沒閑著,輾轉於陣前後方。奔波於兩軍對壘,穿梭過巡營兵馬,人來人往,直到色彩變得蒼白,光影變得浮動,才察覺,不知不覺。昨夜燈火早已熄滅,仿佛只有吟兒一個還在原地。默默祈禱著與她息息相關的這場仗。

轅門、哨崗、或中軍帳,她和孫思雨一起在這些地方,等到了樊井、林阡、顧小玭接二連三地歸來,卻沒有林阡所說的辜聽弦的蹤影。

「據說聽弦被調了回來?」她狐疑。低聲問正在被樊井處理傷口的林阡,這個頗為重要卻難以置信的軍情。

林阡看了一眼思雨,沒答話,思雨立即就懂了:「是啊,回來了,可是……沒進家門又走了。」

「短短一個早上,這是第幾次了?!」吟兒佯怒,卻微笑,大家都知道。這是個關於辜聽弦的喜事,殘酷的戰亂里平添一絲溫馨。所幸聽弦在這一戰回歸了,否則林阡連退下前線的間隙都沒有——

吟兒驟然就斂了笑。帶著些許關心看向林阡——冒著被祁連山踏碎西北防線的危險將辜聽弦調回到東部戰場,這必然是不得已的,很容易讓吟兒從側面了解到,這次林阡傷勢真的很重。拜淵聲和洪瀚抒的意外所賜,他適才去扛司馬隆根本是冒死。

「可是,撤了聽弦。祁連山那邊,藍揚他們。該怎么對付?」吟兒擔心問,林阡看樊井,樊井回答:「一刻前,老夫已說服藍揚『不休兵,亦不進軍。』」軍醫信使,身兼兩職。

「當真?!」吟兒一喜,想了想,確實啊,藍揚的妥協和聽弦的調離,其實可以調換一下因果關系。

「是啊,所以辜將軍才得以歸來……司馬隆發起總攻,齊良臣業已不遠,無論如何,也是東部戰場最重急,其實主公他,本也不想歸營吧。」樊井給林阡敷葯時,語速和手速一樣爭分奪秒,吟兒問了另一個軍醫這才知道,林阡和司馬隆兩敗俱傷,鮮血淋漓被寒澤葉強令抬送回,快到這里的時候才醒過來。

縱然如此,歸營途中他就把自己醫治了大半,以至於現在不用明言樊井都領會到他想說什么,「趕緊地」,「我要走了。」和辜聽弦一模一樣。樊井給林阡當發言人的同時幫他療傷,當然知道此刻林阡正自調勻氣息沒法說話。

「齊良臣,終還是來了。」吟兒聽到一個司馬隆還不夠,來了個戰力堪稱雙倍的齊良臣,雖然一早知道齊良臣和司馬隆掎角之勢,卻一直心存僥幸希望他這回不參戰——事實上,關於齊良臣為什么會貽誤這么久,吟兒雖慶幸,卻不明其故:「按理說,他早該來了,卻缺席了好些時候。」

「因為有人拖了齊良臣的後腿。」林阡這時開口,語氣諸多感慨,吟兒一怔,伏在他椅邊傾聽:「什么人?」

「什么心腸?竟一點都不在意那對小夫妻的生死了?」林阡笑道,「失蹤了許久,好容易才與我們聯系上。」

「是莫非莫如他們嗎!有消息了?」吟兒眸子一亮,上回寒澤葉百里飄雲大敗,和莫非被齊良臣黃鶴去沖散,莫非就此下落不明,一直與主力沒有聯絡。

林阡對吟兒簡述說,莫非其後一直和黃鶴去游擊,和吳越一樣的戰斗才能,利用地形閃躲和反抗,每一仗都打得相當漂亮,然而剛和盟軍聯系上,黃鶴去就對莫非藏匿的地區進行清剿,終於節節敗退,直至兵盡糧絕,孤掌難鳴。聞知莫非危如累卵,林阡急欲調兵救援,卻難免更捉襟見肘,那莫非似乎想到了林阡的為難,回信說:「末將戰馬,尚存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