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9章 隨機攻逼善控變(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258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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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完顏永璉而言,眼前幾個女子委實不凡,燕落秋身上竟有著與柳月相近的氣魄,林美材刀法亦超過了他麾下大半高手,而鳳簫吟,這抗金聯盟盟主心機至深,泰山之戰便對他的策謀截胡過,自然更加是不容小覷。

束乾坤估摸著林阡是聞知此間談判為防變故、對上一戰為他效力的五岳投桃報李來了,然而他傾家盪產也只能差遣林美材鳳簫吟兩個前來,說明此刻抗金聯盟實在只拿得出手這兩個戰力,偏巧還都是女人,束乾坤不禁恥笑:「宋軍的男人去了哪里,盡龜縮在女人裙後嗎。」

「總好過金軍的男人,匍匐在女人的裙下。」鳳簫吟輕笑一聲,也是一語雙關,既嘲薛煥此刻刀法及不上林美材,又諷束乾坤對燕落秋垂涎。

眾金將未想到束乾坤搬石砸腳,有驚詫有尷尬亦有憤怒,完顏永璉難免也笑著搖頭。

束乾坤紅著臉來不及反駁,只因他剛好看到薛煥遇險,即刻拔乾坤劍加入戰團,卻是把滿腹的氣都撒向林美材去了。金軍高手如雲,再打下去林美材顯然寡不敵眾,然則五岳見狀忿然不平,若動用人海戰術也足夠魚死網破。關鍵是,對於王爺意義何在?!

原先還能說薛煥是情急未受號令、一不小心殺死了燕落秋,但如今范圍實在波及太大,不像談判反而為淵驅魚,岳離當然要代完顏永璉出手阻止,反手一掌,內力盪滌,迅即拆開那混亂武斗:「再不聽號令隨意打斗,軍法處置。」

「假的要死。」連趙西風都懂,邊帶著才要上的麾下退回原地,邊沖著岳離的方向嘟囔了一句。

雖說燕落秋已經安全,但看她傷勢未愈、氣喘吁吁繼續下棋也不實際,故而吟兒決定繼續代勞,而林美材帶她下去「休息」,實際卻是找慕紅蓮治傷去了。

然而燕落秋棋局的最後幾步走的是單官,吟兒棋風與她完全不同,如何看得出她隱藏心思,故而才接手就覺大勢已去。再行幾子,雖然勉強破黑邊空,卻付出上邊變薄同時右邊被攻的代價,其後更是多塊孤棋,陷入苦戰,緊接著更被聲東擊西、多處搜刮,放眼望去她敗局已定,只能認輸坐以待斃。

「顧此失彼,手忙腳亂,作廢了原棋手的一手好棋。」奇也奇在,這句話如果旁人說便是嘲諷,但出自完顏永璉之口,竟令人覺得客觀中肯。

而吟兒早就六親不認,再見他時也不再像上次百轉千回,聽得這話毫無心酸,微微一笑點頭回應:「王爺棋藝確實高妙,我竟沒看出王爺原來是另有所圖……」就像昨夜決戰,林阡也沒看出來,王爺原來是將計就計一樣,「那么,我想請問王爺一句,哪怕金強宋弱,王爺也一直想把五岳拖下水、堅決不允許謝清發及其麾下坐山觀虎斗。所以我可以認為您也是別有所圖嗎?您到磧口的最終目的,並不是我抗金聯盟,而更加是這些鎬王府舊部?」

岳離等人皆是一怔,沒想到她比燕落秋還毒辣,直接把另有所圖推論到王爺來磧口的初衷上來,她這盤棋輸得這么慘,居然也可以為「金強宋弱」作證,但實際上五岳之所以舉足輕重,根本是因為金宋旗鼓相當啊,但即便王爺他本人不在場,眾將又怎能反駁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金強宋弱、林阡實力已經逼近王爺……

「金強宋弱,才更不希望宋軍心急如焚、騙得五岳誤上賊船、行差走錯。我軍之所以要招安五岳,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王爺談判和對弈一樣,搶占要點,掌控全局。

「哼,招安,你們口口聲聲的所謂未來,根本是要解散五岳,用榮華富貴腐蝕了他們,漸漸忘卻恥辱吧。」吟兒厚著臉皮繼續問,「並不是出自真心要幫他們回歸。」

「是解散,解散即是回歸,不再盤踞江湖,回歸王府生涯,有何不可,難道誰天生不愛富貴安穩、喜歡當草莽流寇?」完顏永璉明著對她反駁,暗卻一言便收攏人心。

吟兒一怔語塞,岳離幫忙收拾棋盤,對著棋局嘆了一聲:「盟主適才棋盤上塊數過多,為了補救,竟還幫王爺補了棋。」吟兒臉上一紅,知他也是話中有話,她剛剛這句話搬石砸腳真的是幫完顏永璉在招安……

不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棋藝不精,氣魄來填,「我不同意。」此刻與完顏永璉平起平坐,她理直氣壯喝斷了五岳群匪的思路:「我不同意招安。草莽流寇自由,王府生涯掣肘,我相信鎬王府舊部心念一致,金廷一日不拿出『平反』的實際決策來,眾人便一日不停止反金的決心,我相信風雅之士們的心念更一致,絕對不予解散,只求在磧口安居樂業、獨善其身、實現恩怨盡泯。」

說話間,她已決意和完顏永璉行第三盤棋。

「你不同意,你有資格?」岳離一愣,幫王爺問。

「下完這盤,你便知我有無資格。」她笑著告訴他們,她大可憑這盤棋,一邊幫忙、一邊入主。

「和上回對弈一樣,狀態慢熱,需要練手?」完顏永璉一笑。

「王爺久等。」她對於金軍向來是個狠角色,這盤棋才開始不久,就直接對著王爺硬拼,霸氣攻擊,滿盤血腥,倒也沒忘記攻彼顧我,殺氣十足偏還無懈可擊。

岳離再度愣住,因為想到桃花溪林阡說……林阡刀法慢熱,岳天尊久等了……

「不錯,後程腕力強大。」直到第四十步,他才找到她的弱點,落一黑子,左右逢源,見血封喉。

是怎樣的妙招,竟教才第四十步他就說這是「後程」!然而她察覺出自己再正面硬剛真是找死,倏然敵強我弱,唯能被迫暫時咽氣。

「盟主適才對我說,五岳不予解散,想要一邊根深蒂固地反金,一邊獨善其身地風雅。不錯,若然林阡與你不存在,大可如此。但開禧北伐在側,試問五岳如何不被席卷,如何不被人利用,如何恩怨盡泯?」他看她呆住,知道這一盤棋她也無力回天。

「且看你和完顏永功,哪個敢動五岳分毫。」吟兒東碰西靠,輕靈騰挪,巧妙轉戰到棋盤左側,竟生生化解了這場危機。她提及完顏永功,才教完顏永璉面色微改,一則她在說昨夜決戰永功誤事,二則她在說林阡知情必會利用,三則她在說,即使開禧北伐不在側,五岳仍然被席卷,跟宋人沒關系,跟任何人都沒關系,心遠地自偏。

「你與謝夫人兩個,看似是要把這九曲黃河風雅成魏晉竹林、同時又將鎬王府舊部馴服成抗金聯盟。理想雖好,到底是不切實際之事。」當是時,完顏永璉目光尖銳,發現她下出緩招而出強手。

「不試,焉知?」吟兒被棋困住而一時失神,她身後燕落秋重新到場,給她補話。

可惜棋盤上勝負已分,茫茫黑陣,難見白路。

完顏永璉轉頭看向燕落秋,神色凝重:「你要清楚地知道,假風流的代價,真風流的下場。」

天生的王氣撲面而來,燕落秋不禁一怔,只覺他眼神冷得可怕,令她都不敢正視。下一刻,很顯然他正准備起身,宣告他已給了鳳簫吟致命一擊,繼而代燕落秋做出五岳未來的定奪。而那一瞬,林美材和五岳魔門都還沉浸在吟兒的敗戰里沒回過神,燕落秋也還在殫精竭慮如何挽回自己的搬石砸腳,竟然沒有一個能遏制這棋局、這戰局的走向……

「慢著,王爺。」吟兒忽然一笑,提起惜音劍來,以抓握匕首的姿勢將之大材小用,當著完顏永璉的面開始對棋盤進行切割。在一眾梟雄都還沒緩過神的時候,她已發揮她削鐵如泥的惜音劍,刷刷幾下就把棋盤削去了一大塊,最終只留下個不規則的形狀,削完,她干凈利落地先於完顏永璉站起身來,「可以了,平局吧。」

眾人全都錯愕,眼看王爺贏她之處連棋帶盤全被她劈砍,只留下中間一塊旗鼓相當……「宋軍盟主,原來是這樣的一個潑皮無賴。」束乾坤冷笑一聲,當即把她對他的嘲諷還給她。

「你師父是哪個,教棋之前不先教禮儀?」岳離冷冷問,「一個連棋盤都不敬的人,配摸棋子嗎。」

「誰說棋盤一定長那樣?我行棋處才是盤!」她感覺她被沙溪清說「規矩豈為我輩設也」濡染,狂氣一下飆到極點。

說實話這種破壞規矩的奇招妙招,完顏永璉不可能想到,想到也不會屑於用,柳月、林阡、燕落秋亦然。畢竟,下棋時他們都是真君子,有幾個能像眼前女子這般,做慣了真小人的。

他因為對她向來有偏見,略帶嫌惡:「你能想到鑽規矩的空子,我原本也不驚奇。」

「鑽規矩的空子?在五岳的地盤,自要用五岳的棋盤,曹王還請入鄉隨俗吧。」燕落秋立即站在吟兒的基礎上加以反擊,言下之意,強龍在地頭蛇的屋檐下,也不得不低頭。

她兩個爭著和王爺對弈、搶著和王爺周旋,在岳離看來,根本是在向林阡爭風吃醋,表面卻又是那么完美的合力攻擊……

「既是平局,王爺便該應了先前的允諾,不再騷擾我五岳決策。」田攬月即刻提點,趙西風當即眼神一狠:「請吧!」

「雖是平局,終究他人代下,如何能算?」岳離看向燕落秋,也不介意代王爺來鑽她話里的空子,那時候的她,說的是我燕落秋與你在呂梁山對戰三盤,現在就算平局也只是鳳簫吟代下。

「你待如何?!」一石激起千層浪,同樣的一句,趙西風怒不可遏,丁志遠聲音發顫,整個靈堂充斥著怒極和恐極的兩種人,卻個個全副武裝劍拔弩張,眼看著這場談判根本不可能善終。

完顏永璉看得出來,鳳簫吟、燕落秋、田攬月,是林阡對五岳誆騙的鐵三角,尤其後兩個近水樓台,竟使五岳的預設立場就是抗金,所以鳳簫吟劈砍棋盤、燕落秋說入鄉隨俗才那樣有底氣。

他布局雖比林阡快,奈何機緣不如林阡早,在征服人心的中盤他已經慢了一步,招安五岳、爭取回旋,事需緩圖,不可操之過急:「本王承諾,不再騷擾你五岳決策,但在決策之前,趙二當家和謝夫人,務必答應我一句話。」

「曹王請講。」燕落秋知道,他即使不派兵干涉,也終究會在各個層面調控,五岳可能獲得短暫的安寧,但未來的路實際並不好走。

卻如何不答應他?不給對方台階,隨時會被翻盤。

「始終記得,凡事留一線,勿再對民間作亂,方能有平反契機。」完顏永璉目光掠過五岳這幾個當家,懾得丁志遠立即就打了個寒顫。

「不會再對民間作亂。」燕落秋說時,與吟兒對視一眼,作為林阡的河東大何方,焉能不遵守林阡的規定?但是,燕落秋沒應承後半句,平反?在你金廷平反的實際決策拿出之前,五岳只怕早被我燕落秋調教得與盟軍同氣連枝了。

燕落秋的運籌、林美材的救局和鳳簫吟的騷擾,使金軍這場謀定後動的談判不了了之,夜幕降臨,眾將唯能無功而回。

眼見著這些哪個都能以一敵萬的刀王劍聖終於下山,趙西風胸中惡氣一松,整個人竟差點軟倒下來。

「二哥,此番抗擊金軍,多虧了你。」燕落秋到他身邊將他扶起,她知道他的可塑性最強。

「大嫂,我們要保護你,還有叔伯、大哥留下的基業。」趙西風眼含熱淚,竟然被外力干擾出了對義氣的認知。

「朝廷一天不拿出平反的實際來,咱們一天不停止抗金!」田攬月立即引導五當家的麾下如是說:「說的是!」「萬不能被金軍騙去!」

「他們要真有誠意,早把薛煥和萬演的人頭留下了!」趙西風發自肺腑。

丁志遠在人群中機械性地振臂高呼,時不時地卻朝燕平生打量,狐疑。適才他表面沒體現,實際卻一直在思考——

昨夜他在寒棺之外,求見林阡而不得,卻在洞口看到個矮矮胖胖的男人煎葯送葯,這男人,現在在何處?今晨他偶然看見燕平生在燕落秋耳邊私語,那表現不說還好,一說根本像極了父女。

會否金軍說的是真?確實是燕平生復仇來了?大哥該不會真不是薛煥所殺?丁志遠曾想在林阡面前表現,但沒成功,反而先被完顏永璉氣度吸引,意外還發現林、燕不可信,心存疑慮,卻只能暫時隨大流。

河東之戰,眼看即將告一段落,完顏永璉和林阡各自都沒實現初衷,各自又都達到了目的。

完顏永璉初衷是收編鎬王府頑固勢力清剿林阡,林阡初衷是與謝清發領導下的鎬王府合力抗金,都沒實現。

都達到了目的,完顏永璉希望五岳不再公然作亂民間,林阡想呂梁的無辜能不被卷入戰火、被庇護。

晝夜之交的磧口,遠方水天一色,近處樹月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