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6章 何處吹蘆管,征人盡望鄉(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419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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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眉目?」仆散安德手上幾乎沒有有用的線索,「和竹節有關的掩日一脈需要大海撈針,和松風觀有關的轉魄一脈更是水中撈月……」

「所以更需要我們互通有無。」楚風流手下的「絕殺」組織,調查情報之能力不下於控弦庄;而仆散安德在河東期間,代為領導控弦庄的還有一個軒轅九燁。

軒轅嘴角一抹淺淡的笑意,俯身撿起仆散懊喪時扔棄的名單,纖細的手輕輕將灰塵拍去並將名單遞還:「這和竹節相關的人當中,又有幾個,是在我軍『目擊』陳鑄與下線接觸時,有意無意出沒於附近的?」

且信陳鑄無罪?如果取那交集?仆散安德一愣,望著名單的眼忽然清亮:「果然,掩日一脈,范圍縮小了很多。」

「不是『掩日一脈』,是『掩日』。兩份名單交疊出來的人,往前追溯到林阡回環慶的時間起,最早的那一個,有可能就是放竹節的『掩日』自己。」楚風流微笑。

「林阡不可能刻意害陳鑄,竹節一定是他的意料之外,不過可惜他是細作出身,即便事先沒有料到會有影響,那晚他回環慶也十分隱秘。王爺命你這么快就派青鸞去宋營,正是為了將他回到慶陽府的時間打探得准確無誤。」軒轅九燁點頭。

「竹節確實可能是林阡的意外,但陳鑄和所謂下線接觸,應當是寒澤葉的陰謀。既然仔細策謀過,那么謹慎起見,掩日自己會參與『引人目擊』的行動嗎?會否只是要他的下線們參與?」仆散安德怕這兩份名單交疊到最後,恰好把掩日自己給漏過去。

「陳鑄從隴右之戰開始就一直要抓掩日,打過無數次交道,尤其是禹陽那回,『掩日』就在城中而城中大部分是他陳鑄麾下。顯而易見,『掩日』就在陳鑄近身。」楚風流從實際出發,「若要帶人目擊陳鑄,首要條件便是職務方便,『掩日』難免不被動用。」

「落遠空存心害死陳鑄,其一可能是陳鑄威脅到他他想自保,其二是為他先前被捕的下線們復仇,仇欲熏心,不排除教『掩日』親自出馬。」軒轅九燁從人性剖析。

「豁然開朗。」仆散安德聽明白了,掩日真的有眉目。

那么,轉魄?

「環州之戰,我察覺轉魄掌握情報的機密性之大,已然直指延安府高層。也便是說,和掩日一脈不同,轉魄一脈有人身臨高位。」楚風流回憶。

「然而,轉魄雖然是在正月才被林阡啟用,卻未必剛好是延安府出頭的新將,也可能是蟄伏多年突然啟用的老將。范圍並未有任何縮小。」仆散安德說著已知的。

「能夠暴露轉魄的,並非正月環州之戰,而是三月的鐵堂峽。那段時間的掩日一脈多數活躍於鳳翔,秦州則以轉魄的人手居多。」楚風流說,「鐵堂峽的稻香村里,我和天驕大人意圖將林匪瓮中捉鱉,為了規避奸細泄密的風險,事先就把所有可疑人物都帶在了身邊,絕對不允許他們對林阡示警。」

「稻香村內,林阡果然是最後才發現了我軍的存在,所以他對海上升明月沒有及時的交流;而當時在稻香村外的、留守於我軍本營的海上升明月,理應覺察到了我軍主力不在,卻沒有及早地傳達給抗金聯盟,才造成了林阡對身陷重圍的毫不知情……你可知,他們為何知情不報?」軒轅九燁問。

「不是知情不報,而是找不到上線。他們的上線,被束縛在稻香村內,就在您兩位的身旁不能動。」仆散安德恍然。

「我推想,可能林阡沒想到稻香村那地方都能發生大戰,故而外圍鄰近的海上升明月處於非緊急狀態,所以就沒有跨級稟報當地的南宋主帥。」軒轅九燁說,海上升明月起先缺級未報、亡羊補牢才跨級交流,是害林阡稻香村中險些喪命的罪魁禍首。

「也便是說,轉魄本人甚至落遠空,都一定就在稻香村內。」仆散安德醍醐灌頂,繼續分析,「但海上升明月中向來倒置:細作級別越高,在金軍中職位越低。所以可以這樣認為嗎——『轉魄有下線在正月的陝北軍高層,轉魄自己是個小兵在稻香村』?」

「但關鍵是,稻香村里沒有小兵。全都有頭有臉,有名有姓。」楚風流笑而搖頭,按著仆散安德的肩給他堅定,「安德,不要因為掩日是個不起眼的小將就限制了想象力,南宋的細作,一個兩個這樣倒置,三個四個還不劍走偏鋒?怕就怕,這轉魄不僅自己就身臨高位,而且還戰無不勝軍功赫赫,甚至他每次作戰都威脅到林匪及其麾下的性命都說不定。」

「轉魄進過稻香村且參加了環州之戰,而且今次還在慶陽府駐軍,官職可能不低……」仆散安德點頭,信心百倍,「如此,即便不分新老,范圍也很小了。」

再結合掩日的關鍵詞是「陳鑄近身」「陳鑄與下線接頭事發地附近」和「竹節周圍最早出現」。仆散安德明明該振奮,可是想到先前的那些可以稱之為死士的海上升明月,難免又抑郁了起來:「即便抓住他倆,又如何?他倆都已是海上升明月的第二級,八大王牌間諜之一,萬里挑一,意志力和警覺性都必然驚人;更何況,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掩護落遠空?」

「但他們終究是人。」軒轅九燁搖了搖頭,「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細作,最忌有情。」仆散安德立即也搖頭,所以他一直自覺不能勝任庄主,不經意間想起阿雪,心中一顫,阿雪她當細作那些年,是否早已無情了……

「我卻認為,往往越無情者,越多情。」軒轅九燁這條冷血的毒蛇,居然在論感情。

「何以見得?」仆散安德一愣,這關於細作的見解很新鮮。

「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扮著從不屬於自己的表情,以敵為友,以友為敵,若非具備非人的意志,根本不能從一而終。我想,那個掩日,確實應該和他先前每個自盡的下線一樣,當細作前就准備好了時刻為南宋舍生取義。那是屬於他對自身的無情。」軒轅九燁說,「然而,對旁人卻如何無情?演也得演出感情,演著演著假戲真做,不無可能。環慶,隴右,甚至昔年攻打南宋時,掩日可能一直就在陳鑄身邊蟄伏,陳鑄對麾下如何有目共睹,他為了枉死的麾下甚至能誤殺小王爺,不是有人說過,你待人如何,人待你如何?所以陳鑄才會有這樣多的死忠,哪怕人微言輕,也會無畏伸冤……不管是公審時,六月飛雪時,松風觀行動時,掩日都勢必在場,逼死陳鑄的有他、為陳鑄鳴不平的有他、懷念陳鑄恨不得完顏綱償命的有他,到底哪種感情更深?哪些戰友更值得他被同化?他對陳鑄的忠誠,是多真?悔恨,有多痛?」

「然而,他已是海上升明月的第二級,你也會說,他意志絕非常人可比。」仆散安德明白,轉魄意氣風發,掩日可能更好下手,可是,「對這種人而言,區區私人感情,如何能與家國並重。」

「換平素,不能並重,但這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掩日一脈被迫傾覆了一次、無辜閑置了一次,麾下暴露了一批、自我暴露枉死了一批,多事之秋,孤立無援,我便不信他的意志還能如昨堅定,少一分,家國都能敗給私情。」軒轅九燁洞若觀火,「只要你捉住他,剩下的交給我。」

「便只看情與志的拉扯,無論如何都應一賭。」楚風流說,機會有的是。

在林阡心中,即使完顏永璉迫切想給陳鑄報仇,都勢必顧及到金軍的焦頭爛額,松風觀的互撕絕對不能重演,那么控弦庄的肅清就無法再公開、大肆,相應地,控弦庄的行動力便會小很多。

而林阡的掩日、轉魄兩大細作分支,幾十年來從未見過第三級以上變節,這是曾經自己就當過八大王牌的林阡最自豪的一點,便連那個細心不合格的余則剛都教他林阡慚愧和感動……轉戰到靜寧之後風格變得偷摸鬼祟的控弦庄,能夠造成的外力干擾比在慶陽府時要小得多,而海上升明月內在又堅硬,如何會有被金軍撬動的可能?

故此,他雖隱約有過一些軒轅九燁、楚風流勘破此局的擔憂,但想到八大王牌的意志力和警覺性,便覺得金軍不會那樣快找到破綻,加之第二場靜寧會戰箭在弦上,那些可能的破綻事後再補救不遲。

所以和楚風雪見過一面之後,他心情放松了不少,給吟兒在集市上帶回些吃的,回到帥帳之後,便都塞在了她包袱里。

這幾日靜寧波雲詭譎,秦州亦然,按柏輕舟的提議,吟兒最好是代他去彼處坐鎮。吟兒二話不說欣然願往,還說要拉著思雪一起離開傷心地散心。

今夜便要送她離開,他其實不太樂意,也說不上來為何這樣不樂意?聚少離多的生活不是應該習慣?他也知道吟兒為何這么高興,畢竟小牛犢它們和前方將士們的親眷都在那里。

想到小牛犢它們,他自己也歸心似箭,塞完了給吟兒的吃的,又塞了些給孩子們的可以玩的,最後恨不得塞幅自己的畫像進去讓孩子們認認父親長什么樣,總之吟兒回來帥帳時,驚見那包袱已經撐開裝不下了。

「好了好了,還有什么,我索性再裝個包袱吧?」吟兒笑著,麻利地把林阡身上有價值的東西搜刮了一遍,主要還是盤纏什么的,三下五除二又收拾出個包袱。

「啪」一聲卻把他身上一個符一樣的事物掉了下來,吟兒狐疑地拾起:「這什么?咦,是女人的吧。」

完了,又要喝醋。林阡趕緊解釋:「雖然確是女子,卻是戰友之情。」

吟兒還在蹙眉:「落落?」

「不是,是另一個!」林阡臉上一紅,急忙辯解。

「還有另一個……」吟兒哦了一聲。

「無論我怎么說,你總是悟出別的意思!」林阡越描越黑,難免懊惱。

「是你自己表述不清,引人誤會啊!」吟兒得理不饒人。

「是你這丫頭,實在太笨了。」林阡強詞奪理。

柏輕舟不知何時到的,看吟兒被說笨後啞口無言,於是淡淡地在帳邊上嘆了口氣:「主公艷福實在不少。」

林阡語塞,滿臉通紅;吟兒一怔,笑逐顏開:「軍師真是老實人!」

熟知了性情以後,才知道柏輕舟不像陳旭那么泰然,而是會急躁、會不給面子,更會像這樣突如其來地神補刀一下。

吟兒得了便宜還賣乖,笑著往她這兒奔過來:「軍師,我去秦州期間,你且幫我用頭腦、好好治治這個笨主公。」

「主母,此去秦州後方,務必安定好吳曦,切記『恩威並施』。」柏輕舟提醒道,吟兒是威懾吳曦的首選,卻也得克制著沖動的脾氣。

吟兒抵達秦州是六月廿三的午後,官軍曹玄、李貴、李好義、徐景望,義軍杜比鄰、牟其薪、楊妙真等都與她稟報過近期周邊局勢,金軍術虎高琪、把回海、劉鐸等人雖然難以拔除,卻一直孤立無援眼看就要糧盡,窮途末路偶爾才隔靴搔癢一番。

因此,相對靜寧前線而言,秦州雖然也間或有戰,卻因為先前盟軍在稻香、蜀門、齊壽、竹山等地數戰皆勝而安穩不少,攻難守易,遂成為柏輕舟都認可的「後方」。六月初剛生下女兒的孫思雨、目前有孕八個月的莫如,都在此地安憩,還有厲戰、林沂、熙秦、熙河等等,也全在這里被顧小玭和蘇慕浛照料著。

「盟軍的第二代,竟在這開禧年間一個接一個地來,下一個就是邪後,不知闌珊何時有呢。」吟兒笑著和莫如聊天,欣慰她和莫非總算苦盡甘來,期盼著所有的朋友都能如此。

卻聽到帳外有人腳步聲停,掀簾的手也明顯僵滯,吟兒一怔,聽得外面「陳將軍」響起,才記起秦州還有個潛藏的高手名叫宋恆……

無需陳采奕提醒她也知道,宋恆面前,應該避忌蘭和山兩個字,她倒好,把闌珊倆字一起提了。

難怪宋恆被打擊得臉色發青杵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走進來機械性地說:「主母……」

「主母,這是堡主他……」陳采奕還未幫他說完,就見他突然又色變轉身,往反方向不管不顧地去,留下個攤子給她收拾……「堡主他抓到的可疑人物……」

吟兒在河東的時候就聽說,完顏綱曾派一批控弦庄新人到秦州等地,意圖分裂南宋義軍和官軍,但宋恆第一時間抓捕了奸細並截獲情報……那是林阡最想看到的進步,「即便平平庸庸,只要安分守己,也照樣能為抗金出力。」「我也要見到宋堡主實現夢想、意氣風發的樣子。」不過吟兒雖然高興,也難免蹊蹺過,宋恆怎么干起了這捉細作的行當?

現在她就更蹊蹺了,宋恆好像還把這當成了主業?眼見著又給她扭送來了一批。

「主公給個運糧官給他,原本是考驗他能否接受和勝任的……」吟兒欲言又止。

「其實,他當運糧官,還算中規中矩。」陳采奕嘆道,「然而,就是脾氣古怪得很,不愛搭理曾有嫌隙之人,對毫無關系的也話不多,孤僻得居然有些獨來獨往,時不時地還這樣不正常一番……」

「倒也不會太影響他的報國殺敵,然而你在他身邊可提點些,對這些細作,有時可以耐著性子放長線釣大魚。」吟兒原本想著自己那塊林阡送的玉玦還在宋恆那里,這次來可以順帶著要回,可看到宋恆還未完全恢復正常,想了想還是過陣子吧、讓著點他,別又因為和蘭山有關戳傷他。

打定主意,吟兒立即動身,先將這幫奸細去移交給曹玄:「這些金國細作,務必嚴加審訊,有和他們走得近的也要隔離、調查,絕對不允許與吳曦的任何親信有接觸。」

「自然。主母且放心。」曹玄在短刀谷里就以她馬首是瞻。

終於閑下來去看小牛犢,那家伙已經一歲半,會跑會跳能說話了,雖然和她不太熟稔,卻還是認得她是「娘親」,遠遠見到就笑嘻嘻地撲了上來。

「沂兒,聽你小玭阿姨說,你已經會背三字經了,娘親來考考你。」吟兒俯下身來抱住他,「人之初?」

「性本善!」字正腔圓。

「性相近?」

「習相遠!」童聲清脆。

「苟不教?」

「汪汪汪!」那家伙把苟不教理解成了狗不叫,立刻學了幾聲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