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么令17(1 / 2)

仵作驚華 薄月棲煙 3104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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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么令17

晨光微熹之時, 傅玦帶著一眾人馬到了平樂坊以東的一處窄巷。

傅玦下馬車,江默上前道:「這巷子太偏僻, 沒個正經名字, 被叫做雀兒巷,從前是這邊的一處花鳥市,後來破敗了, 花鳥市也搬去了別處。」

他指著不遠處的廢棄宅邸, 「這座宅子的主人十年前犯過事,被抓進了牢里, 之後宅子便空置下來, 里頭的家什被官府抄走了, 其他但凡能動, 被偷得偷拿的拿, 等於已經空了, 此處地勢低窪,夏日暴雨之後必定積水,因此宅子朽壞的極快。」

一行人往廢棄的宅邸走, 江默又指著隔壁的院子, 「這院子便是我們找到的可疑之地, 眼下無人, 如果真是劉元的住處, 多半是入京之後租的。」

天色微明,巷子口的幾處民宅內傳出說話聲, 傅玦招手叫來個親隨, 「去這幾家問問, 看看這院子是否租給人的。」

言畢,幾人徑直走到了廢棄的宅子前, 黑漆門板斑駁,斜斜的倒在一旁,傅玦當先踏入了院內,江默跟在他身後,後面李廉和戚潯前後而行,沒走幾步,最前的傅玦駐足回頭看來,便見戚潯提著裙擺,走的磕磕絆絆。

她這身衣裙還來不及換,其上血跡桐油痕跡明顯,幸而去的不是鬧市,否則她還真不好見人,李廉見傅玦看來,便知他掛心戚潯,「戚潯慢點,可別摔了。」

戚潯應了一聲,傅玦這才又往里,江默回頭看了一眼戚潯,神色深沉莫測的。

「那堆朽木就在後院。」

江默說完快步往前帶路,眾人走過雜草叢生的前院,又繞過腐朽的正屋,沒多時便到了後院,果然,一堆朽木堆在雜草之中,一側正和隔壁的院牆緊靠。

傅玦上前撥了撥雜草叢,很快看到了幾只螞蟻,戚潯也走到跟前來,仔細一瞧道:「就是這種樹蟻!」

朽木緊挨著院牆,雜草齊膝,青苔亦順著院牆上了牆頭,螞蟻越牆而去也不難,傅玦便道:「過去看看。」

眾人出門,這時派去問人的隨從回來,稟告道:「王爺,問了旁邊兩家人,他們說這院子的確是租賃出去的,因地方偏僻,租的十分便宜,說住在此處的,是個瘦高男子,不怎么喜歡說話,平日里偶然碰見,也是匆匆來去,是過年之後搬過來的。」

搬來此處的時間和形貌都相符,傅玦點頭,轉身進了這處獨院。

院子只一進,雜草從中庭青石板的裂縫之中長出來,上房三間逼仄狹小,東西兩廂,東邊做廚房,西邊則堆著許多雜物。

眾人進正屋,只看到幾件朴素家具,屋子里的地磚老舊,卻纖塵不染,有種被水洗過之感,戚潯目光如炬的掃視了一圈,問江默,「被燒的東西在何處?」

江默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在那邊——」

戚潯便往廚房的方向去,進了門,目之所及擺放的碗筷刀具皆是井井有條,鍋灶之上同樣十分干凈整潔,由此可見,住在此處的,一定是個行事有條不紊之人。

戚潯走到案板跟前,一眼看到了兩把刀背頗厚的菜刀,這菜刀不及屠戶的砍刀大,形制也不好看,可切肉剁骨卻必定十分利落,戚潯拿起來看,都在兩把菜刀之上發現了卷曲的豁口。

傅玦走到戚潯身後,「如何?」

戚潯摸了摸刀刃,「兩把刀都有些年頭了,這些卷曲不確定是碎屍造成的,還是使用年限太久造成的,要找到血跡和遺留的屍骨才行。」

說完這話,她看向灶台後那一堆黑色的灰堆,如江默所言,屋主在此燒了許多東西,書本冊子大多少成灰燼,油紙傘的傘把卻還遺留在外,戚潯找來火鉗在其中撥了撥,鼻息微動,沒多時翻出了最下面未燒燼的碎紙片和幾片布縷。

戚潯拿起來邊看邊道:「是澆了桐油引燃的,紙片有些老舊,看不出是什么書,不過從這幾字來看,倒像是什么話本,這布也有些熟悉。」

那是幾篇靛藍色的棉布,被火燒的焦黃,傅玦很快道:「是送給柳凝香的葯囊。」

戚潯也想起來,這時,她從灰堆之中翻出了兩塊鐵制物,略一打量,她問傅玦,「王爺看看,像不像箱籠之上訂的鐵扣。」

傅玦很快點頭,「的確是,應當是小型箱籠上釘來,用來系把手或是繩索的。」

戚潯便道:「勤政坊的更夫說看到的人身上背著個箱子,他應該是將那箱子燒了。」她又掃了一眼干干凈凈的大鐵鍋,「烹屍多半是在此處。」

想到這般家家戶戶都用來烹煮食物的鐵鍋內竟然煮過屍塊,戚潯和傅玦都有些膈應,這時,林巍從外面快步而來,「王爺,戚姑娘,卧房發現了線索——」

戚潯和傅玦到卧房之時,便見江默和兩個屬下正將那張老舊的拔步床抬走,李廉在旁道:「江校尉發現床放的不平,又看到這牆上有道印子,便覺得這床原來不是放在這里的,說不定床底下有東西。」

拔步床抬起,只見床底下鋪著一張干凈的草席,瞬間,所有人都覺出不對,床底下鋪草席是為何?且這張草席上幾乎不見灰塵,一看便是新鋪的。

江默站的最近,傾身便要用手去掀,戚潯看見,忍不住道:「小心——」

江默身形一頓,傅玦不知怎么覺得有些奇怪,卻又想戚潯心地良善,任是誰她都會擔憂,便見江默拔出腰間短劍,用劍尖將草席挑了開,這一挑,頓時露出個可活動的木板,江默蹙眉,上前將那木板一拉——

「吱呀」一聲,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來,江默往地下一看,回頭道:「似乎是一處地窖!不太深,有木梯下去,看不清最底下是何物。」

傅玦從袖中掏出火折子點亮,走到入口往下一望,「下去看看。」

他身先士卒往下走,林巍面色緊張的跟上,「主子當心。」

李廉和江默也隨後下去,戚潯身上衣衫繁復,便落後了兩步,等幾人走到地窖,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戚潯聽到李廉粗聲罵了一句,又道:「難怪在上面搜不著。」

戚潯一聽此話,便知底下有線索,這時傅玦在底下喊,「戚潯,你下來。」

戚潯忙順著木梯下去,地窖里只有火折子找出的微光,可饒是如此,戚潯人還在上便看到了滿眼的干涸血色,一股子腐臭味道在地窖之中縈繞,令人聞之作嘔,更令戚潯覺得不適的,是滿地密密麻麻的蛆蟲,便是傅玦幾個男子,都退到了木梯之下。

傅玦又吩咐上面:「點幾盞燈來。」

上面有人應聲,戚潯屏息走下木梯,最後一階時她往下一跳,一時間,左右各有一只手將她扶住,左側角落是江默,他幾乎是一除即分,又極快的收手,傅玦卻還是看見了,他目光在江默身上一掃而過,戚潯卻已指著不遠處道:「那是……人頭?」

傅玦將火折子往前移,眾人便都看見角落里丟棄著一個圓形之物,李廉揉了揉眼睛,差點干嘔出來,他看清了人的頭發,也看清了快要被蛆蟲蠶食殆盡的人臉!

等兩盞明燈送下來,地窖內的場面更為觸目驚心,一丈見方的暗室,地上幾乎被血跡鋪滿,如今都成了深褐色,地上有幾件被血色模糊的衣物,一看便是男子款制,因浸血極多,其上也爬滿了蛆蟲,再往角落看,便是一地的屍蟲,地上有細碎的辨不出原本形狀的污物,戚潯猜測,應該是沒來得及丟棄的細碎屍塊。

而靠牆之地,果然是一顆人頭,屍體早已腐敗多日,再加上蛆蟲蠶食,這顆人頭已經見骨,光看外表,根本認不出是誰。

傅玦道:「幸好衣物尚在,讓長福戲樓的人認一認便可。」

除了腐爛的碎屍,這地窖之中還有一把沾滿血污的斧頭和一只帶血的木桶,傅玦令差吏們將所有證物清理出來,半個時辰之後,總算清出三樣證物和一顆面目難辨的腐爛頭顱。

傅玦令李廉帶著衣物去長福戲樓找人辨認,又讓江默去找這院子本來的房主調查劉元外加走訪鄰里,自己則帶著戚潯回了刑部的停屍之地。

此前的碎屍有冰盆保存,如今被凍得青白難辨,戚潯先將頭顱清理出來,當先去查驗死者的牙齒,兩盞茶的時辰之後,戚潯道:「幸而牙齒保存完全,從牙齒萌出和磨損程度來看,死者不滿十八歲,牙齒上多有茶垢,死者應當是個喜歡喝茶的人,右側磨損更為嚴重,他平日里應當喜歡用右邊吃飯。」

雖然找到了頭顱,可遺體其他部分還有殘缺,戚潯一邊將顱骨上的皮肉剔除一邊道:「沒有在地窖里看到骨頭,應該是所有帶骨頭的部分都被他拋屍了,地窖里血腥重,應該是在底下分屍,那只血糊糊的木桶,便是用來提著屍塊去烹煮的,屋子里的地板打掃的十分干凈,必定是上下之時在外面留了血跡。」

說道此處,她眉頭一皺,「死因找到了。」

頭顱腐爛,頭頂的發絲已脫落許多,戚潯將腐肉剔干凈之後,便能看到完整的顱骨,此刻,後腦方向的顱骨有一處明顯的凹陷。

戚潯接著道:「是被帶有棱角的硬物打擊所致,從顱骨和凹裂程度來看,凶手力道極大,只砸了一下便已令死者致命。」

她想起來帶回來的那把斧頭,斧頭生了鐵銹,刃口也頗多卷曲,戚潯用斧頭背放在顱骨之上做了對比,「從骨裂的大小來看,凶手很可能是用這把斧頭襲擊了死者,這般損傷會令死者顱內快速出血,用不到一刻鍾便會徹底斷氣,他將人拖進地窖後開始分屍。」

她又去看拿回來的菜刀,「至於分屍,凶手應該將斧頭和菜刀都用了上,他在葯鋪當過多年學徒,知道人體骨骼脈絡,多從關節下手,除了腿骨和胸骨之外,幾乎沒有太多生砍,否則這斧頭和菜刀只怕不夠用。」

「至於烹屍,卑職猜,是他分屍的時候看到血流的太多了,害怕拋屍的時候露出破綻,所以想到了烹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