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拍蠻03(1 / 2)

仵作驚華 薄月棲煙 2772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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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拍蠻03

宋懷瑾派謝南柯去國公府稟告情況, 自己則帶上戚潯幾人,跟著李廉一齊往義庄去, 李廉也不敢大意, 又遣人回京畿衙門給覃文州報信。

天色陰沉沉的,眾人一路上冒雨而行,也顧不上別的, 今天早上建章帝已下旨意另擇聯姻人選, 若在此時發現孫菱出事,也不知那些逼迫孫菱嫁去西涼的人是哪般心境。

等到了義庄, 幾人發絲外袍皆是半濕, 進了前堂, 便見衙門仵作范雲盛等在外面, 范雲盛行了一禮, 又對戚潯道:「屍體腐敗的厲害, 有些難查驗,不過不像是淹死的,死者口鼻處有明顯的烏青, 像是被捂死的。」

范雲盛年紀輕, 驗屍之術比不上戚潯, 幸而他為人謙遜, 絲毫不介懷李廉和覃文州常請戚潯回來幫忙, 戚潯聽到此言,便往後堂去。

後堂西側的長案之上停放著一具女屍, 女屍在水中泡了多日, 屍臭熏人, 腐敗腫脹,屍表青紫瘢痕滿布, 樹枝狀的血脈遍布四肢與頭臉,面目難辨。

走得近了,戚潯才看到死者眉間和臉頰上受了傷,傷口腐爛生出蛆蟲,令本就難辨的面容更顯得臟污可怖,戚潯從骨相去看,只覺死者生前乃一清秀女子,而死者身量與孫菱相差無幾,身上衣衫雖非銀紅之色,卻也是錦綉華貴。

她一眼看到了死者的耳墜,果真是金絲鑲玉的玉兔搗葯形制,再往死者亂糟糟的發髻之中一看,竟還插著一枚紅玉鳳頭發簪!

戚潯心頭一跳,放下箱籠點燃祛穢香,又含一枚蘇合香丸,戴上護手和面巾後,往長案邊上走去。

死者著一襲鵝黃對襟襦裙,因在水中泡了多日,沾滿了泥沙污漬,變作了黃褐色,又因與屍體粘連,愈發痕跡斑駁。

范雲盛已粗略檢查過,這時道:「身上除了數道淤青之外,並沒有其他致命外傷,頸部有幾處掐痕,口鼻處有壓痕,像是被捂過嘴巴,胸腹處雖然有些鼓脹,可口鼻之中卻十分干凈,不像是淹死的。」

戚潯傾身將那枚發簪抽了出來,發簪為整塊血玉雕琢而成,鳳頭栩栩如生,紅玉瑩瑩生輝,像沁了血一般,她又將死者的耳墜摘下,小心放在一旁,這才開始細致檢查死者頭臉。

「發頂並無傷處,額頭的傷痕像是撞擊傷,面頰則像是被銳器刺傷,應該是類似匕首一樣的凶器,口鼻處的確有捂壓之痕,頸側有月牙形的指甲掐痕。」

她一邊說,周蔚在一旁仔細的記,這些表面的傷痕,范雲盛也驗出來,他站在一旁,想看戚潯還能驗出什么,這時,戚潯將死者的衣裙剝了下來。

衙門辦案,死者的軀體,無論男子女子,皆見怪不怪,而如今這女屍腐敗腫脹,衣衫褪下後,更令人不忍卒視。

污水和夏日的天氣加快了屍體的腐爛,死者胸腹與腿根處屍綠遍布,還可見蛆蟲蠕動,戚潯讓周蔚幫忙打水來,一點點的清理污物。

待將屍體清理干凈,戚潯先去看死者手腳,「無明顯外傷,死者雙手保養得宜,肌膚細質,無繭痕,指甲留的長,修剪的干凈圓潤,因當出身殷實人家,平日里未吃過什么苦頭,死者身量五尺,原本的身材當屬纖瘦,從牙齒來看年紀,應當在十七八歲左右,從屍身腐爛情況來看,死亡時間當在四日前,也就是六月二十那日。」

宋懷瑾和李廉對視一眼,眼底皆閃過驚悸之色,孫菱是六月十九晚上跑的,六月二十,正是他們去鶴鳴亭找她的那日,再加上死者身形年紀與未吃過苦頭這兩點,簡直越來越像孫菱了!唯獨衣衫穿著不一樣,可孫菱人聰明機靈,為了逃跑,或許換過衣裙呢?

「死者兩手掌心皆有擦傷,應當是掙扎所致,手腕上有綁縛的痕跡。」戚潯說至此處,從箱籠中尋出白醋塗抹在死者手腳腕等處,沒多時,那綁縛的淤痕便越發明晰。

「淤痕指寬,當是用細麻繩之物綁縛過。」她轉眸看李廉,「發現屍體的時候,可在旁看到細繩之物?」

李廉遲疑道:「還未仔細打撈,那處水渠早先已經半干了,連著多日的雨,這才讓水渠活起來,周圍民坊巷弄也積了水,因此這水渠之中污物繁多,連周圍死掉的雞鴨鵝都淌在里頭,這具屍體出現在一處橋洞下面,正好是一處渦流匯聚之地,應當是死後拋屍,我已叫人去周圍打撈,看看有無可疑之物。」

戚潯若有所思,又將白醋往死者胸腹肩背之地塗抹,屍體腫脹,屍表又被污水泡過太久,已難現深層淤痕,饒是如此,白醋還是讓一些痕跡從表皮之下透了出來,戚潯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死者上半身的傷痕,主要集中在——」

她話還未說完,後堂門口忽然進來一衙差,「捕頭,宋大人,國公府來人了!」

李廉和宋懷瑾立刻迎出去,剛走到門口,便見孫峮和孫律父子快步而來,跟在他們身後的,竟還有傅玦和長公主!

屋內眾人連忙行禮,孫峮幾人越過他們看向長案上的屍首,這時,孫律一眼看到了放在一旁的飾物,他面色一變,「那玉簪——」

長公主也看到了簪子和耳墜,「這就是菱兒之物!那玉簪是母後賞賜,耳墜也是皇後所贈,普天之下,獨此一份——」

長公主又看向那具屍體,屍體雖是腫脹腐爛,可那一團亂糟糟的頭發卻還看得出生前是烏黑油亮,再看那長短,也與孫菱一般。

長公主語聲一顫,「這發髻,我也見菱兒梳過——」

孫峮和孫律也頃刻間面色大變,孫峮身子一晃,差點要栽倒過去,孫律將他扶住,不可置信道:「怎么會,怎么會是菱兒?!」

宋懷瑾忍不住問道:「所以郡主還未歸府嗎?」

傅玦站在靠後之地,沉著眉眼道:「沒有回府,我們一直在等她。」

此刻已過申時,若孫菱人沒出事,早該知道宮里下旨的消息回家了,宋懷瑾看向那具女屍,「死者難辨面目,屍身也已經腫脹難認,適才戚潯已驗出,死者身高五尺,年紀十七八歲,死亡時間是在四日之前,也就是六月二十,都和郡主對的上,再加上這些飾物,身份的確……極有可能是郡主。」

孫峮只覺眼前陣陣發黑,孫律一邊扶著孫峮,人也如遭雷擊一般站住,他常年在外奔走,自不會畏怕死人,可眼下,他不敢上前半步,也無法相信,自己那鮮妍活潑的妹妹,竟然會變成一具腐屍躺在此處。

他喉頭哽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一旁孫峮比他更顯悲痛,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屍體,長公主是看著孫菱長大,也如親侄女一般疼愛她,此刻難忍悲色,在侍婢的攙扶下轉過了身子。

「不,不會是菱兒……不會……」

孫峮口中雖如此說,可這般多巧合下來,心底已半信了,他眼底悔痛交加,若非他們讓孫菱嫁去西涼,孫菱又何至於偷跑出來,若非如此,孫菱又怎會慘死?

孫峮越想越站不住,孫律也再無拱衛司指揮使的風范,他人僵站著,除了扶著孫峮,腦海中空白一片,一把鈍刀橫在他胸口來回割磨,令他生生憋紅了眼。

見這場面,傅玦上前來問道:「死因為何?確定是孫菱嗎?」

「死因還未驗出,只憑飾物和身形年紀,的確像,但並非十成十的肯定。」戚潯沉聲答話,她戴著面巾,只露出一雙冷靜沉肅的眸子,此刻的她心底雖生悲戚,面上卻不露分毫,驗屍是她的本職,差事未辦完,她便不能被別的雜念所擾。

「卑職繼續驗,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

場面僵持住,只會任由無畏的悲痛蔓延,見戚潯又去查驗屍體,孫峮和孫律都越發不忍看這場面,傅玦道:「我們去外面等候,要確定死者身份,只有這些並不夠。」

孫峮和孫律本覺大勢已去,聽到這話,心底又迸發出一絲希望,長公主啞聲道:「連年紀也一般大小,若不是菱兒,那此刻的菱兒又在何處呢?」

孫峮本就年紀大了,此刻眼底淚光點點,面容也一瞬間蒼老了幾分,孫律定下心神深吸口氣,「父親,公主,我們還是出去等。」

他二人轉身而出,宋懷瑾和陪著走出來,至前堂剛落座,孫峮便哽咽道:「你母親還在等菱兒,若是她知道菱兒出事……」

孫律不知如何接話,長公主抹了抹眼角道:「若是真的,便只能先瞞著,你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