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拍蠻05(1 / 2)

仵作驚華 薄月棲煙 4659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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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拍蠻05

第二日一早, 陰雨初停,戚潯直奔京畿衙門, 到了衙門之外, 正碰上宋懷瑾帶了謝南柯和周蔚趕來,四人一同進衙門,李廉從正堂大步迎了出來。

「宋少卿, 正等你們。」

宋懷瑾上前道:「昨夜可有所獲?」

李廉將人迎進偏堂, 「打撈出了一些東西,但是不知道和死者有無關系, 戚潯, 你也來看看。」

進門便聞到一股子淤泥的腐臭之味, 只見屋內擺著一張氈探, 其上放著沾著泥漬的麻繩數截, 又有七八只顏色各異的綉鞋, 李廉道:「這些都是等水退了一些之後,在水渠之中打撈上來的,死者的衣衫還在, 鞋子卻不見了, 再加上戚潯說死者被細麻繩綁過, 我們便重點打撈了這幾樣物件。」

戚潯上前查看, 「麻繩應當是一指寬窄, 這一根有些像,不過在水里泡了太久, 便是有過什么線索也被泡沒了, 這繩索也算家家可見。」

言畢, 她又去看這幾只女子綉鞋,綉鞋只有兩只能湊成一雙, 皆是污跡斑斑,其中有兩只看起來格外新一些,花紋也頗為富麗,一只銀紅緞面綉蘭紋,另外一只則是竹青綉雲紋,戚潯道:「死者的衣裙並不陳舊,還是綢緞,一看便是殷實人家,綉鞋應當也是一樣,這兩只綉鞋大小相差不多,按照尺寸,極有可能真是死者所有。」

李廉道:「都是在那處水灣淤泥里打撈的,今日雨停了,水應該更消了些,你們若想去看看,我們現在就可以過去,也不遠,昨夜顧著打撈了,那邊查問的還不夠廣,我們還有人在那邊走訪。」

京畿衙門本就靠近城南,永昌坊則更偏南些,戚潯也想去看看發現屍體之地,立刻應下,一行人從衙門出發,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發現屍體的長興渠。

因連日大雨,整個永康坊東南都積了水,去往長興區的幾條小巷之中便是滿地的淤泥,待走到長興渠邊上,便見水流只剩齊膝深,水勢也小了不少。

李廉邊走邊道:「發現屍體的時候,水是漫出來的,附近人家的院子里大都進了水,再往南走,還有十多戶人家屋子都被水淹了,看到那橋沒有,屍體就在橋洞下發現的。」

這是一處石拱橋,正在水渠拐彎之地,因年代久遠,橋體苔蘚滿布,橋洞之下黑黝黝的,只有簌簌水流聲,一行人走到橋頭往下看,只見果然有一處渦流。

李廉道:「往日天干之時,只有一線水流,有時候還會斷流,底下的淤泥干裂,多有污穢雜物在內堆積,沒人要的破敗家具,襤褸衣物,還有廚余甚至便桶都往這里頭倒,可想而知從這過路的都懶得往下看,這周圍都是些貧苦百姓的家宅,也無人清理,因此如果是水沒漲起來之前便拋屍在此處,極有可能不被人發覺。」

宋懷瑾道:「這樣說的話,應該也不可能是在此處犯案,那這周圍可有瓦窯之類的地方?」

李廉搖頭,「沒有,昨天晚上我們問了,這周圍也沒有石料坊,城南有兩處石料玉雕坊,都在西邊,磚窯和瓦窯則在城外。」

水渠中死了人,周圍的百姓自然知曉,亦都提心吊膽的,聽說官府又來人了,便都從家里出來圍看,戚潯一個女子站在幾個公差之中頗為顯眼,自也招惹議論。

戚潯已習以為常,「附近也沒有哪家姑娘走失嗎?」

李廉點頭,「這幾條街我們都問過了,都沒有,很是古怪。」

戚潯想到了連日的大雨,「如果不是附近人家的姑娘,那死者又怎會來此處,六月二十當日一直在下雨……」

她一邊說一邊往石橋上走去,站在石橋最正中,先往上游看去,這條水渠在永康坊最東側,由鳳凰池發源一路延伸至城南,一路上蜿蜒曲折,若是在上游拋屍,順水而下,屍體表面必定多死後撞擊挫傷,可如今單從屍表看,卻不是如此。

凶手拋屍之地,必定就在這橋洞附近。

圍看的人多,本就在周圍走訪的衙差們得了消息,也找了過來,其中一人回報道:「捕頭,剛才有個老伯說,這附近廢棄的宅子幾乎沒有,但是東邊原來有座火神廟,後來廟沒了香火,頂子塌了,火神像也倒了,便廢棄了多年。」

李廉和宋懷瑾對視一眼,忙讓這衙差帶路,眾人一齊上了石橋,過石橋往東,民坊越發偏僻,而老伯說的火神廟就在一處荒僻的巷子盡頭。

這火神廟占地不大,門窗腐朽歪斜,四面透風,蛛網滿布,但眾人一眼就看到門框上的蛛網似乎被清理過,李廉道:「這里這幾日有人來過。」

李廉面色微肅,拔出腰間佩刀往里走,進門先看到屋頂破漏的前廳,火神像倒在地上,頭顱和像身被踩壞,五彩的泥碎灑落滿地,襤褸的帷幔和朽爛塌下的木梁胡亂堆積,又被漏進的雨水泡的發霉,整個屋子,只有四個角落是干的,此刻,西側的角落里有一堆碳灰和幾截斷木,右側一道小門可通往後堂。

李廉掃視一圈,「有人在此生過火,或許是乞丐。」

流量的乞丐經常找廢棄之地躲雨避寒,此處雖然四面進風還漏雨,可無處可去之時,也有幾個角落可躲避一二,再加上有生火的痕跡,幾乎可以篤定。

戚潯上前看那火堆,「像是月余前的火堆了,這幾截未燒盡的斷木有苔蘚。」

李廉也瞧見,點了點頭,便踩著一地的雜物往後堂走,後堂逼仄,也有一處屋頂塌陷下來,瓦礫灑落滿地,破舊布縷和幾團干草胡亂的堆在一處,也被雨水浸透,霉斑遍布,在一片雜亂之中,地上卻有明顯有人來過的痕跡。

「有干草和破舊的氈探,像是有乞丐在此住過。」李廉目光如炬的掃視了一圈,忽然,他蹙眉看到其中一塊破帷幔,那帷幔被墊在草團上,似乎是坐卧之地,可他看到一塊深色的污漬,覺得眼熟,「戚潯,你來看看——」

戚潯走近,也去看那塊污漬,很快道:「是血跡。」

李廉和宋懷瑾深色一振,宋懷瑾道:「留幾個人在後面,其他人去前堂和屋後搜搜。」

一聲令下,跟著的人都行動起來,戚潯將帷幔和破舊的氈探布縷皆搜查一遍,就在她翻找角落里的一團干草之時,微彎的背脊驟然僵了住。

「大人,李捕頭——」

她喚了一聲,李廉和宋懷瑾立刻走近,這時,戚潯將草團上的帷幔掀起,只聽「吧嗒」一聲,一只銀紅的綉花鞋驟然落在地上。

這是一只銀紅綉蘭紋的綉鞋,正和戚潯在京畿衙門見過的一模一樣。

和在污水之中泡過不同,這只綉鞋還是本來的模樣,顏色鮮妍奪目,緞面綉紋皆顯光澤,戚潯撿起來細看,因這鞋子落在角落,因此並未被雨水澆透,可饒是如此,鞋底和鞋幫下半部依舊沾著些許赤色泥漬。

「如果真是死者的鞋,那她當是在雨中走過,六月二十日白天,申時後開始下雨,到了晚上雨勢更大,她是冒雨出行到了這附近。」

戚潯看向李廉,「走訪附近的民宅,看看六月二十日申時之後有沒有見過一個穿鵝黃裙裳的年輕姑娘。」

有了准確的時間段,范圍便縮小了許多,戚潯留下繼續搜集罪證,李廉和宋懷瑾則出來調集人手,前堂並無所獲,屋後也無人跡,於是其他人便都四散開來,去周圍查問。

後堂內,戚潯正仔細查看地上的印痕,此處但凡下雨,便會被水浸透,因此早就生了許多苔蘚與霉斑,他們進來之時,地上留有腳印,除此之外,還能看到許多舊時殘缺不全的痕跡,以及十分鮮明的拖痕。

「兩道拖痕從門口往內延伸,一直到了草團附近,這只綉鞋鞋跟也沾有霉斑蘚漬,是死者被拖了進來,此時死者應當還未被綁縛,但失了掙扎之力。」

想到此處,戚潯起身走到前堂來,「死者額頭有一處明顯淤傷,是鈍器撞擊所致,那般傷勢,人至少會有暈厥之感,死者極有可能在前堂受襲,而後被拖進了後堂,死者掙扎之間掉了一只鞋子,但凶手並未發覺,當時光線應該不亮。」

「而死者是用……」戚潯喃喃自語,再回後堂,後堂一半房頂坍塌,地上本就有許多朽爛木椽,戚潯仔細找了半晌,忽而在一堆破布之中找到了尺長的木條。

那是一段朽爛的窗框,被人從中折斷,斷口粗糙,木刺橫生,戚潯打了個寒顫,因她在折斷的這頭,看到了淡淡赤色,這是血跡未被雨水完全沖散留下的痕跡。

「大人,李捕頭,你們來看。」

初看到這斷木,宋懷瑾和李廉還未反應過來,待想到凶手是用類似木棍之物奸污死者,瞬間便明白過來,戚潯指了指那上頭顏色,「這當是人血。」

宋懷瑾和李廉也覺不寒而栗,李廉立刻命人將凶器和綉鞋收起來,再加上那沾有血跡的氈探,已足夠證明此處便是案發之地。

正在這時,謝南柯跑到了門外,「大人!問到了!」

眾人齊齊出來,謝南柯指著南邊道:「那邊有一戶李姓人家,說是二十那天傍晚,城南廖記綢緞鋪有人給他們送過做好的衣裳,送衣裳的姑娘便是一襲鵝黃裙裳,那姑娘名叫廖晚秋,是廖記綢緞鋪的二小姐。」

宋懷瑾立刻道:「帶路——」

一行人趕到謝南柯說的那戶李姓人家之時,便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外等著,正是李老爺。

問起廖婉秋,李老爺道:「就是廖記的二小姐,我母親要過六十大壽,在廖記裁了一件新袍子,說好的二十那天去取的,可中午我去取的時候,他們卻說還未做好,二十一便是壽宴了,我當時有些生氣,便與掌櫃的爭執了幾句。」

「那掌櫃的也知道理虧,當時便說會在晚上叫伙計給我送過來,我等了半天,到了傍晚時分,卻是廖記的二小姐親自送來的,她那天著鵝黃裙裳,別的我不記得,我就記得她戴了一對十分精致的耳墜子……」

李廉急道:「可是玉兔搗葯的形制?」

李老爺一聽立刻點頭,「不錯不錯,就是玉兔搗葯,那墜子不大,卻雕刻的十分精巧,當時我便知道價值不菲。」

眾人皆是神色一振,玉兔搗葯對上!那死者便是廖婉秋無疑了!

李廉繼續問:「那天的准確時辰你記得清嗎?」

「酉時一刻左右,我們家中酉時之前用晚膳,那天是剛剛吃完飯人便來了。」

「當時她神色如何?是自己來的,還是有人陪同?」

「當時神色無異,是自己來的,身邊沒有小廝也沒有丫鬟。」說至此,李老爺輕嘆了一聲,「我們常在廖記做衣裳,一來二去對他們鋪子也算熟悉,這姑娘是小姐的命,丫鬟的身,是庶出,生母又早逝,但因是唯一的女兒,廖老爺對她也算疼愛,可去歲她父親過世了,鋪子便交給他哥哥和嫂子掌管,待她可實在不怎么樣。」

這時,李老爺忽然覺得不對勁,「各位官爺來查她,難道說……」他面色微變,「莫非前日在北面水渠里發現的人是廖姑娘?」

李廉道:「只是有可能,尚未確定。」

李老爺面露駭然,李廉又道:「當日她送完了衣裳,往哪個方向走了?」

李老爺指向拱橋的方向,「她要回鋪子,過橋往北走最快。」

戚潯往周圍看了看,「那日酉時,正是風雨最大的時候,她要往拱橋的方向走,很有可能會去火神廟避雨——」

周蔚道:「去避雨,正好遇上了歹人?」

戚潯忽然往天穹之上看了一眼,「那日下雨,她應該打著傘才對。」她忙問那男子,「當日廖婉秋打著什么樣的傘?」

李老爺稍作回憶,「當時天氣不好,酉時天色便暗了,我未曾細看,只記得是一把油紙傘,和普通油紙傘也無差別,黃褐色紙面,上面似畫了白花,她還打了一盞燈籠,不過後來風雨很大……」

戚潯記得,當日正是他們在鶴鳴亭和城隍廟搜尋孫菱下落之時,她被傅玦送回家正是酉時前後,外面風雨交加,後半夜還電閃雷鳴。

如果廖婉秋打了傘,那傘和燈籠又去了何處?

宋懷瑾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去廖記鋪子問問便是了。」

李老爺見狀連忙指路,「過了橋一路往北走,鋪子在甜酒巷,走兩盞茶的功夫便可到。」

李廉道了謝,一行人離開這戶人家,又往周圍查問了一番,只是那日風大雨大,周圍人家都關門閉戶,對廖婉秋並無印象,見無所獲,便一齊往甜酒巷去。

甜酒巷在永昌坊北面,眾人很快找到了廖記綢緞鋪,此刻已近午時,鋪子早開了門,因無多少客人,門口一個伙計正在打瞌睡,被驚醒之後看到門前站著許多官差,立刻醒過神來。

「諸位差爺,你們有何貴干?」

李廉問:「你們東家的二小姐可是叫廖婉秋?」

小廝立刻點頭,「不錯,你們找二小姐嗎?不過我們小姐去走親戚,眼下還未回來。」

李廉蹙眉道:「走親戚?走哪家親戚?」

小廝抓了抓腦袋,「是少夫人說的,小人們也不知道。」

話音剛落,一個華服加身的年輕夫人從門簾後走了出來,一看來了官差,神色也是一緊,小廝立刻道:「少夫人,差爺們是來找二小姐的,不過您不是說二小姐去走親戚了嗎?」

這年輕婦人面容清秀,妝容卻是濃艷,當著衙門公差的面,她面露討好的道:「諸位官爺找晚秋?可是她犯了什么事不成?她已經四日不著家了。」

李廉涼聲道:「你是她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