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破陣05(1 / 2)

仵作驚華 薄月棲煙 4125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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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破陣05

「砒/霜?怎么會是砒/霜?」

周蔚大驚失色, 謝南柯的飯碗就在一旁放著,里頭是黍米飯, 乃是大理寺最常見的的牢飯, 周蔚顫聲道:「這是從後院小廚房盛來的,白天其他幾個犯人也吃了,沒見誰中毒的。」

宋懷瑾氣的胸口上下起伏, 又去看幾個獄卒, 幾人面色一白,去盛飯的那人道:「大人, 小人真不知怎么回事, 廚房只有一個飯盆, 小人去的時候廚房也沒人了, 小人真沒下毒啊……」

獄卒急的快哭出來, 其他人也覺膽戰心驚, 這可是大理寺監牢!

周蔚這時道:「不一定是去盛飯的人,有可能是有人先在飯盆下了毒,凶手下這樣要命的毒, 是想殺人滅口, 並且咱們……咱們大理寺內又出現了內奸?!」

前次的內奸風波未過, 如今又生變故, 宋懷瑾低低咒罵了一句, 又道:「先救人!」

戚潯正在給謝南柯問脈,聞言道:「去打些涼水來——」

獄卒們去跑腿, 謝南柯意識模糊之間, 仍在痛苦地干嘔, 但他吃下飯食不多,此刻嘔出的盡是苦澀膽汁, 而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竟會被下毒!

他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備了,怎么還會有人要他性命?

他腹部抽疼,口咽灼痛,身體抽搐發冷,又有腹瀉之意,他清楚地知道,這些的確是中了砒/霜毒的症狀——

有人在給他問脈,有人喊他的名字,不多時又有涼水灌入他口中,他被迫吞咽,可剛咽下去,又忍不住吐出,如此反復幾次,痛苦又狼狽,可漸漸地,身體抽搐之狀減弱,意識也恢復了幾分清明。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入內,先望聞問切,而後松了口氣道:「幸好你們救得及時,命應該是保住了,小人這就開方子。」

腳步聲來來去去,謝南柯像一塊破敗的抹布一般癱在滿地污物之中,他雙目無神的虛睜著,仍然沒想通為何要他性命,他本也沒幾日好活了?難道那人這般不信任他?

他被人拖起來放去氈毯上躺著,有人給他擦了擦下巴脖頸,沒多時,又有苦澀葯湯被灌入口中,他麻木地咽下去,又模糊地聽見外間宋懷瑾氣急敗壞的厲聲呵斥!

「等王肅他們一來,立刻將大理寺上下召集在正堂,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

不知誰說了什么,宋懷瑾更氣,「他是該死,但自有律法懲辦他!如今死在牢里算誰的?」

「不敢查?我偏要查!我看看誰那般死都不怕的替人賣命!」

謝南柯聽得心尖抽搐一下,身邊幫著喂葯的戚潯望著他,寒聲道:「你對那幕後之人感恩戴德,可那人卻仍不放心的要你性命,這樣的人值得你護著?」

戚潯端著葯碗起身,又道:「他能殺呂嫣和齊明棠滅口,自然也能這樣對你,從現在起,你這里會嚴加看管,但我實在不知大理寺的監牢能防幾時。」

戚潯說完便走,謝南柯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折騰了半夜將人救過來,已經快到天亮之時,周蔚被留在地牢之中守著,戚潯出來之時,便見宋懷瑾在外等她,二人沿著回廊往後角院的小廚房而去,等進了院子,宋懷瑾朝外看了看才道:「如何?」

戚潯道:「巴豆中毒和砒/霜中毒起初有些相似之感,他不擅醫道,自己難以分辨,眼下並無懷疑,卑職看他心志也似有松動,但還是並無開口之意。」

宋懷瑾不由咬緊牙關,「眼看著還剩兩日了。」

皇帝只給了三天時間,但謝南柯這樣一個鐵證人放著,卻無論如何撬不開口,他不指證凶手,無外乎是生了向死之心再加上對幕後之人感恩戴德,倘若這份報恩之心散了,或許便能令其開口。

重刑會要人性命,謝南柯如今無牽無掛,又難找到別的突破口,無奈之下,宋懷瑾想到了這劍走偏鋒的法子,待告知戚潯,戚潯懂些醫理,立刻想到了巴豆之毒,巴豆量小易使人腹瀉,但若量大則會使人口咽灼痛,嘔吐腹痛,厥冷痙攣,甚至嘔血便血,乍看之下,與砒/霜中毒有六七分相似,但其毒性易解,亦不易留遺症。

巴豆易得,宋懷瑾午後出門,又在晚間眾人下值之後在牢房飯食中做了手腳,整日未給謝南柯水食,他料定謝南柯夜半會開口,於是暗自等待,而其他獄卒和周蔚皆不知此事,因此他們驚慌害怕,既保住秘密,亦將這場戲做足了。

宋懷瑾道:「此事暫且你知我知,也好令上下警惕樣子做全,若真能讓謝南柯開口,我再告訴大家真相。」

戚潯心知讓謝南柯開口仍是不易,連忙點頭應下。

……

天亮時分,朝臣們如常在宣武門前等候入宮。

相比往日和樂平寧之景,今日宮門前的氣氛格外沉悶,以姜文昌為首的老臣們站在一處不時低語,間或又看向遠處以忠國公孫峮為首的世家權貴,其他寒門出身的年輕直臣與軍中武將,亦都聚在一處,頗有伺機而動之態。

卯時初刻,朝臣們過宣武門入崇政殿,又一刻鍾後,建章帝聖駕緩緩而至,可早朝剛論了兩刻鍾的時辰不到,建章帝便大怒拂袖而去!

建章帝繼位五年多,少有如此失態之時,他人雖走了,朝臣們的奏疏卻一本不落的送到了御書房中,很快,御案之上擺了兩摞奏折,左側一摞明顯高於右側,看的建章帝眉頭緊皺!

楊啟福慢了一步回來,「陛下息怒,姜尚書他們本要來殿前跪著請罪,被老奴勸回去了,您莫要生氣,免得氣壞了身子。」

建章帝冷笑,「請罪?他們不是來請罪,他們是要脅迫朕!」

建章帝說著,打開高的那摞奏疏,隨便一翻,便氣道:「真好,連工部這幾個也幫著姜文昌說話了——」

他說著,又去翻剩下的,很快喝道:「看看,呂勻昉還未回京,這些武將卻開始向著呂家,哦,還有這兩家侯府,與齊國公府素來交好……昨日呂璋和齊峻入宮,朕好言安撫,這不過才一夜,他們呂家和齊家便攢了這么多人來逼朕,他們要查新案便罷,舊案與他們何關?」

建章帝說一句扔一本,再往下翻時,氣急反笑:「這幾個平日里一聲不吭的,竟然這么快便站隊了!哦,朕想起來了,他們正是和孫氏一脈頗有嫌隙,此番要求嚴查舊案,這是打的什么算盤?還有這御史台的蔣維和藺知行,他們竟還敢沖鋒陷陣?!」

建章帝扔折子,楊啟福撿折子,建章帝大抵覺得如此還不夠發泄怒火,一轉頭,去看左側那摞低的奏折,可剛翻了兩本,他面上的怒色僵滯住。

他治朝張弛有度,若非遇到潑天大事,朝野之間還算和睦,平日里亦看不出誰和誰是一黨,可此番傅玦豁出去一搏,許多事便變得清晰明了了。

左側這摞奏疏雖是不夠多,但上奏之人分量皆是不清,建章帝眉頭皺了又皺,那灼心的怒意忽然便發不出了。

楊啟福撿起最後一本奏折,見建章帝靠著椅背沉默下來,心底「咯噔」一下,「陛下息怒,臨江王被囚,其後又是驚天奇聞,因此大人們反應極大,但再過幾日,或許便沒今日這般激進了——」

建章帝似乎冷靜了下來,「再過幾日?再過幾日,只怕京城的流言蜚語,連宮牆都攔不住了,如今幽州還不知傅玦被囚之事,倘若消息傳到幽州,你猜會如何?」

楊啟福嘴角顫了顫,「總不會——」

「他們敢?!」建章帝低喝一聲,又道:「傅氏一脈軍將皆在幽州,他們若是敢胡來,朕正好有理由斬了傅玦,但他們不會這樣做,可越是如此,這件事,反而越發拖不過去。」

楊啟福也不敢再多說,片刻道:「陛下不如與哪位大人商議商議?」

建章帝未語,楊啟福試探道:「忠國公?」

建章帝緩緩轉頭看向楊啟福,眼神帶著涼意,楊啟福心底「突」的一跳,立刻跪了下來,「老奴是看陛下為了舊案犯愁,正好忠國公不贊成徹查舊案——」

建章帝冷嗤一聲,正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快步而入,低聲道:「陛下,西涼二皇子和兩位使臣大人來了。」

建章帝有些意外,看了楊啟福一眼,楊啟福立刻起身整理御案,不多時,李岑帶著兩位西涼使臣進了大殿,行禮之後,李岑笑著道:「皇帝陛下,父皇國書已至,按他的意思,仍要向大周求娶的,還望皇帝陛下恩准。」

建章帝似笑非笑的,「二殿下當知道,因為遴選西涼太子妃人選,已生了命案,這在大周來看,乃是萬分凶煞之事,且朕令欽天監測算,如今並非兩國結親良時。」

「出了命案的確不吉,不過——」

李岑眼底閃過一抹微芒,「命案至今未破,乃是辦案之人辦事不力,如今臨江王已經成了階下囚,倒是不意外了,他乃貴國罪族之後,卻堂而皇之的欺上瞞下,一躍成為貴國王侯,實在是……」

他語氣尖刻,令建章帝不快,卻又忽然話鋒一轉,「陛下若是擔心如今不是兩國結親良時,在下倒是可以在京城再留月余,等臨江王的案子了了,陛下再定人選,西涼此番求娶周女誠意十足,在下甘願多等些時日。」

建章帝微微直了背脊,沉聲道:「那你可能要等不止月余了。」

李岑一訝,「臨江王犯了這等大罪,陛下竟然還要寬宥於他?他在幽州治軍,幽州十萬兵眾以他為尊,陛下對他寬容,可他卻易生異心,大周皇權天威更甚西涼,這等事若生在西涼,臨江王多半活不過三日——」

他又輕嘖一聲,驚詫道:「還是說,這幾日坊間的流言蜚語是真,貴國先主在十多年前,當真冤殺了三大世族?」

建章帝眼瞳沉沉地望著李岑,如鯁在喉。

從崇政殿出來,李岑面上得色越發分明,身後的西涼老臣忍不住道:「殿下還是太急了,如此對大周皇帝說話,只怕對求娶周女不利。」

李岑呲了呲牙,低聲道:「你懂什么,求娶周女不過是權宜之計,若能令臨江王命喪大周皇帝之手,那才是值得額手稱慶,本還擔心他咬死不認劫囚之事,可沒想到,他從出身上便是死罪之身,如此天賜良機怎能放過?」

兩個西涼老臣對視一眼,到底嘆了口氣沒再爭辯。

……

早朝上爭端激烈,建章帝拂袖而去之後,孫律自顧自離開了大殿,他徑直回了拱衛司,直奔關押傅玦的地牢。

一天一夜過去,傅玦下頜上冒出了青茬,但整個人氣度不減,絲毫不為身陷囹圄而煩憂。

聽到腳步聲,傅玦轉身朝他看來,見孫律神色凝重,傅玦眉眼間反倒有種意料之中的泰然。

孫律命人打開牢門,又令其他人退下,進門便道:「你用什么法子攛掇了那些老臣?今日早朝,除了姜文昌之外,又有數人為你說話,再加上呂家和齊家暗中使力,文武百官之中大半人上諫陛下重視舊案,將陛下氣離了大殿。」

傅玦也不顯意外,只是道:「其實並非我用了什么法子,而是朝局本就如此,當年不也一樣?」

孫律蹙眉,「當年你們三家牆倒眾人推,其中多有朝局黨爭之力,如今,你要用這樣的法子逼迫陛下徹查舊案?」

傅玦並不否認,孫律卻沉聲道:「但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了,朝臣們如今上書,多有試探之意,沒有哪個人能為了你們那樁舊案,願意死諫到丟官棄爵,只要陛下不松口,至多數日,大半朝臣便會見風轉舵。」

傅玦聽著,竟點頭,可開口卻是:「看來你什么都未查出來。」

孫律不快地眯眸,傅玦又道:「朝局變幻終究只是外力,若大理寺和拱衛司查不出罪證,不能將凶手逼得露出端倪,那的確很難,但有一件事至少是肯定的,只要我還在拱衛司牢室中一日,此事便不會輕易揭過。」

分明是成了階下囚,但傅玦所言,好似自始至終他才是那運籌帷幄之人,孫律冷聲道:「你以為陛下當真不敢殺你?」

傅玦牽唇,神色仿佛在說:他就是不敢。

孫律面色更為難看,「你到底憑何如此篤定?」

傅玦聽聞此言倒是想了想,「許是,憑舍棄一切之決心,若如此也換不來一個重查舊案的機會,那我當初,的確還不如真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