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家族榮辱(2 / 2)

陸元皓當年是不想來京城的,他家剛剛恢復元氣,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他一上了京,陸氏無人主持,必定要落到二流世族的地步。可皇帝不但召了他,還召了江道奇,他們不得不去,否則就是藐視新皇。

當時江南的江家一家獨大,顧家幾乎全滅,孫家雖然實力不損,但已經無法獲得其他世族的認同,陸家作為最弱的一支,隨時都可能被先皇拿來開刀,試試江南世族的水深不深。

先皇原本也是想這么做的,他不能看著陸氏起來,再跳出一個大族來。

是李蒙當年阻止了先皇的做法。

他認為此時陸家若有事,只會引起江南世族反彈,更加努力的保住陸家,反倒會催生出一支龐然大物出來。此時只有扶植陸家,並聯合孫家,一起打壓江家的勢力,才能繼續保持平衡,不出亂子。

先皇自己就是世族出身,他家就是靠著隱戶起的家,自然知道一旦任憑世族做大,到後來會造成什么樣的後果。但李蒙說的也有道理,當年那般局勢,實在是不能再亂,只能徐徐圖之。

所以李蒙找到了陸元皓,說明了先皇的顧慮和對江家的擔憂,陸家根本沒有路可選,要么選擇被先皇開刀,一輩子都拘在京中,子侄不可入仕,慢慢凋零成商家巨賈一般的沒落人家,要么就賭上一把,成就幾十年的興盛。

此乃陽謀,陸家和孫家沒的選。

雖然知道這是與虎謀皮,也只能乖乖入局。

所以陸元皓接受了先皇的安排,將族長之位交予堂兄,其兄在江南繼續經營,朝廷暗地里扶植陸家,他家才能發展的如此迅速。陸家發展壯大,自然就要和江家搶奪生意、搶奪人望、搶奪一切資源,加上孫家的幫助,江氏便一直沒有得到太大的發展。

只是光是如此還是不夠的,世族的根基在於家族的傳承,在於名望,在於聯姻後牢不可破的盟友關系。所以在開始之初,便有了李銳與陸珺的親事,有了他家大兒子陸瑾與孫家長女孫元娘的婚事。

因為陸元皓是翰林院掌院,必定要支持科舉取士,可支持科舉取士,無異於自掘世族的祖墳,斷掉他們家中子弟更多的機會。陸家所作的一切,先皇所玩的手段,江南大小世族又不是傻子,所以才會漸漸疏遠陸家,因為誰也不知道陸家下一個受命要吞沒的是誰。

這才是陸家一直不招江南世族待見的原因,這也是其他世族為何疏遠陸家的原因。被皇帝cào縱了的世族,已經不能保持它的獨立性,成為四不像一般的東西。

就如同當年為了保全家族而投靠了胡人的孫氏一族,就算後來他們在楚軍收復河山的時候幾乎傾盡所有,如今世族也不賣他們的帳。

這就是wū點,一旦毀了世族立世最堅持的根本,一輩子就抹不去了,也得不到認同。

陸珺覺得自己配了李家的親,所以江家、劉家、齊家甚至是趙家這樣的人家都不屑於和她往來,其實不是,而是他家早就已經被扒了皮,讓這些人家無法保持接受的立場。

陸元皓的選擇決定了陸家只余下一個「累世大族」的空殼子,若說當年陸珺的親事,在現在這種發展下,在當年的選擇中,還真不能說李蒙坑了人。

陸珺既然嫁不了高門世族,要么只能入宮為皇子的妃嬪,要么嫁到李家作為未來的國公夫人,位比親王王妃,在這兩個選擇之間,仁厚的李蒙給了陸珺更好的出路。

但李蒙死了。李老國公也沒把世子之位交給李銳。

陸珺一下子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我們當年把你從江南接上京,就是希望能好好教導你,能把你培養成一個稱職的國公夫人,能夠撐起家業,為我家再添一門助力。可是誰想到李蒙死了,李茂坐了信國公的位子,李銳一下子成了白身,先皇不知道為什么一直不給李銳任何爵位傍身,你將來嫁的李銳到底是什么前途,都已經成了未知。」

顧氏說到這里,也為女兒的命運鞠一把淚。

她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境遇的。人總是勢利的,若憑著珺兒李家未來宗婦的身份,身為世子的嫡妻,就算他們陸家身份再尷尬,也不會像現在這般連二流世族的閨秀都不與女兒來往的情況。

誰知道當時聖眷正隆,如日中天的李家,倒得竟這樣快呢?

他們在家中唏噓,並不是唏噓這門親事不好,而是時運不濟,竟然將一手好棋,活生生下成了死棋。

一想自家女兒被坑的從天上掉落到泥地里,他陸氏一族成了兩任皇帝手中的棋子,半點不由人,他們又是怒,又是恨,又是懼怕。

甚至不願意再提起這門親事。

也就是那時候起,陸元皓不允許顧氏再按宗婦的器量和標准教養女兒,若是她有了那樣的心xiōng和眼光,卻沒有得到對等的身份,只會徒然痛苦,怨天尤人,甚至唆使丈夫妄圖搶奪家業,禍害到娘家來。

反正李銳以後頂天也就是個四五品的官員,皇帝是不會讓他超過他堂弟,威脅到世子之位的,也許只是在他成年以後給個虛職或爵位,若是這樣,依照顧氏現在教養的路子,未來夫妻兩相敬如賓,陸珺能夠獨自管家理事,那肯定是沒問題的。

至於大局、至於陸家一門的前程,他們根本就不指望能在女兒身上改變。

這就是帝王之道,是無上的霸道,是傾舉國之力壓迫於他陸氏一門的制衡之道,他陸家就是那被歷史的車lún碾過的道路,是那在行進中被不小心撞飛的鳥兒,根本無力回天。

江氏有晉國公府張氏結盟,他們家和信國公府結盟,原本應該是旗鼓相當,平衡至少兩代的。可如今這盟約名存實亡,李家雖然繼續屹立在大楚的朝堂之上,卻根基淺薄,也是岌岌可危。

而他家,則是先皇和今皇留著輔弼李家成事的一招可用可不用的明棋。江家若是不倒,還有許多年的轉寰余地,若是江家先示弱倒下,被開刀的就會是他們了。

「我本不贊同你父親的做法,因為女子的心xiōng氣量,並不僅僅要用在爭權奪利、後宅爭斗之上,可你父親有一點說的對,你知道的越多,就越無法平靜的生活。我們自己如今都只能韜光隱晦,做出淡泊名利的樣子來,不然無論是世族還是皇帝,若會覺得我們起了怨恨之心,那才是一場大禍。」

顧氏看著已經和陷入沉思中的女兒,嘆了口氣說:「你別覺得你父親得了禮部尚書是因為開始受到皇帝重用了,那是因為晉國公丁憂,皇帝要做做樣子,又不敢提其他有名望勢力的世族,只好拉了你爹這么個被孤立的可憐人……」

「夫人!」

顧氏可不怕他,接著說道:「可是如今你已經沒法過平靜的日子了,你既然知道了真相,娘就得徹底讓你清醒……」

「娘,若是我要入宮呢?」陸珺張了口,說出一句突然的話來。「若是我不嫁李家了,想要入宮走另一條路呢?」

陸元皓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女兒會冒出這一句話來。

他說出真相的原意,就是想讓女兒明白信國公府沒有欠他家什么,讓她不必對信國公府如此哀怨不甘。

他原以為什么都不說,就能維持著女兒的驕傲性子,讓她一直做著自己是豪門貴女,低嫁李家的夢,因為李銳肯定也是這么想的。而以邱老太君和李茂夫妻的見識,想來也會覺得是他家低嫁了嫡女,不會對女兒不好。

若是所有人都能想法一致,這也是一種相處之道。

可他卻沒想到,女兒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還是說,他的女兒就是天生的陸家女兒,哪怕什么都不教,這種以家族榮辱為己任的責任感,依然在血液中與生俱來?

就和當年犧牲了和李蒙的感情,而選擇了當今聖上的皇後娘娘一般?

「你想都不要想!你難不成想嫁當今聖上?若說是皇子,你退過親的身份是做不了正妻的,這可和當今那位不一樣,李蒙當年是沒婚約的!還是你要做妾?」

顧氏掐死女兒的心都有了。

「你敢說出自甘為妾的話來,我先第一個打死了你!」

「可是娘,既然我嫁給李銳也不能改變什么,為何我不能試試為家中走出一條路來?陸家既然已經無路可走,何不學信國公府,放下世族的身段,徹底歸心與聖上?」

「你給我閉嘴!」

「不,夫人,讓她說。」

陸元皓突然出聲。

他想聽聽他這女兒,是天生就這般大的野心,還是真的是一心為了家里。

她如今見識還不夠,想法也yòu稚,若是她有野心,他就會讓她熄了這般想法,因為若野心和智謀不符,只會給自己和家人生出禍事。

但要是她只是為了家人的福祉,以她的年紀,能說出這般的話來,就算以後沒成功,也不會給家里惹禍。就算她嫁不了儲君為正室,若他帶著陸家徹底投誠聖上,給女兒換來某個皇子正妃的位置,還是沒有問題的。

心xiōng氣概度量這種東西,都可以後天再來培養。

唯有本性,無法改變,只能隱藏。

持雲院里。

「煙雲姐姐,這是蔣師父送來的葯膏。」二等丫頭雲袖竊笑著遞上一個白瓷盒子。「蔣師父聽說你受傷了,托人帶進來的。說是涼州軍中的葯膏,專治各種刀傷,若是傷口養得好,疤是很小的。」

煙雲原本對蔣經義有三分好感,可拜李銳所賜,如今是一分也無了。一想到自己胳膊上出了這么大一個口子,她心中更是煩躁,一巴掌拍掉了那個白瓷盒子。

「不要不要,誰要男人送過來的東西!」

白瓷盒子掉在地上,啪嗒一下摔出了道裂痕。

雲袖被煙雲突然爆發的脾氣嚇了一跳,不過她性子溫和,沒有說什么,只是可惜的看著地上的白瓷盒子。

「姐姐身子不舒服,何必對東西發脾氣呢。蔣師父久在軍中,隨身帶著好傷葯也是正常的,我們府里的傷葯也許還沒他的葯對症。你是不知道這瓷盒兒,我剛拿到手的時候還是熱的,顯然是蔣師父一直揣在身上,忐忑了半天才拿了出來。」

雲袖知道蔣經義向煙雲提親的事情,卻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還以為煙雲是在害羞。

她撿起葯瓶,塞到煙雲手里。

「還好只是裂了,沒有碎。只要里面東西沒壞,還是能用的。」

她只是來遞個東西,手上還有差事,東西帶到,自然轉身就離開,只留煙雲一人在房間里休息。

煙雲握著那白瓷盒子,想到雲袖的話,頓時覺得這盒子還是熱的,燙起了手來。

「只要里面東西沒壞,還是能用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蔣師傅:能用,能用,而且很好用,誰用誰知道!

煙雲:還有其他人用過?(⊙o⊙)

蔣師傅:沒有沒有,這不是等著你拆用嘛!

作者先糾正前面一處筆誤,陸珺設定是十二歲,不是十歲。陸珺是個好女孩,可她不適合李銳,未來兩人會有交集,但不是李銳的真命天女。我其實最討厭劇透,但又覺得有些姑娘們說的陸珺實在有些超出我接受范圍,才十二歲的小姑娘而已嘛,六年級啊。所以干脆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