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拜師學藝的生涯(1 / 2)

木匠 青兒19 6465 字 2023-04-24

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大虎家院子里的樹葉,已經掉的差不多了,往年的這個季節,農活沒了,天也黑的早,大虎和家人只能習慣性的早早的鑽進被窩,睡得著就睡,睡不著,也可以漫無邊際的在被窩里,用遐想來打發長夜。

此時,與大虎一牆之隔的父親金光正,卻一反常態的坐在炕頭上悶悶不樂的抽起了旱煙,老伴坐在油燈下,給大虎和大龍趕做過冬的棉衣,通常這個時候,金光正沒有睡意,會跟老伴閑聊,而不是獨自抽悶煙,老伴看到金光正有些反常,就停下手里的活,主動跟金光正拉話:

「我說當家的,你今天怎么不困啦?」

金光正好像沒有聽見老伴說話,依舊低頭『吧嗒吧嗒』的嘬著旱煙。

「當家的!我在問你話呢?!」

「我這正琢磨事那,叫你這么幾問,斷了。」

「琢磨什么事情,別自己悶想,說出來聽聽。」

「你還記得,原來給咱家做過家具的那個姓常的木匠嗎?」

「那怎么不記得,他家就住在常家庄,公母倆沒孩子,哎,當家的,你怎么平白無故的想起他來了?」

「不是我平白無故的想起他來了,而是他今天到咱村李老爺子家串門,把我也叫過去了。」

「叫你干嘛?咱家又沒有木活可做。」

「一開始我也納悶,等到了那我才知道,常木匠來李老爺子家說是串門,實際上是想收咱家的大虎做他徒弟。」

「什么?要收大虎做徒弟?你答應人家啦?」

「沒有,我還沒跟你商量,能答應人家嗎?」

「常木匠讓咱家大虎跟他學徒,沒提出什么條件?」

「提了,他說,為了讓大虎安心學徒,在學徒的三年里不准回家,他會在三年之內把手藝全部傳授給大虎,三年學徒期滿大虎可以離開他,另起爐灶,他還說,三年內,白吃白住,不收咱家一分錢。」

「說別的,我還能接受,就是三年不讓大虎回家,我可受不了,你難道舍得?」

「你看你說的什么話,我要是舍得,還能睡不著覺抽悶煙?」

「要我說呀,咱家大虎在煤窯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咱跟孩子還沒熱乎夠,又要去學徒三年,我不同意。」

「我看這個事,你我都說了不算,還是應該聽聽大虎的想法。」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虎是個孝順的孩子,他肯定會為了咱老倆答應去學徒,依我看,這事以後再說吧。」

「常師傅那,要不要給個回話呀?」

「先等等在說吧。」

就這樣,大虎學徒的事情,暫時放下了。

忙完一天地里的活的大虎父子倆,剛吃完晚飯,就見金昌元一瘸一拐的推門進來:

「大伯,聽說韓三回來了!我爸正拿著鐮刀要去找他討說法,我媽害怕出人命,讓您趕緊過去勸勸!」

金光正帶著大虎,跑到了金昌元家,發現金昌元家的大門敞開著,家里一個人影也沒有,金光正料到,金昌元的父親是去了韓三家,金光正又趕到韓三家,一邁進韓三家的院門,就看見金昌元父親,一只手拎著鐮刀,一只手揪著韓三的衣領,在大聲質問:

「韓三,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法,咱們在沙峪村住了這么多年,從你家老輩那論起,咱金韓兩家的交情也不錯,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能做得出,這么傷天害理的事。」

「金叔,不是您想的那樣。」韓三辯解。

「是你把我們金家的三個孩子帶走的,這我們都可以不追究,畢竟是我們自家的孩子不懂事,自願跟你走,讓我們不能容忍的是,你在明知道昌元被砸傷了,傷的很重的情況下,你竟然不管不問,讓三個十來歲的孩子,自行回家,你知道這三個孩子在路上走了多少天嗎?」

「這…」韓三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整話。

「整整二十來天,回來的時候,金昌元就剩下半條命了,你說,你這是人該做的事嗎?我是真沒想到,你在煤窯混了幾年,心也變的跟煤一樣黑了,現在金昌元的命是保住了,可他的腿瘸了,一輩子殘了,你讓我們做父母的心里可怎么受啊,今天,你必須當著鄉親們的面,給個交代。」

「金叔,您先把鐮刀放下,您拿著鐮刀,怪嚇人的,我不敢說呀!」韓三賴皮模樣。

「老弟,你把鐮刀放下,咱們聽聽他怎么辯解。」金光正勸金昌元父親,放下了鐮刀。

「金叔,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當我知道金昌元被砸傷以後,我也很著急,可是,我在煤窯說話不算數,我只是在窯主手下混口飯吃,手里根本錢給昌元治傷,您要怨,也怨不得我,我就是有心也沒力不是?」韓三仍在嬉皮笑臉的為自己狡辯。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如果你真的拿這三個孩子當人看,你是不是應該想辦法送他們回家,或者給我們捎個口信,讓我們去煤窯接三個孩子,這些你一樣都沒做,還在這狡辯什么,你別忘了,從你爺那輩算起,咱們可是住了幾十年的老街坊,你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於情於理,你哪樣都不占。」金光正質問韓三。

韓三家的爭吵,驚動了街坊鄰居,大家用憤怒的眼神直視著韓三。

在這個淳朴的小山村,至今還沒有人能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韓三的舉動,就好比是一只蒼蠅掉進鍋里,吃不死人,但能惡心死人。

此時的韓三還想繼續狡辯,但當他抬頭看到眾鄉親和老金家人憤怒的眼神的時候,他改變了策略,來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他雙手抱著頭蹲在院子中央耍起了賴皮,面對指責,就是死魚不張嘴,韓三的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金昌元的父親,他掄起手里的鐮刀,朝韓三的腦袋就要砍,金光正一個箭步竄上去,一把抓住金昌元父親的手腕,把鐮刀奪了下來。

「你別攔我,你們大家也都看見了,韓三喪了良心,是個禍害,我今天非得給他點教訓不可。」金昌元父親,氣得眼睛充斥著血絲,大聲喊道。

「你把他打死了,你想過沒有?昌元怎么辦?弟妹帶著孩子怎么活?你的家可就徹底毀了,人在做,天在看,你為了這種小人值得嗎?」金光正沖著金昌元父親大聲喊道。

「照你這么說,我們就拿他就沒辦法啦?」金昌元父親氣憤難消。

「不是拿他沒辦法,如果他不幡然悔悟,終歸有一天,他會遭到報應的。」金光正盯著韓三說道。

「你說的道理我明白,可我是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如果他韓三今天不給我說法,這事永不算完。」金昌元父親還在給韓三留最後一次機會。

「你這個混小子,還不趕緊跟金叔和鄉親們認錯,咱們老韓家,怎么就生出了你一個認錢不認人的逆子,今天,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你就當著鄉親和金叔的面,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請求原諒,不然的話,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韓三母親從人群中走出來,沖著韓三說道。

「媽,您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著瞎摻和什么呀?當時我也是有難處的。」韓三終於開口,但明顯還在狡辯。

「我都聽明白了,是,昌元的腿傷不是你造成的,可是你在昌元被砸傷以後,應該想辦法把昌元送回家,不應該放任不管,你比昌元大那么多,這點道理你不懂嗎,聽媽的,別在狡辯了,趕緊認錯。」韓三母親繼續規勸韓三。

母親的一番誠懇的話,並沒有喚起韓三的良知,他把頭又埋進了褲襠里,這招叫『以不變應萬變』,表面上看,他低著頭不說話,其實心里的小算盤一直打著,他想的是當眾承認錯誤,請求原諒不是難事,他擔心的是,這些事情做完之後,金昌元父親會要求他對金昌元的腿進行補償,這些年,他在周扒皮跟前沒學會別的,吃虧的事他是不會做,就算是沒了人性也不會做,所以,他是打定主意不認錯。

在給了韓三最後的機會後,韓三仍在繼續耍賴,金昌元父親當著眾位鄉親,說出了這樣一番話話:

「今天當著諸位鄉親的面,我發誓,從今往後,金韓兩家的緣分盡了,今後,金韓家兩家的紅事白事互不宴請,互不往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老金家的人不同意我的主張,現在就站出來說話,如果沒有,從現在起這話就算數了。韓三,你記住,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金昌元父親的話,讓金光正的後背有些發涼,金、韓兩個家族多少輩的友情,不能說因為韓三一個人就此終止,可金光正也知道,此時此刻,任何人說的話都會激怒金昌元的父親,在場的老金家的人,面對金昌元父親的憤怒,金昌元殘疾的左腿,韓三的無情,都選擇了沉默,選擇沉默,就意味著同意了金昌元父親的說法。

金昌元父親說完話,拉著一瘸一拐的金昌元走出了韓三家。

折騰了一個晚上,圍觀的鄉親都各自回家了。

回家以後,金光正腦子里反復想著,在韓三家發生的一幕,聯想到大虎兄弟下井挖煤的遭遇,金光正下決心,要送大虎去常師傅家拜師學藝,上次因為大虎學徒的事,老伴死活不同意,這次,金光正決定,瞞著老伴直接跟大虎攤牌,這也是金光正斗膽做出的決定,他希望大虎能夠同意。

第二天,到了晚飯的時間,一家四口溫馨的圍坐在炕桌前准備開飯,金光正因心里藏著事,眼睛不敢直視老伴,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他讓老伴把那瓶只有過年才舍得喝的白酒拿上桌,老伴心里納悶,嘴里不由的嘟囔出聲來:

「這年不年節不節的,你喝什么酒啊?」老伴盡管嘴里嘟囔著,還是把酒給拿上了桌。

酒拿上桌,金光正先給大虎倒了一杯,大龍見父親給哥哥倒酒,也吵吵要喝一杯,大虎也納悶,自己從來都沒喝過白酒,這次父親是怎么啦?主動給自己喝酒,大虎不解,老伴也不解,她把倒給大虎的酒,拿到了自己跟前,埋怨老頭子,自己想喝酒也就罷了不應該拉上大虎。

哪知,老伴的埋怨一點沒起作用,金光正又把酒杯從老伴跟前拿走,重新遞給了大虎,為了不讓父母為了酒爭執,大虎端起酒杯和父親干了,俗話說,酒仗慫人膽,在酒精的作用下,金光正完全忘記了,要在喝完酒以後跟大虎單獨商量學徒的事情,在酒桌上,就把要大虎學徒的事情說開了:

「大虎,你知道爸爸今天為什么要讓你喝酒嗎?我不說,你肯定不知道,要不你猜猜。」

「老頭子,聽你這話茬,你是有事情要跟大虎說?」

「那是當然啦,說的是大虎的事情,你和大龍也可以聽聽。」

「爸,您就別賣關子啦,有什么事您就直說吧!」大虎放下酒杯說道。

「那好,我就說了啊,前幾天,常師傅找到我,說他年歲大了想收個徒弟,他在咱村的孩子里挑來挑去,最後挑中了你,學徒期為三年,包吃包住,可有一條,在學徒期間,不能回家。常師傅說,學徒三年期滿以後,你就可以另起爐灶,大虎,爸想聽聽你的想法。」

「什么?又是大虎學徒的事,咱們不是已經說好,不再提了嗎?今天你怎么又提起這茬。」老伴放下手里的碗筷問道。

「本來我是不想再提了,可是經過金昌元父親到韓三那討說法的事情,反倒讓我想明白一件事,大虎他們去煤窯賣苦力,掙不到錢不說,金昌元還落下了殘疾,向人家討要說法,還遭到拒絕,眼下,常師傅要收大虎做徒弟,正好是個機會,咱家大虎,要是學會了手藝,就能憑手藝吃飯,這總比端人家的飯碗好過多了,老伴,你再仔細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你說的就是再有道理,我也不舍得大虎去,還一去就三年。」

「你以為我就舍得?我們這不是為了大虎以後的生活著想嗎?趁現在,咱家地里的庄稼活有我和大龍干,大虎出去學三年的手藝,等大虎學徒期滿,咱們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我看你這個死老頭子,是打定主意要讓大虎學徒了。」老伴抹淚起身去廚房了。

「爸,我去勸勸媽。」大虎撂下碗筷起身也去了廚房。

「媽,我覺得我爸說的有道理,現在咱家的收入,都指望著那點地和果樹,收成也不怎么好,您和我爸的歲數越來越大,我在家窩著沒有多大出息,要是真能學門手藝,將來還能掙現錢,改善咱家的生活這是好事,不就是三年嗎?一晃就過去了,媽,您不用擔心,我真的願意去。」

「大虎,你說的是你的心里話嗎?」

「我跟您面前還能說假話?是心里話,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其實,大虎在跟母親說這番話的時候,心里非常難過,他真的舍不得這個剛剛失而復得的家,但他更不願看到,父母親為他學徒的事情操心,所以,他必須選擇父親給他選擇的路。

大虎又回到飯桌上,此時,父親金光正的酒勁過去點了,他不願再從自己的口里說出必須學徒的話,而是希望大虎像個男子漢一樣,自己做出決定。

「爸爸,我願意去學徒,而且是越快越好。」大虎說完這句話,起身回自己的屋子了。

大虎的回答,是在金光正的預料之中,只是金光正沒想到,大虎用『越快越好』來表示,看著起身回屋的大虎,在廚房抹淚的老伴,金光正反倒心緒不寧了,他自己又何嘗舍得剛剛逃離苦海與家人團聚的大虎,又要離家學徒三年,但作為父親,他的愛不會像老伴那樣感性,那么外露,他更理性一些,不舍得歸不舍得,還是會忍痛割愛,即使心里在流淚,也不會表露出來,也許這就是沉重的父愛吧。

金光正決定,給大虎兩天的時間准備,兩天後他會帶著大虎去常家庄常師傅家,正式拜師。

利用兩天的時間,大虎與好伙伴金昌元和金昌碩小聚了一下,算是告別,他還到學堂拜別了張先生。

臨走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大虎想起了最後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大龍替他完成,大虎把已經躺在被窩里睡覺的大龍扒拉醒了,叮囑道:

「大龍,哥明天一大早,就要跟爸去常家庄了師父家了,這一走就是三年,逢年過節也不能回家跟你們一起過了,我心里有一件事放不下,要拜托你幫我完成。」

「哥,到底是什么事啊?你說吧。」

「就是爺爺囑托咱們的,過年要免費為鄉親們送對聯的事,你要承擔下來,紙和墨咱家都有,門聯的內容我已經寫在小本子上,放在抽屜里了,到時候你照著抄就行了,記住,這可是正事,你可別光顧著玩,把它給忘了。」

「哥,這事你交給我,算是找對人了,你知道嗎?我現在的毛筆字,寫得越來越好,當然了,跟你比還差那么一點點,但跟咱村的孩子比,好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哥,等你學徒回來,我的毛筆字肯定能超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