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與先生再重逢(下)(1 / 2)

木匠 青兒19 6101 字 2023-04-24

張先生進駐雙井村的身份,是做針頭線腦、扣子鞋帽等小買賣生意的,為了工作方便,他租住在老農戶張老漢的家里,張老漢有兩個兒子,由於家里太窮,大的三十、小的二十五都沒有娶上媳婦,他的老婆,前年因為有病無錢醫治死了,留下了三個光棍,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如今,老大在楊德福家當長工,老二跟著父親租種楊德福的地,勉強的維持著生活。

張先生之所以選擇張老漢家,他是前期調查過的,要想在雙井寺開展工作,他必須建立自己的『根據地』,而這個『根據地』的人必須是可靠的,對楊德福恨之入骨的,還能帶動其他農戶的,這三點張老漢都具備,同時,張老漢的大兒子就在張德福身邊當長工,這為今後除掉張德福會有很大的幫助,當然,最重要的是,要通過張老漢這個『根據地』,發動全村的農民,跟地主老財做堅決的斗爭,讓農民在斗爭中爭取到他們應有的權利。

張先生了解到,張老漢的大兒子,平日里就住在楊德福家里,一個禮拜能回家一次就不錯了,他抓緊利用張老漢大兒子回家的短暫時間,從側面了解張德福的生活情況和活動規律,為下一步拔掉張德福這顆釘子奠定基礎,張老漢的大兒子告訴張先生,張德福這個人,做事非常小心謹慎,他要出門之前,管家帶著手下得幾次為他趟路,在確認安全的情況下,他才出門,尤其是去給鬼子通風報信,一般他自己不親自去,由管家代替,除非是他的情報有價值,鬼子的長官要嘉獎他,他才肯親自去。

老漢的兒子還在無意中說出,楊德福在家里養了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家丁,這些家丁擔負著保護他和他的家人的安全,上個月游擊隊對鬼子的炮樓打了襲擊,鬼子揚言誰提供游擊隊的藏身之處,他就獎賞二十條小黃魚,楊德福讓他的家丁打扮成農夫,打探游擊隊的下落,終於在一個山坳里,發現了他們的藏身之地,他立馬吩咐管家報告了鬼子,結果,鬼子把游擊隊包圍在了山坳里,沒有一個幸存的走出來。

後來他拿出了二十條中的一條小黃魚講給了那個有功的家丁,並把全體家丁召集在一起,用這個家丁的示例鼓勵其他家丁,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給皇軍提供有價值的情報,發大財娶媳婦就是眼前的事,在他的煽動下,現在他的家丁都成了鬼子的特務,他們使用各種下三濫的手段,利用鬼子對抗日的志士進行迫害。

張先生從老漢兒子的談話中,聽出了他對楊德福是恨之入骨的,但是由於斗爭的復雜性,張先生還不能告訴他真實情況,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可以爭取的對象,在關鍵的時刻也能發揮他的作用,張先生心里有底了。

為了不暴漏身份,先生一般都是白天在村里轉悠賣貨,晚上出村找組織,他在賣貨的過程中,對村民的情況進行了了解,村民中大部分人都是楊德福家的雇農,到了年底要給楊德福交租子的,凡是交不夠租子的,楊德福就讓家丁把人扣起來,輕則打罵,重則被扣上抗日家屬的帽子,把人交給鬼子漢奸處置。

村子里的人,尤其是雇農,對楊德福是敢怒不敢言,不少雇農都在背地里咒他,盼他不得好死,先生把了解到的情況,向組織做了匯報,上級指示先生,要先做通張老漢家的工作,以點帶面,發展更多的雇農,但同時還要保護好自己,不到萬不得已不得暴露身份,另外要制造機會,深入到楊德福居住的大院,對院內外的布局進行詳細的觀察,為制定下一步計劃搞到第一手資料。

晚上,先生到了老漢的屋里,跟老漢聊起了楊德福:

「我聽說,楊德福的家產在四里八鄉都是數一數二的,他是咱們當地人嗎?」

「說來話長,我們這個村子大部分人家都姓張,楊德福是後來才搬到這個村的,關於他的傳說有很多,也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但有一點是真的,他來的時候就有大把的錢,他把村子里的地都買了過來,現在村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租種他的地,他還在花大價錢,建了現在居住的院子,先後娶了好幾房太太。」

「聽說他跟日本人還有關系?」先生問。

「何止是有關系,簡直就是穿一條褲子都嫌肥,那幾年年景不好,雇農都交不上租子,他就把這些雇農交給了日本人,有的當了勞工,有的派去修炮樓,還有的死在了他們手里,村民拿楊德福沒有辦法,就拿我家的大小子來說吧,那年也是交不上租子,楊德福愣是讓他當長工來抵租子,我家大小子也是沒轍,但分有一點轍,誰會去他家當長工啊!」老漢說。

「我想跟您商量個事情,您能不能抽空讓大兒子回家一趟,我有點事情求他幫忙。」先生說。

「那沒有問題,不過得編個瞎話,要不然楊德福是不會讓他回來的。」老漢說。

「要不就說有人給他提親,您看成嗎?」先生提議。

「這個行,他都三十了,說這個不會引起管家的懷疑,我這就去。」老漢說著就要起身。

「您還是急茬的,您也不想想,哪有大晚上提親的,還是明天再去吧。」

第二天老漢就到楊德福家找大兒子,管家告訴老漢,不年不節的不允許大兒子回家,老漢求管家說,兒子都三十了,還沒娶上媳婦,這回好不容易有人給兒子提親了,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他請管家高抬貴手,在老漢的一再央求下,管家答應只給大兒子半天的時間。

老漢的大兒子回到家以後,先生把大兒子讓到了自己住的屋子,他對老漢的大兒子說:

「兄弟,我是個外鄉人,早就聽說楊德福家的宅院建的非常氣派,我這個人有個愛好,就是喜歡看深宅大院,覺得那是一種享受,可是,就憑我一個貨郎,人家肯定不會讓我進去,所以,我今天想讓你幫我實現我的願望,你看有難度嗎?」

「難度肯定是有,不過,您別說您是貨郎,您說是我家的親戚或許可以。」老漢的大兒子說。

「那我說是你家的什么親戚好那?」先生問。

「您就說是我的舅舅,您不知道,其實能不能進大院,只有管家說了算,管家沒見過我舅舅,估計他不會懷疑。」老漢大兒子說。

「就這么定了。」先生說。

老漢的大兒子臨走之前,又和先生商量了明天找他的具體細節。

第二天一早,先生就來到了楊德福家的大院門口。

先生在賣貨的時候,曾經路過楊德福家的大院,由於大門緊閉,先生不知道大院里面的布局,他當時十分渴望進入到大院里面,近距離的觀察大院的情況,一直沒有機會,這次機會來了,他終於可以深入到大院內部了,他上前敲了幾下大門,開門的是個自稱管家的人。

先生告訴管家,他是張老漢的小舅子,這次是專程給大外甥送過冬的棉襖來的,管家接過棉襖說他會送給老漢兒子的,他讓先生離開,先生說,這件棉襖不知大外甥穿的合不合身,如果不合身,他還要帶回去,讓媳婦改一下,這個時候,正好有個家丁找管家處理其他的事情,管家又把棉襖還給了先生,並讓家丁把老漢的大兒子叫了出來。

老漢的大兒子見了先生張口就喊:

「舅舅,您怎么來啦?」

「我給你送棉襖來了,你得趕緊試試,要是不合身,我還得拿回去,讓你舅媽給你再改改。」先生說。

看著舅舅和外甥那股親熱勁,管家沒再多想,就讓老漢的大兒子把先生帶進了院子。

進了院子,先生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院子里的每個角落,並記在了腦子里,老漢的大兒子不知道先生來這的真正目的,還真以為是來大院欣賞建築的,就非常熱情的拉著『舅舅』看每一個套院,先生邊看邊在心里憤恨,楊德福這個漢奸,靠著出賣抗日志士的鮮血來建築自己的安樂窩,過上皇宮一樣的花天酒地、荒淫無度的生活,這樣的人多留在世上一天,抗日志士的生命就受威脅一天,只有盡快的拔掉這顆釘子,才能告慰那些犧牲的抗日志士在天之靈,為那些死去的相親報仇雪恨。

老漢的大兒子領著先生來到了後院,剛要往里走,他們就被幾個全副武裝的家丁給攔下了,其中一個家丁罵道:

「你們******不想活了,這個地方也敢進來,要是驚動了楊爺的午覺,非******把你們送給日本人不可,還不快滾!」

老漢的兒子只得帶著先生離開了後院,先生卻從家丁的話里聽出了重要的線索,楊德福就住在後院,他告別了老漢的大兒子,回到了老漢家。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以後,先生拿出了筆和紙,把記憶在腦子里的楊德福家的情況畫了張圖,並標注了具體的位置,他連夜出村,把掌握的資料交給了上級組織,上級組織對先生提供的情況很重視,並進行了充分的論證,最終認為尋找最佳時機,干掉楊德福。

先生從老漢的大兒子口中得知,楊德福這個人有個習慣,他在每年的大年初一,都要請戲班子來家唱堂會,而且一唱就是三天,到時候四里八鄉的鄉紳好友都會來家跟他一起助興,他請的戲班子,都是河北一家姓王的班主,先生認為,如果能讓他們的同志混進戲班子,就有機會在唱戲的時候,對楊德福下手,為了萬無一失,在考慮這套方案的同時,先生還預備了另一套方案。

先生的同志,找到了這家戲班的班主,當得知要利用他們除掉楊德福以後,班主流著淚告訴先生的同志,不是他不願意幫這個忙,他也從骨子里恨鬼子和漢奸,但是他作為一班之主,要為戲班的所有人考慮,戲班子里有好多一家老小都在班里唱戲的,他們平日里的生活很苦,唱好了事主會多給幾個錢,唱不好一分拿不上的還得受人家侮辱的情況也不少,眼下就指著楊德福三天的堂會掙錢回家過年,如果在堂會上出了事,戲班子全得完蛋,他沒法向班子里拉家帶口的交代。

先生的同志聽了班主的話,也覺得說的在理,固然說,干掉楊德福是為民除害,可是如果殃及了戲班子,毀了他們賴以生存的營生,也是先生的同志不願看到的,先生的同志叮囑班主,今天發生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講,堂會可以照常進行。

先生的同志把這個情況及時的匯報給了上級組織,組織決定,放棄利用戲班子干掉楊德福的方案,考慮先生提出的另一套方案。

先生在和老漢大兒子的聊天中,了解到楊德福的另一個習慣,他會在年根前,請一位資深的郎中到家里為他把脈,開些補葯調養身體,這樣能保證來年精力旺盛,身體健康,先生還了解到,負責請郎中的只有管家一人,因為楊德福誰都不信任,只信任管家,而管家請的郎中也不是固定的,於是,先生開始在管家請郎中的問題上,開動了腦筋。

先生打聽到了管家的情況,管家就住在楊德福家的鄰村,家境也不怎么好,尤其是他的老母親,常年有病,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加上他一家老小開支,管家有點力不從心,他之所以如此的忠實於楊德福,也是能從楊德福這里獲得一家老小的生活保證,管家還是個大孝子,他看不得老母親受罪,把大部分錢都用在給母親治病上。

針對管家的情況,先生做了個假設,在管家給楊德福請郎中的路上,有人謊稱他母親病情加重,他勢必急於回家照看母親,而把請郎中的事情交給別人,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的同志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裝扮成郎中去楊德福家,瞧准機會干掉楊德福,這里面還有個關鍵的人物,那就是管家會派誰去接替他請郎中。

有兩種可能出現,一個就是他派老漢的大兒子去,這種情況當然對先生有力,只要老漢的兒子把先生的同志帶進楊德福的房間就可以了,另一種情況是他派家丁去,那問題就有點復雜,就得考慮如何把家丁控制起來,又不被楊德福和管家發現,先生的同志還能順利的進入大院給楊德福把脈,為此,先生動了很多的腦筋。

那天,老漢的大兒子突然回家,他告訴先生,明天上午管家要給楊德福請郎中,叮囑他在家勤快點,別偷奸耍滑,他知道每年到這個時候,他一個星期也回不了家,所以,聽完管家的話,他就找了個借口回家看看。

先生告訴老漢的大兒子,要聽從管家的安排,管家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老漢的大兒子並不明白先生這話的含義,他爽快的答應了,那先生為什么不在這個時候,把管家有可能讓他去請郎中的事情跟他說明白點那,因為先生考慮到,畢竟老漢的大兒子還不是自己的同志,不具備對敵斗爭的經驗,如果過早的讓他知道了行動的內容,很可能他會在慌亂的情況下,露出一下蛛絲馬跡,讓管家和楊德福發現覺察到,那整個計劃就有可能夭折。

那先生又是怎么篤定管家的老母親,在他去請郎中的途中突然發病呢,難道他能掐會算或是有先天的預知能力,都不是,這是在他的計劃之內的。

為了實施這次行動,先生早就想好了一個能讓管家的老母親裝病的辦法。

第二天一早,先生挑著貨郎的擔子來到了管家的院子里,管家的母親坐在炕上正閑的無聊,先生在院子里高聲喊著『針頭線腦、扣子鞋帽的賣』,管家的母親聽到喊聲,趕緊把先生招呼到屋里,她從擔子里挑了個頂針,先生問管家的母親,還需要點什么,管家的母親就說,人老了,眼睛花的厲害,有沒有合適的老花鏡,先生從貨擔里拿出了一副讓管家的母親試著戴。

在給管家老母親試戴的過程中,先生跟老人聊起了家常:

「老人家,我看家里就您一個人住,您的兒女呢?」

「我的兒子兒媳在離這不遠的一處院子里住,兒子在楊家當管家,每天不管回來多晚,都得來我這一趟,哎,怎么說那,兒子是個孝順的兒子,可是媳婦和我合不來,她不常來我這,現在我還能動換,不能動了再說吧。」老母親說。

「您的老伴那?」

先生之所以挑起老母親的老伴的話題,是因為在前期的了解中,他已經知道了,管家老母親的老伴是被日本鬼子害死的情況,他也是想通過這個,讓老母親配合他,演一出利用裝病把兒子騙回家的戲。

提到老伴,管家的老母親老淚縱橫,她開始跟先生哭訴:

「孩子,我的老伴是個本分的庄稼漢,那天他去地里干活,突然遇到了進山搜查的鬼子,鬼子要他說出游擊隊的住處,我老伴哪知道啊,就實話實說了,可是鬼子不信那,他們硬要我老伴給他們帶路,我老伴沒辦法,只好帶著鬼子在山里面轉悠,見沒有游擊隊的影子,一個漢奸就說我老伴是誠心欺瞞皇軍的,鬼子聽了,端起刺刀就朝我的老伴捅了過去,可憐我的老伴當場就暈死過去,等我找到老伴的時候,他還剩下一口氣,臨閉眼的時候,他說,小鬼子不是人,是畜生。」

「這件事,您的兒子知道嗎?」先生問。

「也知道,他當時也想跟鬼子去拼命,可是又想,一大家子都等著他要吃要喝的,就沒去,在楊家就干了下去。」管家老母親說。

「老人家,您知道楊家的主人是個什么樣的人嗎?」先生問。

「我聽我兒子說,他是當地最有錢的,我兒子跟他家干也是圖的這個。」管家的母親說。

「我告訴您,楊家的主人就是漢奸,他跟鬼子串通一氣,迫害抗日的英雄,禍害當地的百姓,您的兒子不管是出於什么樣的原因,也幫他干了很多不該干的事情。」先生說。

「這么說,我的兒子也跟著楊家的主人干了缺大德的事情?他也不想想,他的父親是被誰害死的,不行,我這就叫他回家,楊家就是給再多的錢,我們也不稀罕。」管家老母親急了。

「老人家,您先別激動,如果您真是恨透了殺害您老伴的鬼子,想為老伴報仇的話,您就幫我們一個忙,一會兒,您就裝病,就說渾身都疼,讓鄰居把您的兒子叫回來,讓他一上午都別離開您的身邊,其他的您就不用管了。」先生說。

「行倒是行,可是你到底是什么人,總得讓我知道吧。」管家老母親說。

「我只能告訴您,我是專門打鬼子漢奸的人,還有,我剛才跟您說的這些話,您千萬不要告訴您的兒子,等時機成熟了,我們會找他談的。」先生叮囑道。

「行,只要能給我老伴報仇,做什么我都願意,我還有一點小要求,過去我兒子幫楊家干了壞事,你們就別深究了,我肯定不會再讓他繼續干了。」管家老母親說。

「老人家,那還要看他今後的表現,如果是真心悔改,還是我們團結的對象,這點您老放心。」先生說。

按照先生的安排,管家的母親讓先生去鄰居家叫人,說自己難受,要他去楊家叫兒子回來。

鄰居沒敢耽擱,馬上去楊德福家叫管家,先生給管家的母親蓋好被子,就挑著貨擔,走出了門。

當得知母親病重的口信,管家急了,他恨不能馬上就跑回家,但一想到楊德福要他上午務必請到郎中,他開始猶豫了,一邊是母親,病重急需他到身邊,若是晚到了,延誤了母親的病情,他就會落得不孝的罪名,終身悔恨,一邊是楊德福,那是他的主子,要是耽誤了給主子請郎中,他的小命也是難保,管家在屋里急的直跺腳,忽然,他看見了老漢的大兒子。

在楊家所有的家丁和長工里,他最看重的就是老漢的大兒子,他認為,老漢的大兒子長得憨憨的,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傻干活,從來不偷奸耍滑,動歪腦筋,眼下自己遇到了兩難的選擇,當然,身為兒子,他肯定是要選擇母親,那么就得有人代替他去給楊德福請郎中,而這件事又絕對不能讓楊德福知道,最合適的人選就是老漢的大兒子。

於是,管家把老漢的大兒子叫到了沒人的地方,告訴他,上午去鄰村請一位老郎中,還一個勁的叮囑他,這件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切不可走漏風聲,老漢的大兒子還納悶,不就是請個郎中嗎,用的著這么神秘,他很痛快的答應了。

老漢的大兒子看著外表憨憨的,其實一點也不傻,管家讓他請郎中的事情,讓他聯想到了,昨天晚上先生囑咐過他的話,管家讓干什么就干什么,難道先生就知道今天管家要自己替他請郎中?要真是那樣,先生可真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