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舉辦掃盲班(上)(1 / 2)

木匠 青兒19 5922 字 2023-04-24

父親走了以後,大虎每天去先生的學校參加建設,半年以後,學校建成了。

大虎又回到了沙峪村,除了繼續干木匠活以外,他開始琢磨著先生跟他的談話,要利用自己的知識和手藝為家鄉的建設做貢獻,大虎苦思冥想了多日,都不夠成熟,就在他猶豫不定的時候,沙峪村發生了一件事,正是這件事,促成大虎要在沙峪村舉辦掃盲班。

這件事是源於大虎的一個遠房嫂子被騙的經歷。

因為沙峪村沒有小賣店,貨郎就隔三差五的來村里賣東西,大部分貨郎還是童叟無欺,誠實可信,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大虎常聽人說,外村的村民,有被黑心貨郎欺騙的事情發生,比如,找錢的時候,用一毛頂一塊,還有的缺斤短兩,大虎也擔心他不在家的時候,蘭珍在買東西的時候被黑心的貨郎蒙騙。

晚上睡覺前,大虎把家里的錢攤在桌子上,讓蘭珍分辨錢面上的數字,蘭珍一開始還笑話大虎小題大做,不就是錢上的數字嗎,可是當大虎把別的錢都蓋上,只留下一張一毛的,讓蘭珍辨認的時候,蘭珍脫口而出,是一塊,大虎又拿出一塊的叫蘭珍辨認,蘭珍糊塗了,兩張錢只是大小略有差別,大虎告訴蘭珍,黑心的貨郎就是利用好多家庭婦女,對錢的識別度不夠,坑害她們。

那天下午,貨郎來到了沙峪村,大虎遠房嫂子,想拿家里的柴雞蛋,跟貨郎換現錢,貨郎滿口答應,一籃子雞蛋拿到手以後,貨郎給了大虎嫂子幾張票子,大虎嫂子平日里經手的錢極少,再加上對貨郎沒有防備,貨郎說是給了她幾塊錢,錢拿到後,她還數了一下,覺得張數對,就揣進兜里。

丈夫回到家,發現家里的一籃子雞蛋不見了,這是他准備過年送給老娘的,他急了,就追問媳婦,媳婦說,自己把雞蛋賣了,邊說便把把兜里的錢掏出來讓丈夫看,丈夫接過錢一數不對勁,怎么一籃子雞蛋就賣幾毛錢,這虧大發了,丈夫急的要出去尋找貨郎,媳婦告訴他,肯定找不到了,她是上午賣的,一聽這話,丈夫照著媳婦就是一腳,媳婦也委屈,連哭帶鬧的,兩口子折騰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蘭珍跟大虎說起黑心貨郎行騙的事情,他告訴大虎,村里不光是嫂子被騙,李奶奶還有小寡婦都被騙了,最可憐的是李奶奶,因為最近病了,急需一筆錢抓葯,她把家里的狗皮褥子拿出來,賣給了貨郎,貨郎告訴李奶奶,這張狗皮褥子他給五塊錢,已經是很高的價錢了,李奶奶並不知道羊皮褥子的實際價格,因為那是老頭子自己做的,一直舍不得用,保管到現在,貨郎給了李奶奶五張錢。

李奶奶相信了貨郎,就認為這是五塊錢,當她准備用這筆錢抓葯的時候,人家葯鋪的伙計告訴她,這點錢不夠抓方子上的葯的,李奶奶再一問,原來貨郎應名是說給她五塊,實際就是給了她五毛錢,把李奶奶氣的,當時就癱在了地上,被街坊四鄰抬回了家里,原來的病沒好又添了心病,李奶奶整日以淚洗面,逢人便叨叨,『他不該騙我一個孤老太太』。

「怎么?咱們村就有好幾個人被騙?」大虎驚訝的問蘭珍。

「可不是,你想,咱們村里有幾個識字的?錢票糧票根本就認不全,我估計黑心貨郎就是抓住了這點,才能屢屢得手,要是讓我逮住這個黑心的貨郎,我非把村里的婦女組織起來,把貨郎打個稀巴爛,看他還敢再繼續行騙。」蘭珍解氣的說。

蘭珍的話,給了大虎啟示,他在想,沙峪村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不識字,這就給黑心貨郎創造了行騙的機會,還有一點,現在是新社會了,沙峪村的人也應該接受到外面的時事,如果有了文化,和外面的交流會順暢,看問題的視角也會比現在寬,大虎一拍腦門大喊了一聲『有門了』。

大虎沒頭沒腦的一聲大喊,把蘭珍驚到了,她責怪大虎說:

「你這一驚一乍的,沒病吧?」

「老婆,我還得謝謝你,你知道嗎?從先生那回來以後,我一直在困擾一個問題,怎樣利用我的特長為沙峪村做些實事,現在我終於開竅了。」大虎興奮的說。

「開什么竅了?說出來聽聽。」蘭珍說。

「先生不是鼓勵我說,要為沙峪村做實事嗎?咱們就從掃盲開始,黑心貨郎之所以屢騙屢成功,就是因為他看中了村民不識字,如果咱們村民個個都識字,他還能行騙成功嗎?所以,我要辦個掃盲班,最好是全村的人都來參加。」大虎說。

「不是我打擊你,現在咱村的人除了有點糧食,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錢上學,這個你就別想了。」蘭珍說。

「蘭珍,你說什么那,誰說要收錢了,這是免費的義務掃盲班。」大虎說。

「免費的?那咱們還得往里面搭錢?我問你,你在哪辦?」蘭珍問。

「在原來的學堂,有什么問題嗎?」大虎說。

「原來的學堂就剩下殘牆破瓦了,屋頂都見天了。」蘭珍說。

「這個不是問題,我可以找人修繕好。」大虎說。

「錢哪?你當是搭個窩棚那么簡單那,還有門窗、桌椅板凳,這些咱們有能力解決嗎?」蘭珍問。

「那好說,我利用早晚的工夫把門窗修好不久得了。」大虎說。

「大虎,你別怪我啰嗦,眼下咱們家不比以前,現在大龍在礦上改造,紅菱一個人養活不了孩子,咱們不得幫襯嗎?你把精力都用在掃盲班上,咱們這一大家子的生活可怎么辦?」蘭珍說。

「蘭珍,我是這樣想的,咱家眼下確實有困難,但這些可以通過咱們的勞動得到改善,可是鄉親們沒有文化被人騙的事實,我是不忍心看下去,就說本家的嫂子吧,就是因為不認識字,少收了錢被丈夫打了一頓,今後可能還會發生類似的事情,我沒別的,就想教教鄉親們認認字,哪怕教他們認識錢票糧票也好,免得他們在上當受騙。」大虎解釋說。

「反正最後還是你說了算,不過以後要是辦不下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蘭珍無奈了。

說干就干,大虎去學堂看了一下,還真跟蘭珍說的一樣,如果要想把掃盲班辦起來,要做的准備工作還不少,門窗大虎能夠自己解決,可學堂的房頂也見了天,這就不是他一個人能做的了的。

為此,大虎找了金昌元和金昌碩哥倆,要他們幫忙把學堂修繕起來,哥倆倒是沒打磕巴,馬上跟大虎商量修繕的方案。

聽說村里要辦掃盲班,村里的人議論紛紛,有的上了年紀的村民說,辦什么掃盲班那,咱們祖祖輩輩的不識字不也都這么過來了,山里人知道種庄稼、干農活就成了,沒聽說有哪個,因為不識字沒娶上媳婦。

而年紀輕一點的則持不同的觀點,他們說,還是認識字好,他們在貨棧扛大包,到了結賬的時候,老板讓他們在領錢的單上簽名字,他們因為不會寫名字,只好按下手印,那按手印的勁頭,想起來還有點不得勁,有點像是賣身契,如果他們會寫字,他們也想在工資單上,揮筆簽上自己的名字,那有多帶勁。

村民的各種議論,沒有成為大虎堅定的辦掃盲班的阻礙,反而成了動力,他知道,萬事開頭難,但先生說過,只要憑良心做事,就沒有遺憾,不少年輕人自願加入了修繕學堂的隊伍,大虎和昌元昌碩,還把自己的木頭貢獻出來,做了門窗和桌椅板凳,半個月過去了,一個嶄新的學堂建成了,大虎做了塊牌子掛在了學堂上方,牌子上寫著『沙峪村掃盲班』。

眼看掃盲班的前期准備工作已經完成,下一步就是招收學員的時候了,大虎和金昌元哥倆,信心滿滿的挨家挨戶的通知,讓大虎沒想到的是,村民答應的挺痛快,可是到了上課的時候,班里就來了十幾個人,而且大部分還是年輕人。

大虎不解,他就問身邊的那個本家的哥哥,本家哥哥的媳婦,就是前些日子被黑貨郎騙了錢的,本家哥哥告訴大虎,他媳婦本來是要參加的,被他攔下了,大虎追問,那是為什么,本家哥哥說,老娘們家家的,在家照顧好孩子、看好鍋台就行了,識字是老爺們的事情,大虎質疑他的說法,指出他的媳婦就是因為不認識錢票,才遭了黑心貨郎的蒙騙,難道不應該讓媳婦識字,防止以後繼續被騙,而本家哥哥就是固執,怎么也不同意媳婦來掃盲班上課。

大虎還了解到,大部分男人有一個固有的認知,他們認為,男女授受不親,如果和老爺們坐在一起上課,就等於破了這個規矩,盡管他們本身也是被沒有文化坑害過的,大虎想起了先生曾經說的話,做任何事情,要一步步來,不要急於求成,於是,他沒有跟這些有固有想法的男人理論,而是先邁出第一步,開課。

第一堂課,識別各種面值的糧票錢票。

大虎把從家里拿來的錢票糧票擺在了課桌上,讓大家識別,年輕人的識別率還是很高的,但是一些中老年人,識別率相當的低,原因很簡單,家里大都是女人在當家,他們一年到頭幾乎接觸不到這些票子,大虎用這個示例告訴大家,一般的家庭,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女人是家里錢罐子,如果掌管錢罐子的人,本身就不識字,在這種情況下,這就容易被黑心的人蒙騙,造成家庭的損失。

大虎還對上課的男人提出一個要求,回到家以後,要把課上學的東西再傳授給自家的媳婦,讓她們不用上課也能學到知識,男人們聽了這個要求為難了,就憑他們的腦子,回去以後能不能學對舌都很難說,還要給媳婦當老師,這就更難了,萬一教錯了,那還不如讓媳婦自己來上課那,大虎趁熱打鐵,告訴他們,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要從識字開始接受更多的知識,這不但對自己,對於兒女的學習和教育都是有好處的。

大虎的話,讓一部分有固有認知的男人開始轉變思想,的確,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常常會出現這種狀況,孩子從學校回來,拿著課本問父母,書上的字念什么,父親把難題推給母親,母親又把書還給了孩子,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為了在孩子面前保持臉面,父親還跟孩子說,書上的字認識我,我不認識它,這不說廢話嗎,就算是為了孩子,他們也想讓媳婦跟自己一塊上課,多認識一些字,給孩子做出表率。

第一堂課,表面上大虎是在教大家識別票子,但實際上是啟發男人轉變思想,讓家里更多的人加入到上課的隊伍,讓沙峪村的人盡快的擺脫文盲的困擾,迎接新的生活,這也是大虎給自己定的目標,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知道後面一定還要遇到很多的問題,但是他已經做好了克服困難的准備。

第一堂課結束,回到了家里的大虎,回味著第一堂課的整個過程,總覺得這個課缺少點什么,就在他琢磨的時候,女兒拿著筆和本,興沖沖的跑過來,要爸爸教他寫字,看到女兒手里的筆和本,大虎恍然大悟,原來缺少的就是這個,自己光憑嘴皮子上課,那些老爺們僅憑著腦子記憶,印象肯定不深,所話說,再好的腦子也不如爛筆頭子,要是學員們每人有筆和本,他在黑板上寫,學員在本上記,那學的東西可就扎實多了。

想到這,大虎趕緊把蘭珍叫到跟前,還未開口,他先沖著蘭珍笑了,蘭珍說:

「你這一笑,我就知道准是有事求我,快說吧,是不是掃盲班的事?我可是事先說好了的,我不參與。」

「還是老婆最了解我,可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還就得求你來辦,掃盲班開課了不假,可是眼下他們沒有筆和本,光憑腦子記肯定不行,所以,你能不能把家里的錢拿出來,買些筆和本,這樣大家學起來效果才會更好。」大虎說。

「不是我不願意拿,前幾天,大龍的孩子有病,弟媳跟我張口把錢借走了,你說,大龍在礦上圈著,咱不能不管他的孩子,我現在手頭真是沒錢。」蘭珍說。

「弟妹沒說什么時候還給咱?」大虎問。

「我說你是急糊塗了,還是怎么了,弟妹一個人帶著孩子,哪有錢還咱們,說是借,實際就是給她了,我也沒打算要,再說了,你免費教村民識字,讓他們自己買筆和本也不過分那。」蘭珍說。

「當初說好是免費上課,現在又叫人家買筆本,怎么想都覺得不合適。」大虎說。

「那讓咱們一家出就合適了?我看不如這樣,你去張先生的學校看看,把掃盲班遇到的情況跟先生說說,人家畢竟是正經做教育的,沒准你的這個難題,在先生那不算事,如果先生能幫你解決了,那你的掃盲班不就能夠順利的辦下去了。」蘭珍說。

「這不等於跟人家先生張口要東西嗎?不行。」大虎說。

「這也不是為了咱家,是為了沙峪村擺脫文盲,先生肯定會支持的,聽我的,你要是發憷跟先生提,我跟你去。」蘭珍說。

「算了吧,還是我自己去吧。」大虎說。

第二天,大虎到學校找到了先生,兩個人見面以後,大虎幾次想張口說出掃盲班遇到的困難,需要先生幫助,但最後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還是先生主動問大虎:

「從學校回去以後,你在忙些什么?」

「我在村里免費辦了個掃盲班。」大虎說。

「好事啊,我就說嘛,你有文化,又經歷過那么多的事情,應該為家鄉的建設出一份力,你的這個做法,還是讓我挺佩服的,的確,眼下大部分農民都大字不識,要想改變家鄉的面貌,首先就要從掃盲開始,我敬佩你的眼光,說說,掃盲班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說出來,如果我能夠提供幫助的,我義不容辭。」先生說。

「您知道以前您給我們上課的學堂,經過我們修繕,現在成了掃盲班,課桌椅我們也自己解決了,現在缺的…」大虎欲言又止。

「缺什么?大虎,你盡管說,我能幫你解決的,一定幫你解決。」

先生太了解大虎的個性了,你需要他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拿出自己的全部,幫助他人,可是,當他遇到困難的時候,總是一個人想辦法扛,從來不肯向別人張口,這是他跟先生欲言又止的原因。

在先生的一再鼓勵下,大虎把掃盲班缺筆本的情況說了,先生答復大虎,他將無償的提供筆和本,另外他還提供一塊大黑板和兩盒粉筆,供教學用,同時先生還鼓勵大虎,要把掃盲班辦出特色,讓農民通過掃盲班學到知識,得到實惠,把學到的知識投身到家鄉的建設中去,先生還說,他會關注掃盲班的進展情況,必要的時候,他會親自來掃盲班聽課。

先生的全力支持,給了大虎無形的力量,他更有決心把掃盲班辦得更好。

在開班之前,大虎把黑板在牆上安好,每個課桌上擺好了一個本子和一支削好了的鉛筆,就等學員們來上課時,給他們一個驚喜。

上課的時間到了,陸續進來了不少人,當他們發現,課桌上放著筆和本的時候,他們圍著大虎問:

「這本和筆是免費的吧?」

當大虎告訴他們,這些筆和本,是先生免費提供給大家的時候,他們開始搶空閑的桌子上的筆和本,大虎趕緊攔下他們,並對他們說,只有參加上課的人,才有資格拿到,他們追問大虎,要是家里的人都來參加,都免費給嗎,大虎說,只要是來參加掃盲的,肯定給,但是已經上學的孩子不算,大虎的話音剛落,有些人就趕緊回家,招呼媳婦去了。

沒有一會的功夫,掃盲班就坐滿了村民,沒有坐上課桌的,從家里拿了板凳,也要參加學習,大虎給每個人發了本和筆,並要求他們,沒有特殊情況,不得曠課。

接下來的掃盲班熱鬧起來,村里除了上學的孩子,還有年邁的老人,幾乎都來參加,大虎在黑板上叫大家寫字,別看拿到筆和本的時候,大家都興奮的不得了,可是一旦拿起筆寫字,就難為了這些學生,五十歲的李老漢就是其中的一個,他種了一輩子庄稼,拿慣了鋤頭,現在要他拿筆寫字,難度大了,他的右手怎么拿筆都覺得不得勁,大虎手把手的給他做了幾次示范,他還是拿不好,大虎讓耐心的讓不要著急,要他慢慢練習,他卻跟大虎開起玩笑:

「你說怪不怪,鎬頭鋤頭比這只鉛筆大多了吧,在我的手里,想叫它立著它就不敢躺著,可就這么個小玩意,我怎么就擺弄不好它,大虎,你說氣人不?」

「那是您還沒有摸准它的脾氣,您也不想想,您摸鎬頭鋤頭都多少年了,您拿筆不是才一天不到嗎,時間長了,您摸准了他的脈,就跟您擺弄鎬頭鋤頭一樣,想讓它怎么樣就怎么樣,可有一樣,您必須堅持。」大虎說。

「你說的是那么個理,我就不信我弄不轉它。」李老漢認真的擺弄著手里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