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爺。」原婉然手拎肩背大包小包,便點頭權充見禮。
「韓趙娘子進城?」
「是。」
「趙某送娘子一程。」
行路人搭便車司空見慣,但原婉然先嗅了嗅空氣。
她陪笑道:「謝謝趙爺好意,不必了。」
「別客氣,此處離京城路程長,娘子手提多物行路不便,上車省事。」
原婉然依舊婉拒,趙玦溫顏問道:「娘子可是有什么顧忌?」
這一問彷佛顯得自己猜疑人,原婉然忙道:「我身上沾了臟東西,味道不好。」一陣子過去了,她身上污水氣味淡了些,究竟聞得出。
她又說:「您講究儀容清潔,我上車要薰到您。」
趙玦微愣,隨即笑了。紗簾後,他神情溫雅,笑靨淺淺,卻是麗色燦然,須臾窗幔一晃,重新掩落。
車廂起了動靜,趙玦由車上下地。
「我並非一昧講究潔凈,否則如何去得大江南北?」他作個邀請手勢,「請。」
原婉然不好拒絕,便走到車頭。
車子另一邊,有趙忠佇立等待,她見了便道:「上回的事,多謝了。」
那日在綉坊,賭坊混混攻擊他們夫妻倆,趙忠出聲喝止幫忙,事後她養傷並且尷尬,由趙野只身找上趙忠致謝。
趙忠點了點頭,掀起車簾,露出車廂內光景。
趙玦的騾車外表平凡無奇,車廂里壁上糊了淡雅花紙,吊著鏤空銀香球,一掀簾,薰香的郁氣便幽幽撲來;底下是秋香色靠背及引枕、毛皮坐褥。
原婉然僅見過兔皮、老羊皮等皮草,那塊皮毛坐褥顯然並不屬屬兩種之中任何一類,它雪白無瑕,油光水滑,顯然是上等貨。
「我坐外頭吧,趙爺,弄臟您車里,我過意不去。」
她在伍家時,衣裙沾了泥土污漬,有些拍不掉,因此十分堅持,趙玦便不勉強,回到車廂。
原婉然坐在駕座旁,騾車跑得快,風便大了起來,她把擱放砂鍋雞湯的食籃攬在懷里,多擋住一絲風,趙野便能吃到更熱一分的雞湯。
她衣衫濕的地兒經風吹拂,涼意更甚,不多時,她縮了縮身子。
車簾微掀,一件物事由車廂遞出,送到原婉然身側。
「韓趙娘子,披上吧。」
趙忠駕車時目不斜視留意前方,聞聲由眼角瞅了瞅主人遞出之物,這一瞅,不由轉頭多看一眼。
那東西並非車里隨便一件毯子,是他主子穿的月白色羽緞斗篷。
原婉然道:「不了,我身上臟,別污了好衣服。」何況披著外人男子的衣物,並不合宜。
「你衣裳濕了,要著涼。」
「我身骨強健……」話音未落,原婉然鼻間竄生癢意,連忙轉向車旁打了個噴嚏。
趙玦見她打完噴嚏,並不立即坐正,卻是維持朝外的身姿僵硬坐著。一點淡紅在她耳根泛開,秀氣的耳垂像點了極輕的胭脂,那點紅暈在潤白的肌膚里暈開,沿著發髻半掩的纖秀頸項往下漫,洇進衣領下看不見的地方去。
他挪開視線,「比起韓趙娘子搭救的人情,這斗篷不值一提。現下疫疾流行,娘子保重。」
原婉然心中一凜,沒錯,她還要救趙野,不能害病。
「謝謝。」她轉身接過披風。
她伸手方才留意自家手心不對勁,白里透紅的肌膚紅了一片,夾雜點點細小血斑,估計教伍大娘推倒那會子擦傷了。
為免將趙玦的斗篷弄得太臟,她先在裙上拭手,無意瞥見自家衣袖朝外的那面多了一道口子。
「啊……」她低呼,肉疼不已。
袖子上那裂口長而齊整,想必也是伍大娘推搡她,連帶鐮刀觸碰割破。
這件藕色衣裳漂亮不說,最要緊是趙野送的。
趙野擔憂她為官司煩惱難安,因此相見時她總刻意打扮精神,讓他安心。而她一應衣裳里頭,屬趙野送的最精致鮮亮,因此探監必挑那些衣裙穿。
如今趙野送她的衣物破了一件……
原婉然盡量斂去懊喪神色,強笑接過斗篷披上。
趙玦並未放下簾子,道:「韓趙娘子可是碰上難事?若有用得上趙某的地方,趙某力所能及,必定相助。」
原婉然欲待推辭,轉念一想,興許無巧不巧,趙玦有什么門路恰好幫得上趙野呢?便簡單交代官司因果。
趙玦尋思幾息工夫,道:「趙某不曾涉足江湖,不過府尹那人的脾性略有耳聞。」他接著說起府尹的根底。
進了城里,原婉然請車鋪派人出城幫忙吳叔,自己要另行雇車,推不過趙玦熱誠相邀,便搭便車到底,途中經過估衣鋪,買了衣裙換上。
騾車行到衙門附近,原婉然向趙家主仆鄭重道謝,拎著飯菜往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