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不管(1 / 2)

野有蔓草 肉形石 2118 字 2023-04-26

堂上下不意變數陡生,全愣住了,府尹便召那中年人上前問其來歷。

那中年人稟道:「小人京城人氏,姓應,名光,家住城南董家巷。」

「你說這伍乞兒是你大侄子?」

「是,他是草民大哥的兒子,叫應好時。」

「他自稱吳安,定州人氏。」

「草民的侄子腦袋從小這樣……」應光伸指在太陽穴旁打圈兒,「偶爾跟一般人沒兩樣,可瘋傻的時候更多。」

伍乞兒眼珠一轉,緊接著極力甩開衙役,要撲向應光。

幾個衙役將壓他倒地上,他口吐白沫大喊:「我不瘋,你才瘋。」說話間變了腔,原本吐字饃糊,近似南人腔調,這會子口音爽脆,儼然道地京腔。

應光拍手道:「得,真是我侄子,最聽不得說他瘋,一聽說,便氣瘋了。還有,定州人氏說官話,口音哪能這等字正腔圓?」

府尹問道:「他既是你侄子,何以獨居東王廟,病骨支離卻無親人照管?」

應光嘆道:「前幾年我這大侄子瘋病發作跑了,親友到處找他不著,怎知在衙門碰上了。」

堂下聽審百姓竊竊私語,「這人究竟是誰?吳安?伍乞兒?應好時?」

府尹道:「應光,你看仔細,堂上此人真個是你侄子?你敢具保?」

應光端詳伍乞兒半晌,拍胸脯道:「稟大人,草民敢具保。」

府尹無奈,手指應光問向伍乞兒:「你可認得這人?」

伍乞兒哪里認得應光,可收監在即,就不病死牢里,還有死罪等在後頭,他雙眼發直盯住應光許久,忽然痛哭:「叔叔?是叔叔?」

應光道:「哎喲,你總算記起我,既然如此,你也該記得自己是誰。」

「我是應好時。」伍乞兒嗚嗚哭道:「我以為自己是吳安,原來不是。」

府尹問道:「你確實是應好時?」

伍乞兒哭道:「我是,我是。」

伍大娘在旁忙道:「大人,我原說這人不是我孩子,如今有人見證,您可不能再冤枉無辜了。」

府尹沉吟片刻,道:「伍乞兒身分復雜,一時半會兒問不清。」他看向應光,「你既然敢擔保侄子身分,寫上文書,著你帶他回家監管,日後再審。」

伍乞兒巴不得一聲兒,那應光卻道:「大人,我這侄子放不得,他幾年前瘋病發作,殺了兩人。」

伍家母子全傻了,兩人原當應光糊塗,樂得順水推舟冒名頂替應好時、逃脫死罪,哪承望剛出虎口,又入狼穴。

「我不是……」伍乞兒欲待改口,猛地警覺此話一出,適才一番做作便明擺著是裝瘋賣傻,更加重自己是伍乞兒、假冒他人避罪的嫌疑。

他那里騎虎難下,府尹已著人調來應好時相干卷宗。稍加翻閱過後,他向伍乞兒道:「假如你是應好時,亦是死罪。」

伍大娘滿嘴發苦,兜兜轉轉,兒子依舊死路一條。所不同者,她的兒子招認真實身分,趙野便有活路。

尋思至此,她瞥向趙野。

獄中難得梳洗,這後生待在牢里多時,胡子拉碴,囚衣黃舊難聞。然而他年輕力壯,盡管蹲了好些日子的大牢,人跪在地上筆挺筆挺,一股精神頭兒。堂下他的媳婦與拜把兄弟等著,三人看到彼此,眼睛便是亮的。

伍大娘胸口劇痛,她的孩子吃盡苦頭,這就要死了,沒一兒半女送終,只得自己一個孤老婆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脫口而出:「大人,這人真不是我兒子,他是應好時。」

伍乞兒見母親面帶憤妒,思忖半晌,跟著喊道:「我是應好時,不是伍乞兒。」

只要他不認是伍乞兒,就有機會拖趙野一塊兒死。

府尹便道:「嫌犯應好時業已親口招認,即刻將他收監,擇日凌遲處死。」

伍乞兒讓衙役由堂上拖走幾步,終於回過味兒,嘴巴牙關打顫,放出慘叫。

「大人,大人……我才殺了兩人……怎么就……就受活剮?」

府尹厲聲道:「你當年殺死的不是別人,是你父母。大夏律法,弒親者凌遲處死。」

伍乞兒腿軟,伍大娘咕咚一聲,由跪撲倒地上。

凌遲處死……凌遲處死……一塊塊割下身上皮肉一塊塊……

「我是伍乞兒,我是伍乞兒。」

「他是伍乞兒,是我孩兒。」伍家母子不約而同喊道。

府尹將驚堂木重重一拍,「胡鬧,應好時,你一下自稱吳安,一下自稱應好時,這會兒又成了伍乞兒,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這回是真。」

府尹冷笑,「你當本官好蒙騙?定是你畏懼凌遲刑罰,便冒充伍乞兒,好死個痛快。」

「不,大人,草民真是伍乞兒,」伍乞兒連磕幾響頭,扭頭喊伍大娘:「娘,告訴大人,我是伍乞兒。」

伍大娘淚眼婆娑,由兒子望向堂上府尹,「大人,他真是民婦兒子。」

府尹道:「常氏,你思量清楚。一旦你承認這廝是伍乞兒,便不能指控趙野殺人,還要吃上誣告罪。」

「他是民婦兒子。」伍大娘哽咽道。

府尹沉默,似是不信,伍大娘因說道:「民婦孩子右臀有兩塊血色胎記,一大一小,一個圓形,一個腰子形。」

府尹便吩咐衙役卸下伍乞兒褲子檢驗,果真如此。

「常氏,你為何誣告趙野殺人?」府尹問道。

「民婦並不想,」伍大娘哭訴:「有人——兩個人,一個叫蔡重,一個叫杜英生——他們逼我告趙野,不然就舉發我孩子還活著。可憐我的孩子,一個孤鬼在外飄盪這些年,生了大病回來投奔母親,讓那倆殺千刀的撞破……孩子病了跑不掉,我不依他們擺布,又能如何?」

她說著,領悟一事,回身瞪向堂下的韓一和原婉然,哭道:「你們既查出我家乞兒還活著,為何不找我商量?只消們你好好安置乞兒,我一定承認誣告,這么著,大家便都無事了,做什么非害死我家乞兒?」

韓一護在原婉然身前,擋住伍大娘的怨恨目光,「伍乞兒有罪,本該受刑。」

伍大娘哭道:「他捅傷你算他理虧,可你活了下來,為什么不能大量些,放他一馬?逼死我們孤兒寡母,你開心了?」

原婉然由韓一身後轉出,與他並肩。